陳辟簡單的為天子介紹了一下常用的幾種“香料”在食物中的作用,也著重的強調了這些香料在大漢是可以“批量種植”的這件事情。
他看著天子說道:“而且,西域會不僅僅提供一批種子,等到日後商路打開之後,會以正常的價格為我大漢提供香料以及香料的種子。”
陳辟的聲音中帶著滿足的說道:“陛下,日後我大漢,再也不會缺乏香料了。”
劉徹並不開心,因為香料是他這個天子可以證明自己比其他人更加尊貴的“證據”,如今大漢再也不缺乏香料,就意味著這個事情不再能夠證明他天子身份的尊貴。
但這一抹情緒隻是轉瞬即逝。
他看著陳辟說道:“陳先生,依照之前內侍傳話所說,您覺著這其中最重要的是另外的兩樣東西?”
劉徹頗為好奇的問道:“棉花、甘蔗又是何物?”
“為何先生覺著,他們比之香料更加重要?”
陳辟的聲音不變:“陛下,棉花此物並不是西域諸國的東西,而是自更加遙遠的“天竺”所傳到西域的,臣也是偶然發現了此物,在先祖的筆記中,對此物有所記載。”
“這是一種保暖之物,棉花所結的果實如同“花朵”一樣柔軟,但是將其縫製在布匹、絹帛之中,便可以起到保暖的作用。”
“絹帛雖可保暖,但太過於珍貴,棉花此物若能廣泛種植,較之絲綢、絹帛等物,更適合天下黔首所用。”
陳辟知道香料的廣泛推廣會讓天子不開心,所以他選擇了另外一個東西。
“自此之後,可以推廣棉花以令天下黔首所用,而更加珍貴的絲綢、絹帛則是可以命令隻允許皇室所用,次一等的絹帛則可以讓一些豪貴所用。”
“如此一來,也可以區分陛下、權貴豪門、天下黔首了。”
聽著陳辟的話語,劉徹的眼睛中閃過一抹玩味,他似笑非笑的看著陳辟說道:“先生啊先生,在你的心裡,天下黔首的分量還是更重一些。”
陳辟抬起頭,他直視著劉徹的目光。
他心裡清楚在這個時候,自己不能夠有絲毫的退縮,於是他與劉徹目光對視而不落下風,聲音更輕柔,但卻更加有力。
陳辟平靜的回答道:“是的。”
不僅如此,他還更進一步的說道:“不僅是在臣的心裡,在陳氏所有子弟的心裡,天下黔首的分量永遠都是最重要的,他們超越了一切。”
劉徹神色較為冷了些,他看著陳辟問道:“比陳氏自身更重要?”
陳辟回答道:“是的。”
劉徹再次詢問道:“為了天下黔首,陳氏可以踏破自己的一些規則?”
陳辟心裡清楚劉徹詢問的是哪一個規則,他笑著看向劉徹:“沒有任何規則是不可以打破的,但陳氏即便是不為王,也有其他的手段可以讓天下黔首過上和平安定的生活。”
“這並不衝突。”
劉徹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陳辟:“若是有朝一日,陳氏必須為王才能夠讓天下黔首安定呢?”
陳辟冷靜的回答:“不會有那麼一天。”
劉徹冷聲道:“那若是劉氏的天子暴虐呢?陳氏會如何做?”
陳辟的聲音依舊平靜,但說出來的話語卻石破天驚。
“那麼,陳氏會做出與當年秦末時候,一樣的選擇。”
一樣的選擇!
兩人的目光對視著,像是有著無窮的力量一樣,無數的火花與雷霆在其中迸發!
突然,劉徹長長的吐了口氣。
他看著陳辟,突開口問道:“那麼朕呢?”
“朕與黔首所比,分量如何?”
陳辟這一次沒有絲毫的猶豫,且沒有任何的修飾詞,直接了當的說道:“不如黔首。”
他看著劉徹:“但是,在不影響到黔首生存的情況下,陳氏會照顧到陛下的心情,所以一般不會表現出來。”
陳辟毫不客氣的說道:“但日後,希望這種問題陛下不要再問出來了,否則臣會覺著陛下的腦子出了什麼問題。”
此時的陳辟十分憤怒,因為他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問題。
劉徹雖然有雄主、千古一帝的潛力,但他下意識的將黔首與自己放在一個對立麵了。
“臣希望陛下明白,陛下比臣更需要黔首,哪怕陛下覺著自己是天子,是皇帝,比黔首尊貴,比全天下的所有黔首加在一起都要更尊貴,陛下也不應該說出來,不應該問出來!”
“孟子言,君舟民水。”
“昔年的秦國為何能夠橫掃六國?之後的贏姓為何又在三十年就失去了皇帝的位置?”
“高皇帝何以起家?”
“唯二字,民心也!”
“陛下若是忘了這兩個字,不需要擔心陳氏會如何,首先要擔心的,是天下是否會出現第二個陳勝吳廣!”
陳辟的話語如同雷霆一般落在了劉徹的頭頂。
劉徹並不是什麼笨蛋,也不是蠢貨。
在原本的曆史上,劉徹同樣不將黔首當一回事,他與他的父親、大父有著最根本的區彆。
那個時候給劉徹一記痛擊,讓劉徹反應過來繼而“進化”了的是“竇太後”。
竇太後當時收回了劉徹的虎符、玉璽、甚至有了廢帝的念頭。
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的劉徹在這一係列的打擊之下徹底懵了,然後他收斂了一切囂張、肆意,變成了一個聽話的孫兒,之後潛伏隱忍,靠著陳阿嬌以及劉膘保住了自己的皇位。
再之後.....
便是劉徹徹底掌握權力之後的事情了。
而如今,給予劉徹這一記痛擊的則是“陳辟”,或者說,是“陳氏”。
很明顯的,陳氏的斥責較之竇太後的斥責更讓此時的劉徹害怕。
因為劉徹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竇太後沒有什麼彆的太好的選擇了。
竇太後雖然限製他的權利,但是最後還是會把權利交還給劉氏。
但陳氏呢?
陳氏會因為這些“取而代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