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不敢停留,快馬加鞭來到鎮國王府前。
而這個時候,道卒的人甚至剛將人頭送到太尉府。
他們太清楚如今的情況了。
陳誌要死了,死之前他必定是要為皇帝清掃一些障礙的——什麼是障礙?他們這些手握大權、且心裡有一些想法的人便是障礙。
同時,這幾個人也十分清楚。
陳誌哪怕是真的要做出一些“瘋狂”的舉動,也不會真的不顧一切,畢竟陳誌不僅僅是張安年的“相父”,更是那個以天下為己任的官渡陳氏的家主。
當陳誌的身影出現在街頭的時候,蘇威三人頓時都鬆了口氣。
陳誌卻沒有理會他們三人,隻是在張安年的攙扶下緩步上前朝著府中走去,唯有在路過蘇威的時候,以蒼老的聲音詢問了一句:“汝欲行夜氏之舉麼?”
隻是一句話,便瞬間將蘇威嚇得膽破。
行夜氏之舉?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楊堅,連忙想要解釋,但陳誌卻並不聽他的解釋。
“便在此處寫奏疏,辭去太尉之職。”
“留在京都,哪裡都不許去!”
蘇威低著頭眼睛中迅速閃過一抹怨恨,但卻轉瞬即逝,不敢暴露出來,隻是低聲道:“下官知道了。”
待到陳誌的背影消失在這府邸門前的時候,府內小廝送出筆墨紙硯,放在蘇威麵前,但卻並不隻是一份——而是三份。
楊堅、王業瞬間明白了那位丞相的意思,他們想要裝傻,但卻最後隻能長長的歎了口氣。
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與丞相為敵,畢竟這位快死了。
死之前真的做出有些什麼出人意料的瘋狂舉動,比如直接令人將他們殺了,他們沒地方說理去。
當即便開始書寫奏疏,辭官。
寫完之後,他們便將奏疏交給了一旁等候著的小廝。
正常的流程來講,這三人的辭呈不是什麼人都能批的,要先上奏中書門下,繼而交給丞相署內吏、內吏批閱之後交給丞相,最後遞交給皇帝。
皇帝三請三讓挽留之後,再行批複。
但今日明顯是特殊情況。
丞相署內吏、丞相、以及皇帝陛下,都在府內。
在奏疏送到府內之後,很迅速的三個章子便蓋在了奏疏上。
小廝身後跟著幾個士卒:“丞相有令,三位雖然已然告老,但因為對大虞的貢獻巨大,所以陛下、丞相不忍心讓你們歸鄉養老,所以便在京都養老吧。”
“三位請——”
這就是變相的軟禁了。
三人卻不慌不忙。
謝過了小廝之後,便轉身跟著士卒一同回到府邸。
陳氏府邸
陳誌躺在病榻上,眼眸中帶著些許的無可奈何,他本想要借著這個機會,逼迫三人露出一些“馬腳”,隻要三人稍微有些不對,那麼他即刻便會誅殺這三人。
可是這三個人啊——
就如同當年的司馬懿一樣,城府太深,到最後也沒有給他一個機會。
他看著一旁的陳湛、以及張安年。
最後歎了口氣。
聲音極其複雜的說道:“我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陛下啊。”
陳誌沒有看張安年,反而是看著那頭頂一片漆黑的床頂,低聲呢喃著:“我走之後,大虞該如何呢?陛下會如何呢?”
他緩緩的閉上眼睛。
“恐怕隻有天知道了。”
萬歲十年,秋冬之際。
大虞丞相陳誌,與世長辭。
萬歲十年,冬。
寒日襲來。
楊堅在自己的府邸內老老實實的呆著,每日種花釣魚、甚至和獨孤伽羅頗為有興致的開墾了一小片荒地,用來種植一部分蔬菜。
這樣的日子也頗為閒趣。
這是他被“自願”告老的一個月後,也是陳誌逝世的一個月後。
大虞朝堂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首先便是朝堂上幾位宿老接二連三或是告老、或是離去之後,朝堂空虛。
陳湛依照慣例擔任“丞相”兼任中書令,而尚書令以及門下令卻暫時空置——是的,獨孤信也被免職了。
而朝堂上的許多事情依舊在運轉。
陳氏中有子弟出山,雖然並不算大才,但卻能夠穩住這天下。
楊府
楊堅看著手中的信息,笑著說道:“你瞧瞧,陛下也確實是真的沒辦法了,讓這個陳豐擔任太尉、讓自己過往的太傅舒子睿擔任門下令。”
他哼了一聲笑著說道:“陳豐倒是好說,哪怕他是陳氏的子弟又能夠如何呢?”
“他第一不是從底層起來的,第二沒有經曆過戰爭,第三太過於年輕了。”
楊堅搖了搖頭:“京都守衛中,許多都是蘇兄的門生,自西域一路戰鬥出身走出來的,哪裡是這陳豐能夠左右的?”
“哪怕如今蘇兄已經不是太尉了,可在軍中的聲望卻不是這一個名不經傳的陳氏弟子能媲美的。”
“再者說了。”
楊堅笑了笑:“陳氏就真的會一如既往的幫助皇帝麼?”
“皇帝會一如既往的信任陳氏麼?”
獨孤伽羅微微挑眉,臉上帶著好奇之色。
“夫君想要做什麼?”
楊堅將手中的魚竿高高揚起,之後說道:“做什麼?”
“不做什麼。”
“我隻是想要請陳氏看一出好戲。”
他眯著眼睛,臉頰上帶著笑容。
“陳氏從來就不是為了一家一姓的江山而努力,他們也不會維護一個昏庸天子——這一點從先秦一直到如今都沒有發生過任何改變。”
“而當今這位陛下麼?”
“絕對不是一個好皇帝。”
楊堅站起身來。
“陳公是因為當年的一些舊事,覺著愧對當今,所以才一直幫助當今。”
“我從來不憎恨陳公。”
“若我是陳公,我也會這般做。”
他偏過頭,看著那遠處的夕陽。
“我會用事實告訴鎮國王,我當皇帝,或許是一個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