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刺骨寒風吹過,凍得她打了個哆嗦,玄負雪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那件薄薄的嫁衣。
她試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結果被齊膝深的雪堆絆了一跤,不受控地在地上打了個滾,吃力地爬起來,發間、肩頭全是碎雪。
凜遲醒來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少女一張雪白小臉,擁在層層疊疊的紗衣之中,鮮豔如火,似雪地中玫瑰怒放,在冰天雪地中豔麗得令人心驚。
她如受驚的團雀一般打了個噴嚏,渾身一抖,兩枚烏水銀丸似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轉,清淩淩的視線就落在了凜遲身上。
被她看見的一瞬間,仿佛生長於久旱乾地的秧苗驟逢雨露,乍然滋潤,一股暖洋洋的戰栗酥麻沿著四肢經脈舒展而開。
凜遲鼻下一熱。
玄負雪瞪大眼睛,活見鬼似的:“喂!你怎麼流鼻血了!”
顧不上想太多,她踉踉蹌蹌地推開雪堆奔了過去,僅僅幾步路的時間,凜遲的領口就已經被血打濕成了深褐色,鼻尖還有止不住的鮮血往下淌,好不狼狽。
玄負雪繃著臉,扯了一塊裙角給他堵鼻子,又讓他揚起腦袋,凜遲一言不發地照做。
她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凜遲眸光微閃,不知為何臉上突然浮起一層紅暈,最後先避開了視線。
玄負雪輕哼一聲。之前在欲魔幻境裡這人對她做的蠢事,她還沒找他算賬呢!
於是她硬邦邦地開口:“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凜遲沉默片刻,像個犯了錯後不安的稚童,手指掐進地上碎雪:“抱歉,我並非有意輕薄你,我也不想那樣。”
分明是道歉,可是玄負雪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什麼叫他也不想那樣?!意思是說他其實對自己一點想法也沒有,是覺得她毫無魅力麼!
她乾脆抓起一團雪球,劈頭蓋臉地砸過去。
凜遲被砸了個懵,星星點點的白雪掛在他烏黑發間,還有一些墜在如鴉羽的眼睫上,他眨了兩下眼睛,抿唇,想要解釋又無從說起,想了一會,才悶聲道:“下午我離開客棧後,遇見朝露節遊神,我無處可去,便隨著遊神隊伍一路前行到了城外海棠花林中。”
“我本想在那裡休息,可是遊神隊伍忽地不見了,我又聞到魔氣,於是想上前查看怎麼回事。”
接下來的話,不用凜遲磕磕絆絆的古怪口音描述,玄負雪也能想清楚了。無非是那遊神隊伍中混入了欲魔,迷惑人心後將一隊人都誘入幻境吃了個一乾二淨,而凜遲這傻大個也中了招。
想來那欲魔還懂得放長線釣大魚,沒有一鼓作氣吞吃凜遲,當然也可能是他的神識防線比普通凡人堅固一些,是以還能勉強回複神智,表麵看起來好端端地回了客棧,同她說了些話,再把她帶來海棠林。
她斜了凜遲一眼,陰陽怪氣:“沒想到堂堂魔尊,也有被一個雜魔當成誘餌的一天。”
這話當然是過分了,自酆都一戰之後,凜遲傷勢至今未愈,早就是虎落平陽,也能輪到她這隻“犬”來欺負。
興許凜遲自知理虧,被她這樣擠兌了也沒吭聲,隻是垂著眼。
玄負雪又念叨了他幾句,見他止住了鼻血,才催他動身:“方才出了幻境,我還以為能回海棠花林呢,怎麼又跑到新的幻境裡來了?這欲魔勾連了你的神識,此處應當也是你心境所化罷?”
兩人一前一後,跋涉於雪地之中,除了碾碎雪沫的沙沙聲,以及寒風呼嘯之外,這方冰雪世界真是安靜得不像話。
偏偏凜遲隻會悶頭跟在她身後,也是一聲不吭。
玄負雪被這壓迫耳膜的寂靜弄得有些心慌,情不自禁地說話密了起來:“話說這到底是哪?北境無人雪原這麼大,你到底想到什麼地方去?不會是你以前的狗窩老巢罷?”
“唉,也不知道欲魔到底躲在哪裡。難不成我們真得殺了它才能走出幻境?”
“......”
“你說句話啊!”
玄負雪忍無可忍,猛地停下腳步,扭頭看他,卻對上了一雙難掩炙熱、慌亂掩飾的眸子。
玄負雪:......
那雙火熱的眼睛,同廢墟方桌上、自她腿間抬起來仰望的眼神重疊,仿佛一股邪火騰地竄上了臉頰,冰雪世界瞬間化成了滾燙火山,將她架在熾熱岩漿上烘烤。
凜遲垂下密密的眼睫,用力抿唇:“抱歉。”
玄負雪深吸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反正她不想在凜遲麵前丟臉!
“你也是被欲魔迷惑,難以自控,不怪你。”
凜遲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黑沉沉的,辨不出情緒:“你不生氣?”
......才怪!她氣死了好嗎!
雖然仙門並不像尋常人家那樣注重男女大防,甚至也有些門派專靠采陽補陰修煉,但一想到曾經和凜遲做過那樣親密的事,偏偏還是和他......
啊啊啊啊啊!
玄負雪的額角青筋控製不住地暴起!
見她臉色一會晴一會陰,凜遲也沉默了,半晌,才訥訥地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個討厭的木頭!為什麼隻會說這一句!
她心裡這麼想,嘴上就這麼說了,不出意外的,被她罵了討厭之後,凜遲的臉色也難看起來,猛地上前一步。
他足足比她高出一個頭,靠近時男子自帶的壓迫感和威逼不容小覷,玄負雪嚇了一跳,本能地就要往後退,然而剛剛退半步,就又硬生生控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