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
可疑什麼?
乍然見到這兩個沒頭沒腦大字,玄負雪的內心如千抓百撓、難受得不行。
她將這本書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最終才不甘心地確認烏行止居然真的隻留下這一句話。
明明其他無關緊要的地方恨不得寫滿塗鴉廢話,怎的到了關鍵處就隻有寥寥兩字!
該寫的不寫!
她好氣!
燈油即將燃儘,隻剩下微弱燭光跳躍晃動,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在靜室中度過了大半夜,卻隻落得這麼一個不上不下的收獲。玄負雪心裡不快,但也隻能悻悻地合上書,打算明日再來。
等她把這瀚海閣裡有關見孤峰、師父的書冊全找出來看一遍,不愁找不到當初烏行止發現的東西!
夜已深,守在瀚海閣外的守門弟子如冰雕一般一動不動,隻在玄負雪離開時衝她持劍行禮,不敢擅離職守。
玄負雪持著弟子送她的靈紙燈籠,打著哈欠,慢慢悠悠地朝安排的廂房走去。
萬籟俱寂,唯有她孤零零的腳步聲回響。
漸漸地,腳步聲重疊,一雙變成了兩雙。
有人跟在她身後。
玄負雪心思如遊電,在那人出手前已然搶先閃過,靈紙燈籠高高揚起,照亮了刺殺她之人的麵容。
那是個全身籠罩在黑霧中的男人,一身漆黑夜行衣幾乎融入無邊夜色,唯獨手中匕首雪亮,閃著淬過毒的幽幽綠光。
一擊不成,那人立刻改了招式,匕首刺向玄負雪麵中、脖頸,招招都是直取要害的毒辣手法。
玄負雪心下訝然:她何時招惹了這樣一個狠毒的仇人?
因為她明麵上還在被通緝中,玄負雪一直沒有摘掉遮擋麵容的帷帽,蒙麵人不可能認出她真實身份。
那他是為何殺她?
難不成是因為她方才從瀚海閣出來、因為她發現了烏行止留下的筆跡?
玄負雪心緒飛轉,幾乎認定這人就是殺害烏行止的凶手,此刻來襲正為了滅她這個知情人的口。
但是可惜了,她可是什麼也還沒查出來啊。
“閣下身手不錯,隻是遮遮掩掩有失君子風範。”玄負雪再一次躲開刺來的匕首,反手用靈紙燈籠在蒙麵人背後重重一打,蒼白的靈火苗忽地暴漲,竄上了他的後背,“不如撤了那匿身術,也好讓我瞧瞧閣下真麵目?”
靈火易燃,頃刻間蒙麵人就已經全身浴火,可他宛如無知無覺一般,連一聲慘叫或悶哼都沒有發出,不僅不退,反而欺身上前,一隻枯瘦如竹竿的手掌自熊熊烈火中驟然探出,直衝玄負雪胸口。
這人不正常!
念頭出的一瞬間,火掌就已經壓上了玄負雪的心口,五指成爪,狠狠一掏!
喉間一口腥甜,唇舌之間鐵鏽腥味上湧,玄負雪來不及擦掉唇邊溢出的鮮血,踉踉蹌蹌後退,手裡的燈籠再也握不住,掉在地上。
火苗吞噬紙麵,紅光照亮了一步一步朝她逼近的殺手。
到底是誰?
迷霧混著恐懼,緊緊纏繞在玄負雪心頭,她勉力才能睜開眼睛,周身劇痛無比,連站起來逃跑都脫力無能。
從出第一劍到現在,那蒙麵殺手都秉持著沉默,即使眼見玄負雪已經傷重、奄奄一息,他卻仍然不露端倪,腳步沉穩,朝她走來,黑袍袖中滑出匕首。
隨著他邁開步伐,某件掛在他腰間的雪白絲絛隨之蕩出。
玄負雪看清那串弓穗,仿佛有人自上而下敲開了她的天靈蓋,大腦中“轟”地一聲,一片空白。
【“二師兄,最近山海閣又出了新的掛飾,這個,白鶴羽搭上錦絲做的弓穗,是不是特彆好看?”】
【“......哎呀二師兄你不要老是板著臉嘛,下個月就是我生辰了。你最親最可愛的三師妹就要十六歲咯,難道你不該有些什麼表示?”】
......
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青年將那枚雪白弓穗送給她的場景——蒼未名一身簡樸青色長袍,一貫的不苟言笑,麵色冷然,將生辰禮遞給她後還不忘囉嗦本性,喋喋不休地教育,口吻嚴肅,眼裡卻呈著關懷:“既然要了東西,就該好好收藏。屆時若是你把它弄丟了,師兄可要把它收回去的啊。”
渾身的血管仿佛凍結,玄負雪的耳邊滑過尖嘯。
來殺她的蒙麵殺手身上為何會有二師兄送她的弓穗?
烏行止驚恐蒼白的尖叫再一次回蕩在她耳邊。
【“蒼師兄,蒼師兄,彆殺我,彆殺我啊啊啊啊啊!”】
眼前天地似乎都顛倒,萬事萬物冰冷可怖又遙不可及,玄負雪想要後退避開鋒利的匕尖,可是雙腿宛如澆灌鐵水,寸步不能移。
再一次,排山倒海的恐懼和無助襲來,她回變成了坐在輪椅之上、半身癱瘓的廢人。
視線漸漸模糊,玄負雪開口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哽咽,無法出聲。
……二師兄?
為什麼是你?
她多希望麵前的人能出聲否認。
可蒙麵殺手的腳步不曾為她的話語停留。
他終於走到了玄負雪麵前,伸手輕輕抹掉她滑落腮邊的淚珠。
匕首寒光一閃,滑過少女纖細脖頸。
血花如梅,潑畫在雪白燈籠紙麵。
*
同一時刻,桃花城外,驟然爆炸開的濃鬱魔氣如雪崩呼嘯,直接衝塌了半壁城牆。
“有魔闖城!”守城的弟子迅速反應過來,結陣布法,一百人如上好發條的機關人偶,有條不紊地布陣排兵,嚴陣以待。
烏黑魔氣自城外而來,所過之處花草枯萎,土壤乾裂。
還有些來不及進城的修士被這驟變異象嚇得六神無主。
蒼天啊!這魔氣來勢洶洶的陣勢,就算是日月星辰也要被它吞噬得一乾二淨!
“是、是他!”有見多識廣的已經顫顫巍巍喊出了聲:“肯定是那魔頭!是凜遲!”
轉瞬之間,魔氣已然湧過桃花樹,花葉仿佛被卷進狂風之中,沙沙作響,又像是萬鬼齊哭,怪嬰嬉笑。
飛沙走石與粉白落英之間,緩緩走出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