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呢,對於那些尚且不知道漆器生意的豪強來說,她抱著弩上門的行為,怎麼著也算是一種殺雞儆猴。
都到了豪強這一階級了,絕對算不上光腳的,不想從頭來過那是肯定的,因此會格外擔心自己變成那隻被殺來儆猴的雞。
*
韋淮很快從管家那裡獲得了線索。
從趙國來的漆器商人其實相當廣撒網了,他們仗著漆器生意的暴利做為掩護,把凡是有機會接觸的豪強基本都試了試。
管家最後指出了幾家,基本上都是家主還被關著抄書的。
鄭含章看了看名單,隨後轉手遞給韋淮。
“我不認路啊,彆駕,勞煩帶我這個外來者,拜拜山頭吧?”
*
吃瓜係統一如既往地給力。
當搜索框中的文字調換成了“柳”後,很快就跳出來了柳氏已經接觸上了漆器商人的條目。
鄭含章於是下令,將馬車停在柳氏宅邸正門旁。
柳氏宅邸正門很是闊氣,左右兩隻鎮宅獸隔開約有兩三丈的距離,令人懷疑柳氏子弟是否有著乘坐三十二人抬的大轎子出行的宏偉願望。
配得上如此正門的,自然是一條頗為熱鬨的街道。
因此,鄭含章還特地讓跟著前來的侍衛暫時先將左右往來的行人阻攔了下來。
她畢竟是個生手,以前軍訓的時候摸過槍又怎麼樣呢?槍和弩也不是同樣的東西,使用起來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萬一偏了點呢,是吧。
路人被侍衛攔下之後就站在一旁,抻長了脖子看了。
大人物出行時身邊儀仗如雲,閒人需要避讓,他們這些市井小民早就已經習慣了。
不過,今天遇上的這些侍衛隻是把他們攔了下來卻沒有驅逐,甚至於似乎還挺樂意讓他們圍觀……
那當然得看這個樂子啊。
吃瓜的血脈是藏在每一個人的骨子裡的,不管是誰、不管平時看起來多麼的冷靜持重,隻要能遇上對自己胃口的瓜,不湊近點上去看看才是不可能的。
路人揣著手,眼巴巴地看著侍衛後頭。
那邊站著個看起來還小,還有好幾年的時間好抽條長高的少年。
少年的衣衫貴氣得很,雖然上頭並沒有什麼太過繁複的繡紋,但日光落在綢緞上泛的光就帶著些讓路人差點不敢呼吸,生怕自己吹出去的氣弄臟了這件衣裳的寶光。
不過,雖然年紀小,但是這位貴人的眼睛好生有神,炯炯地看著前方,像是那扇門上畫這個靶子似的專注。
路人看見,那位半大少年轉頭對身後跟著的人小聲說了些什麼,隨後就端起了那隻比她整個上半身還大的弩。
少年的動作有些生疏也有些困難,但還是很成功地將弩舉平了,箭矢的頂端正對著柳氏大門。
嘣地一聲,隨著機括的活動,拉長的弦猛地回到繃直的狀態。
路人沒能看見箭矢是如何切割空氣的,也沒有看見箭羽是怎樣被那些風掠過的,他所看見的,或者嚴格意義上來說所來得及看見的、大腦能夠處理的信息,就隻有結果了:
箭矢直接紮穿了厚達三指的紅漆木門,炸了一地碎木屑。
它釘在那扇門上,沒入得很深,直到現在尾羽都還在搖搖晃晃。
路人發出了驚歎、倒吸涼氣的聲音。
鄭含章誌得意滿地將弩轉交給身邊的人。
此時已經有個侍衛提著兩小桶顏料跑了過去,在眾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提起沾滿顏料的刷子,開始在牆上以箭矢落點為圓心畫起了靶子。
十環!
正中圓心!
就算這靶子是後畫上去的,也無法掩蓋鄭含章正中十環的優秀成績!
鄭含章心滿意足,擺擺手示意侍衛們可以不用繼續阻攔著人流了。
她弩上沒有第二根箭矢了,況且也沒有上弦,不會因為她不夠精確的射術誤傷百姓,而她的目的也已經達成,就不要再打擾群眾生活了。
而她本人,則保持著此時這個誌得意滿的笑容走上前去。
——柳氏的門已經開了。
在方才那十分響亮的動靜過後,柳氏的管家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出來的。
此時正不敢怒也不敢言地對鄭含章露出諂媚的笑。
*
皇權。
當這種權力可以被自己借用的時候,它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那些詞彙之一。
尤其是,此時的皇權尚且沒有被限製在言官的那一套祖宗規矩禮法約束之下。
鄭含章做為皇權之下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她做出什麼囂張、過分的舉動來,對麵隻要還不想和她撕破臉,就隻能繼續陪笑著來。
柳氏管家此時就是這樣。
甚至比一般的賠笑要更低三下四,因為他們家的家主現在還被關著,正抄書呢。
鄭含章語焉不詳地說了兩句敲打柳氏的話,隨後就離開了,也沒有殺個回馬槍,頗有一種虎頭蛇尾感:剛才在柳氏大門上留箭矢的時候,她身邊的很多人還懷疑她今天是不是打算直接把洛州柳氏元氣重傷了呢。
柳氏管家被鄭含章那意思相當隱晦的幾句話釣得心臟七上八下的。
他回去與早就已經因為家主被“綁架”而焦急得不行,卻又不知道除了不合作外還能怎麼反抗的幾位主子說了前頭發生的情況。
然後柳氏的宅子中被釣得七上八下,眉頭因愁緒而皺得完全撫不平的就從一個變成了好幾個。
柳氏一名長老咬咬牙,巴掌惡狠狠地拍在桌麵上:“那小殿下也太過無禮!我柳氏家宅——”
家主夫人白氏連忙擺手:“籲,這可說不得!”
她也是洛州豪強出身,哥哥現任白家家主,正好是個當時沒有去韋淮家裡,沒被鄭含章一網打儘的,這兩天在外麵活動,也算是聽到了一些風聲。
其中就包括鄭含章不知怎麼的就得到了那些家主們在韋淮家中聚會的消息,甚至還能準確地把控住誰都沒來得及走的那個時間點。
白氏想起兄長緊張兮兮的聲線和表情,很是讚同對方的觀點:這位殿下是有點神異在身上的,最好彆在背後提到她。
柳氏長老:“……”
他坐了回去,抱著拐杖不說話了。
柳宅中眾人愁了一整個下午,白夫人甚至連賣漆器的請人傳話說打算這兩天再約著談談價格這件事都直接擺擺手讓人先下去,不要打擾到她發愁。
一直到黃昏漸沉,那被箭矢釘穿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