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第五團不僅不蠢,還比白初想象中的聰明。
他們不僅避開了熱源探測,還埋伏在對岸的山林裡, 一直等到第六團大半人都渡過了河, 對麵的狙-擊-手差點被白初發現這才動手。
寬寬的河麵上,第六團不少船隻被第五團扔出高拋彈炸了個正著。
船上的參賽者被覆蓋了足夠多的標記信號後,淘汰出局。
有人因為根本沒有想到會被偷襲,鬆懈的心神驟然收緊,沒能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從船上掉進了河中。
還有嚇得連遊泳都忘了被水流往下衝,最後被無人機救起淘汰出局。
兩團的第一場交鋒是第五團單方麵的勝利, 他們根本不需要多麼亮眼的操作就把第六團逼得慌不擇路。
總指揮首當其衝,被第五團的狙-擊-手打出的標記彈標記到, 當場出局。
當然,並非所有人的反應都這麼下飯, 不少人反應過來,對著山林裡開槍。但無濟於事,有山林作為掩護,不是範圍殺傷性武器根本打不到第五團,而第五團還在持續輸出。
短短五分鐘,總指揮和幾個分指揮陸續出局,群龍無首的第六團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四處亂竄。
直播前的觀眾知道兩團此前的部署時, 不少人已經斷定第六團要完蛋, 卻沒想到死的這麼徹底,不忍直視都有些難以形容現在的場景。
看來,即便有兩位皇女參賽, 也改變不了帝國軍校預聯賽集訓本質上是菜雞互啄。
也對,一群沒經曆過正經訓練的學生能有什麼亮眼的操作?
不少人覺得這場訓練賽差不多要結束時,一枚高拋彈準確無誤的從第六團方麵的高地投到第五團所處的山林中,精準的投射瞬間淘汰了好幾個第五團的人。
觀眾無波無瀾,垂死掙紮而已。
不少人失望的離開了直播間。
有高地的支援,第六團的情況也沒有好多少,傷亡依舊在直線上升,每個人心中都茫然而害怕。
這時,第六團的指揮頻道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她不慌不忙的試探了幾聲後,確定通訊保持暢通,說道:“總指揮陣亡,這裡是臨時指揮部,大家聽我指揮。”
她平靜的闡述完指揮權的交接,冷靜的聲音貫入每個慌不擇路的參賽者心中。
“正在渡河的船隻組織一半人進行掩護,剩餘人馬上把船開回來。”
非常簡單的撤退命令,誰都聽得懂,而下一句命令卻讓不少人睜大了眼。
“已經渡河的人取出你們身上的所有武器,立刻進入山林,能乾掉多少第五團的人就乾掉多少!”
她說的非常果斷,比起上一句的溫和,這一句充滿決然,下一句更是不留後路!
“你們不會做無謂的犧牲,你們多帶走一個敵人,將會為我們接下來的勝利多爭取一分機會,我向你們所有人保證,我會帶領你們獲得勝利!”
“我是第二皇女,白初。”
所有人震了震,白初二字在他們耳畔回旋,鏗鏘有力不留後路的保證以絕對強勢的姿態入侵眾人的精神世界!
盲目也好,愚蠢也好,那一瞬間,慌不擇路的參賽者們湧起無邊的勇氣。
對!不會再有比現在更差的處境了!既然已經被埋伏了,那死也要扒下對麵一層皮!更何況這隻是比賽,最嚴重的後果不過是淘汰!
有第一個人站了起來,抱著能源槍往前衝!
他一邊跑一邊無差彆開槍,標記導彈在山林裡亂飛,沒人知道他有沒有打中人,但那一刻的決然身影激起了下一個人往前衝!
又有一顆高爆彈從第六團方麵的高地扔了下來炸進山林,對方的掃射火力明顯弱了一些。
是有支援的,後方也在想辦法削弱第五團的力量!
一個又一個人往前衝,一個又一個人被淘汰,每一個被淘汰的人都自覺待在原地,有人往回望,遠遠看見了站在至高點上迎風而立的女孩。
她黑色的發絲隨風飄揚,猶如海底順水漂流又始終駐於原地的海藻,柔軟而堅韌。
她完全把自己暴露在狙-擊手的射程範圍內,不是愚蠢的送死,而是在吸引對方的火力!
小巧的高拋彈在她手中起躍,誰也不知道她何時會將高拋彈扔出,讓第五團損兵折將。
霍弋額前滑下一滴熱汗,他咬牙瞄準白初,卻見她唇邊露出一抹淡笑,不知為何,他扣在扳機上的食指怎麼都扣不下去。
不是不敢,而是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就算他扣下扳機,也根本打不中白初。
好強!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同齡人身上感受這麼強勢的壓迫。
他抿著唇,果斷轉移目標,把槍口指向下麵的第六團參賽者。
但是很遺憾,剛剛還在原地充當活靶子的他們像是突然打了雞血,瘋了似的往前衝,標記彈不斷被扔入山林,有人還衝進了山林,和第六團的參賽者麵對麵開槍,同時被淘汰。
霍弋咬著壓根,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一槍又一槍從狙-擊-槍□□出,一個又一個人被淘汰,他額前的汗水也越積越多。
是她調整了戰術嗎?
這麼短時間內能逆弱為強,鼓舞士氣,真是好厲害!
當最後一聲槍響翻越溪穀,白初跳下山頂上的巨石,對著旁邊已經軟在地上的第六區分指揮冉在道:“冉在,馬上統計傷亡,發消息給白落,讓她立刻回撤。”
“第六曲分成十隊,三隊守製高點,盯著第五團,防止他們過河全殲我們。”
“衛遲,你帶著其餘人到附近地毯式搜索,第五團在附近放了哨探。”她的音調冷淡而冷漠,與平日裡嘻嘻哈哈的模樣大相徑庭。
一連三條命令,準確而犀利。
冉在咬著下唇,抹開額前的汗水,筆直站好,恭敬對著白初的背影敬了軍禮,衛遲亦是如此。
直播間裡的彈幕有一瞬空白。
當河對岸最後一個第六團的參賽者被淘汰出局時,直播間前的觀眾許久沒有說話,在第六團毫無防備的踏入第五團設下的陷阱時,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場比賽已經毫無懸念了。
誰都沒有想到第六團還能在如此絕境之下保留一半的有生力量,還用自我淘汰式的方式拉了第五團將近一百人出局。
不可否認,四百多人的犧牲與一百多人的犧牲相比較,是一場慘烈的失敗,但從某種意義上,第六團又贏了。
他們慌亂過,但在最緊要的關頭沒有白給。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句簡簡單單的撤退命令,一個不顧一切往前衝的保證。
白初在所有人麵前誇下了海口,她保證這場比賽第六團能贏!
是穩定軍心的妄語?還是發自內心的自信。
有人冷笑著確信是前者,並且以此長篇大論。
第二皇女的確有很強的學習能力,那又怎麼樣,這是演習不是考試,目前第六團損失了近半的人手,還沒有物資,更令人絕望的是他們自帶的營養液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
這場比賽隻會進行三天,野外生存式的發展沒有意義。
有了今天這場對戰,隻要第五團堅守不出,第六團必輸無疑!
第六團想贏,則必須主動出擊!
怎麼出擊?
河岸所有渡口都埋伏了第五團的人,他們占據優勢,隻要進行火力壓製,即便第六團集中兵力對準一個點突破,也無法在極短的時間內突破第五團的防守線,而第五團其他人前來支援,第六團團滅不過是遲早的事。
如此困難的境地下,白初要怎麼贏,白初能怎麼贏?
第六團絕無翻身的機會!
不管有多少人被白初堅毅的一番話震撼到,但慢慢反應過來時,不得不承認,這則長篇大論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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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以為,兩位殿下能贏得這場比賽嗎?”帝國宰相文若敏正和女皇一起觀看這場錯漏百出……哦不對是不堪入目的比賽。
女皇並未立即作答,而是端起紅茶細細品嘗著,一會兒了才道:“這要看小初能不能說到做到。”
她的回答讓文若敏稍顯意外,卻又很快笑起來道:“看來陛下對第二皇女很有信心。”
女皇笑了笑,評價道:“小初的成長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和她父親也越來越像了。”
她的語氣有些悵然,這話即便是文若敏也不敢隨便接。
過去這麼多年了,很多人都遺忘了白蘅皇儲和第二皇女的父親不是貴族,而是一個平民軍官。
陛下還是皇儲時,曾經隱瞞身份到軍中曆練,那時候帝國和聯邦的關係非常差,幾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前線時時刻刻都在死人。
沒人知道陛下與盛橋將軍怎麼認識的,隻知道陛下在女皇突然崩逝後繼承皇位,貴族逼著她挑選皇夫時,盛橋將軍帶著白蘅皇儲突然出現在所有人麵前。
幾乎和陛下長得一模一樣的白蘅皇儲讓貴族們措手不及,而在前線建立了無數戰功,掌握實際兵權的陛下力排眾議娶了盛橋將軍,為白蘅皇儲加冕。
陛下權力鼎盛,盛橋將軍同樣厲害,也因為盛橋將軍,許多平民得到重用,不斷被提拔成為軍方的脊梁。
可有一天,帝國內部爆發叛亂,盛橋將軍帶兵前往卻再也沒回來,彼時陛下正懷著第二皇女……
後來……
文若敏不敢再想下去,連忙專注看向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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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河的參賽者精疲力竭返回後,幾乎人人精神萎靡。
第五團的打擊迅速而突然,可他們的確因此沮喪,更茫然的是己方指揮,竟然在麵對對方的伏擊時,沒有給出及時準確而有效的指令。
再回想渡河前的準備,每個人都驚恐的發現第六團沒有任何準備!
為什麼會如此鬆懈?
因為高地沒有人埋伏,因為物資沒有人動。
想想,放鬆的理由竟如此可笑。
第六團的人天真單純而又無知的跳進了第五團早早給他們的挖好的深坑。
白初從高地下來後,接到冉在的消息,第五團還沒動靜。
看來第五團的指揮偏於穩紮穩打,並不想冒著渡河被逆風翻盤的風險結束這場比賽。
沒過一會兒衛遲也給她發來消息,逮到五個哨探,都很乾脆是我淘汰了。
白初輕嘖一聲,看著癱坐在地上的三百多人,白落也已經帶人趕回來了。
她在趕回來的路上,已經聽說了下遊渡何處的慘烈,如今看著滿地殘兵敗將,和剩下幾個指揮是一個比一個沉默。
白初料想他們也不敢在這時候出來作妖,左看右看,最後站上一塊大石頭,確保自己足夠居高臨下,這才說道:“經曆了剛才的慘敗,大家有什麼感想?”
褪去嚴肅,她恢複了一貫的說話語氣,聲音不大,卻恰恰能讓每個人都聽清。
沒有責罵也沒有質詢,是很普通的詢問,卻沒一個人敢出聲。
每個人都清楚自己剛才的表現有多麼糟糕,而現在軟在這裡又有多麼丟人。
白初稍有欣慰,至少大家還有羞恥心,至少知道自己很糟糕,至少懂得反省。
人蠢固然很可怕,更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蠢在哪裡並且不去反省。
更何況這裡所有人都不蠢,隻是單純了些,沒有經曆過戰鬥,紙上談兵也未必懂得多少。
白初乾脆盤膝坐在大石頭上,又說道:“有人餓了嗎?”
這時候就算餓著,又有誰會注意,又有誰敢注意?
依舊沒人回話。
“很好,看來肚子都挺飽的。”
輕巧的語氣變了,她驟然嚴肅,“那請諸位豎起耳朵聽清楚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今晚能不能贏,不取決於我,而取決於你們每個人!”
最關鍵的今晚兩個字讓正在觀看直播的觀眾們神經微顫。
對,沒有食物支撐的第六團唯一反攻的機會隻有今晚。
但麵對第五團嚴密的防守,第六團要怎麼反攻?潰兵之將何以反敗為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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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今晚天邊的雲朵似乎格外厚,裹了一層又一層,差不多把托克星外空間站的光芒完全擋住。
第五團的指揮營地亮著燈,今天下午的勝仗,前半段的交戰讓指揮們以為自己在帶隊打人機,但後來第六團的臨死反撲讓他們大受震動。
這也是霍弋提出要乘勝追擊時,被眾人否決的原因。
第六團突然變得有組織,顯然是有人在背後指揮,那股不要命的氣勢令人震驚,誰也說不準追擊過去,會不會反過來遭到第六團的埋伏。
第五團已經穩操勝券了,沒有必要冒這個風險。
霍弋聽著其他指揮討論,有些神遊天外。
第五團的任務布置十分完備,他負責統籌大局,也給了每個指揮視情況而定的下令權限。
權衡利弊過後,為了穩妥行事,今天負責打狙-擊的是他。
第五團隻用了八個小時便趕到了資源點,裡麵有一把狙-擊-槍,為了完美的伏擊第六團,他沒有動資源點裡的其他資源,隻拿了狙-擊-槍,讓一切保持原樣。
同時做了最迅速的部署,分出六個曲,平均放在另外兩個渡河點,剩下的四個曲則全部埋伏在最下遊的渡河點。
他摒棄了無人機,安排哨探渡河,隻要第六團一出現,哨探立刻發消息,同時最大限度的隱藏自己,不要讓第六團發現。
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第五團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第六團竟然在路上花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才抵達黃鬆河。
長時間的埋伏讓第五團的參賽者都有不同程度上的疲憊,不知道第六團具體情況的他甚至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用了更迂回的辦法從其他地方渡河,避開資源點從他們背後伏擊。
為了確保第五團的足夠安全,他抽調出一個曲防備後方,隻要有情況立刻發信號彈。
他把每一種可能出現的情況都做了預測,卻在比賽開始的第二天中午接到了探哨傳來的消息,第六團正慢悠悠朝黃鬆江過來。
霍弋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是比賽!
就算隻是訓練賽,也有積分獎勵,積分在最後的聯賽中留著難以估量的作用,第六團是把比賽當郊遊了不成?
他沒能細想第六團的指揮們都在想什麼,立刻把防備後方的一個曲抽調回來。
本以為第六團多多少少會試探之後再渡河,他已經做好了第五團的埋伏暴露時率先擊斃對方總指揮的準備。
但讓他啼笑皆非的是第六團的確派人探查情況,卻是查看物資有沒有被取走,前方的高地有沒有被埋伏。
他的確考慮過埋伏在對麵,但是被警惕的可能性太高,所以放棄了這個策略。
要誘敵深入徐徐圖之。
事實證明他的放棄是對的,但第六團的總指揮愚蠢的超乎他的想象,確定資源沒有被取走,高地沒有埋伏後,竟然帶著大部隊開始渡河,完全沒有考慮對麵會不會有埋伏。
如果不是他瘋狂的告誡自己不能掉以輕心,怕是會忍不住笑出聲來,因為他幾乎已經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勝利。
可在他稍微鬆懈的一瞬間,第六團有人發現了他的存在。
彼時的霍弋難以置信,他相信自己尋找的製高點足夠隱蔽,可那一刻,他清楚的意識到對方真的發現了自己。
所以他毫不猶豫開出了第一槍!
讓他沒想到的是,對方不過狀若無意歪了歪頭便避開了他的狙-擊。
無意?
霍弋嗤笑自己的用詞,絕對不可能是無意。
所以他立刻有了決斷,擊毀對麵的無人機,讓第六團失去眼睛,並且迅速尋找他們總指揮以及各個分指揮的位置,一一擊斃。
這是他的優勢,對麵沒有狙-擊-槍,不可能反過來狙-擊他,他可以肆無忌憚的淘汰正在渡河的每一個人。
第六團總指揮的出局以及慌不擇路的潰敗讓他十分懷疑對方的戰鬥素養?他很難想象對方的總指揮和分指揮究竟是怎麼下令的。
他的輕鬆沒有維持多久,第六團變了,他們一改之前的慌亂,還未渡河的人迅速撤退,已經渡河的人拚著淘汰出局朝第五團湧來,頗有股戰場上‘我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決然。
他們突然的轉變無疑給第五團造成了損失,直到第六團剩餘的人完成撤退,最後一個渡河的人被淘汰,第五團的損失算不上多,卻超出了他的預計。
他覺得應該乘勝追擊,但其他的指揮並不同意。
第六團的損失比他們想象的多,又沒有物資,隻要第五團堅守,第六團被淘汰隻是時間上的問題,如果想要獲得雙倍的積分,第五團大可以在比賽結束之前再次發起進攻,那時候的第六團最虛弱。
這個考量也有道理,霍弋沒有堅持,但他忘不了站在對麵山峰上與他遙遙相望明明白白挑釁他的第二皇女。
白初……
他好像知道為什麼謝公爵會親自去接她回來了,星際港口的作秀可以是公爵教的,但直麵槍口的勇氣卻不是每個人都有,儘管這隻是比賽不會死人。
其他指揮還在討論,霍弋揉了揉眉心,第六團總指揮不按常理的舉動讓第五團超長時間的埋伏導致集體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