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我的答複,祝拾露出了既大吃一驚、又不出意料的表情。
隻是聽描述的話,這種表情變化似乎很難想象。我認為祝拾對於自己的容貌,以及自己有多麼容易招人喜歡是有著明確客觀認知的。簡單地說,她不是那種對於自己的魅力毫無認知的天真姑娘。在聽見我這個答複之前,她應該也做好了相對應的心理準備。
而另一方麵,她可能是想要表現出自己完全沒有想到會聽到這種答複的反應。這種演技可能是無意識的,原本應該會表現得更加自然。或許她也希望能夠以真誠的姿態交流吧,反射性的演技沒有完全覆蓋住真心。
她似乎自我糾結了兩秒鐘,然後說:“你居然直接承認了啊!”
“你之前不是說了嗎,我隻要一如既往地說出自己的真心話就可以了,謊言和演技都不適合我。所以我就直說了。”我說。
她笑著反問:“你對我有感覺就有話直說,對麻早有感覺就口是心非?”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一本正經地說。
我對於麻早有異性好感的事情並沒有對祝拾提及過,畢竟她在這方麵遠比我更加像是常識人。接近二十歲的成年男性對十三歲少女懷有異性好感這種事情就算是我自己都覺得有些變態。雖然祝拾很可能多多少少是看出來了我的真實想法,但要是真的坦白,肯定還是要被她在耳朵旁邊反複念叨的。
“不過,你這麼說,我也放心了。”祝拾說。
“放心?”我問。
“你其實是對我沒有那種感覺的。”她放鬆地說,“我還在想萬一你真的喜歡我,想要和我談婚論嫁,那該怎麼辦才好呢。”
我故意說:“你這麼說我反而有點受傷,難道和我談婚論嫁在伱心中是那麼難以接受的事情嗎?”
“不是那麼回事啦。”她說,“要問我想不想要和莊師兄你結婚,畢竟我早晚是要結婚的,對象是你的話我自然是樂意至極。莊師兄你有很多讓我無法坐視不理的地方,以後和你一起的話也方便我近距離照顧你。”
什麼叫“照顧我”……我到底是被怎麼看待的?
“隻是,怎麼說呢……和我結婚的話,對於莊師兄你來說很不公平。”她說。
“不公平——為什麼?”我迅速地想到了幾個可能性。
“首先是從旁人角度來看,你是遲早要成為大無常的人,而我不過是個落魄獵魔人世家的末裔。就算先祖出過大無常,那也是過去的榮光。你有著遠比我更加般配的對象可以挑選,選擇我的話難免會錯過很多。”她說。
“這是最沒道理的理由了。如果我成為大無常,手握淩駕於世俗常識之上的力量,卻在選擇伴侶這件事情上還要瞻前顧後地思考對象的出身背景如何如何——這是何等俗不可耐,怎麼配自稱‘大無常’?”我毫不遲疑地回答。
聞言,她笑著反問:“莊師兄,你不會是開始認真思考和我結婚的事情了吧?”
“隻是姑且作為一種可能性分析而已。”我說,“然後呢,應該還有其他理由吧?”
她點頭:“然後就是最重要的理由,我無法對莊師兄你產生戀愛之情。”
“無法對我產生戀愛之情,但是和我結婚的話樂意至極?”我感覺她前言不搭後語。
不過,她對於我沒有戀愛之情本身卻是非常合理。她有著純粹的善心和強烈的道德感,和我這種自詡為惡人且百無禁忌的人簡直就是兩個極端。雖然在某些虛構故事裡麵未嘗沒有“俠女愛上魔頭”的經典情節,但是且不論現實不是虛構故事,我們之間也從來都沒有經曆過足以對彼此產生愛情的特殊事件。
倒不如說,她現在應該都差不多看出來我品行不端,卻還是願意與我推心置腹,這就足夠令我驚喜了。
而她卻是搖了搖頭,然後補充:“是我的表達方式不太好。不止是對你,我是對任何人都無法產生戀愛之情。”
“這是怎麼回事?”我奇怪。
“就是字麵意思,我這個人,沒有產生男女愛情的功能。不是性格問題,而是硬件層麵上的問題。”她說。
“我還是不太懂。沒有愛情……就算這是真的,你又是怎麼把這個結論得出來的?”
好歹是經曆過了那麼多不可思議的事件,祝拾的發言雖然突然,但我還是可以迅速消化。
就先假設祝拾真的是一個不具備愛情功能的人吧,可是與恐懼和憤怒這些簡單明了的情緒截然不同,愛情是一種難以捉摸的情緒。
一個人要是天生不會害怕、或者天生不會憤怒,很容易就能夠自我診斷得出結論,可一個人要是天生無法產生愛情,又要如何將其確切診斷出來,而不是繼續保留“自己僅僅是沒有遇到令自己心動的人而已”的可能性呢?
思來想去,我感覺自己似乎是抓到了一個可能性:“——難道你沒有性欲?”
“啊?”祝拾傻住了,“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我聽說男女之間的愛情,就是友情和欲望的混合……雖然不知道這個說法是否正確,但是如果你可以把我當成好朋友,卻無法對我產生戀愛之情,那應該就是對我……以及對所有男性都沒有那方麵的欲望的意思吧?”我問。
“不不不,這種說法實在是……呃……”
她一邊反駁,一邊貌似是在搜腸刮肚地尋找反對的材料,接著便陷入了沉默,片刻後才說了下去:“好像……好像確實是那樣的,嗯……我對男性沒有那方麵的欲望。”
“那麼對女性呢?”我問。
“那就更加不可能會有了!”她麵紅耳赤地說。
我好奇地問:“既然你是現在才發現這件事情,以前又是怎麼確定自己沒有戀愛之情的?”
“我不是天生就沒有戀愛之情,而是在經曆一起事件之後才失去這種感情的。因為我對於這起事件本身就有清楚的認知,所以也清楚自己從中失去了何種事物。”她說。
“是怪異事件?”我很難不關心,“祝老先生知道這件事情嗎?”
“也不完全算是怪異事件吧。”她搖頭,“至於爺爺……他不知道這件事情。其他家人也都不知道。除了我自己,你是第一個知道的。因為爺爺總是想要讓你和我拉近距離,所以我覺得至少要讓你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