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煙火持續了很久。
最終火光與黎明紅日融成一片猩紅,染紅了朝霞。
一夜之間,清水縣沒了。
天下蒼生。
陶昭南第一次對這個詞語有了除卻字麵意義上的切身的體會。
在出身在現代社會的她看來,人是獨立的個體。
人類雖然是群居動物,相同的種族與膚色還有親密的血緣親屬,將一個又一個的人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
但是,人心難測,大難臨頭各自飛。
正如她那沒心沒肺,愛銀錢忘骨肉的親生父母。
上輩子她未曾感受過親情的溫暖,結交的好友更是無幾。
可真真正正瞧見了一整座城的覆滅,眾人齊心協力欲開城門卻無可奈何,母親懷抱著嬰孩滑落在地垂垂哭泣。
她心頭憋悶,喘不上氣。
饑火燒腸又加上心憂驚懼,她昏了過去。
許是瞧得沒趣了,駱禪檀的心思回攏,注意到身旁女子搖搖欲墜的身姿,眼疾手快地摟上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女人麵色蒼白,氣若遊絲,跟隨風飄散的落葉似的。
還真是弱不禁風,他定是瘋魔了才給自己找了這麼個累贅包袱。
昭南醒來的時候,入目頭頂是淡紫色的輕紗帷帳,床的四角墜著七彩琉璃珠,腦後枕的是絲織軟枕而非石玉所製的硬枕,內裡應是填了鵝絨與乾花花瓣,散著一股淡淡的幽香。
他們顯然是不在清水縣了,隻是不知他又把自己帶到了哪裡。
又是腦袋昏沉,仿佛頭頂千斤重,一步深一步淺地走到門前。
她身上的衣服被換了套乾淨的,是淡淡的青碧色,布料比先前穿的那件要輕薄柔軟許多。
那人去了何處?
她伸手還未開門便有人推門而入,門外熟悉的麵孔不就是那滅了一城的人還能是誰。
他手裡端著碗熱騰騰的餛飩,鮮湯的香氣勾起了她的食欲。
“醒了。”他語氣平淡,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虛弱地攙扶著門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碗鮮肉餛飩,大腦自動無視了他的聲音。
“餓了?”他注意到她目不轉睛的視線,無意識勾了勾唇。
他將手裡的食碗從她眼前晃過,放在了桌上。
看著她亦步亦趨挪著步子坐在桌前,眼神就沒有離開過那碗餛飩。這模樣,像極了家中馴養乖巧的家犬,不得指令隻能吐著舌頭嘴饞。
他心情愉悅地笑了聲:“吃吧。”
她肚子餓極了,剛剛不過三五步的距離她走得都十分艱難,視線昏花像是在驚濤駭浪上乘船,暈沉沉的,步子虛空。
駱禪檀把碗放在她麵前,她心下也不多想,不管是否有毒就開動了。
“你不怕我下毒?”他注視著她狼吞虎咽的吃相,笑嘻嘻地逗她。
寧做飽死鬼不做餓死鬼,就算是被毒死,也總比被餓死來得強。
她自出生起,什麼苦都吃過,唯有自己的肚子不能虧待。
駱禪檀真要想殺她,有的是辦法,怎麼用這麼迂回沒意思的殺法。
陶昭南不理會他,專心致誌地吃著碗裡的食物。
吃飽了這頓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下頓。
陶昭南吃東西的模樣十分專注,一口接著一口不間斷,按照古代的標準,這種吃相可不算好看,但他莫名就看得挺歡喜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將一稚子丟進豬圈,那群豬餓了許久,一擁而上就將那孩子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誰都覺得豬不如虎狼可怖,最終隻能成為人的盤中餐。
其實豬與人也沒什麼不同,人在那畜生眼裡也一樣是食物。
細嚼慢咽故作矜持的做作樣子,他可不喜歡。
“吃飽了?”
很快,陶昭南就把一整碗餛飩都塞入胃裡。
無論是誰,饑腸轆轆後都會變得吃嘛嘛香。
陶昭南將餛飩和著湯一滴不剩地吃了個精光,碗底乾乾淨淨的。
興許是吃飽喝足後心情也變得舒暢了些許,她倒是耐著性子點了點頭算作回應。
讓她現在和他說話,她依舊不大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