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本地人,二十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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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陳悅目下班之後被叫回家吃飯。

“現在都請不動你。”陳母喝完湯放下調羹,旁邊傭人立馬將湯碗收走。

陳悅目也看一眼身旁示意過來收碗,“今天不是回來了。”

“是啊,可算把你盼回來了。”

他們家住在新區,和陳悅目的大學相隔一小時車程。路程太遠陳悅目乾脆在學校附近租房,平時一周回來吃一次飯打卡確認自己還活著。

一家三口坐在擺滿菜肴的紅木圓桌前,旁邊掛著一幅巨大火紅的油畫,挑高的空間讓畫撐起整個視覺中心,也把飯廳變得莊重氣派,使一周一次的相聚變成一種隆重的儀式。

陳母突然聊起鄰居養的五隻柯基特彆好玩,說著笑起來,腦袋上的發卷也跟著顫動發出噠噠聲響。

“頭上東西摘了行不行?不倫不類。”陳父坐直身體擦嘴,斜一眼身旁傭人示意換骨碟。陳母摸摸腦袋上的卷子忽然撇下嘴,像個小女孩抱怨:“又燙不了頭發隻能自己隨便弄弄。”

女人頗為可惜說:“做頭發的那個阿蓮嫁掉了。

“嫁給一個老板,以後再也不用出來給人燙頭。”

陳悅目對這些八卦沒興趣,隻是聽見做頭發忽然神情放鬆,他低頭要笑不笑的樣子被陳母發現便揶揄他:“怎麼,你也喜歡洗頭妹呀?”

“說的什麼話?”

陳父打斷,但陳母不予理會,“也是,那些打工小妹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再掉兩滴淚說‘大哥你幫幫我’哪個男人受得了……”

偌大的飯廳飄蕩著她說話的回音,“女人嘛,混到哪個階層都是伺候男人,伺候有錢男人還能跟著吃香喝辣。這是她最好的命了。”

陳母話裡有話。陳父去了自家會所辦卡偷偷做了兩個禮拜推拿,這事上周她才從經理那邊得知。

“哼,像她們那些伺候人的,被老板看上都是圖年輕漂亮,喜歡他們的都是色鬼。”女人冷笑,“找她們就等著被戳脊梁骨吧,丟人現眼。”

夫妻的事擺上台麵來講絕對不行,他們家再也丟不起這人。陳教授攔不住妻子,便猜到她可能發現點什麼,放下筷子老實交代:“我腰痛,前兩周去你會所開了個卡,想去做個推拿試試。”

“呦,你怎麼不早說。”陳母故作驚訝,“我給你聯係劉大夫,他現在每周五在咱們這片出診。”

“好,那你幫我聯係。”

又是恩愛和睦的一家。

陳悅目心不在焉,聽著他們一唱一和不小心把筷子掉在地上,恰好在沉默的間隙。他身子一頓,僵直身體等著地上的筷子被撿走。

“洪姐,去給他把矯正筷拿上來用。”

“是佳佳先前用的那種嗎?”洪嬸驚訝。

“是,就是那個。”陳父不容置喙。

一雙粉紅色中間帶三個指環的卡通筷子被拿到陳悅目桌前擺放好。他看一眼筷子抬頭哂笑:“至於嗎?”

陳父慢條斯理挑起一團白米飯吃下,盯著眼前飯菜說:“你沒有規矩,我在教你。”

“我不是故意的。”

“陳悅目,不要頂嘴。”

壁燈閃了閃,洪嬸趕緊走過去關掉,“燈泡壞了,我明天去換。”

火紅歡樂的畫隻在頂燈映照下仰頭看時會變成另一種狀態,它和這個家很搭。遠看喜氣洋洋,近看鬼氣森森。

陳悅目拿起矯正筷,一口一口開始吃飯。

“好啦,難得他回來吃飯。你一說我下周又見不到人了。”陳母嗔怨,把一塊紅燒肉盛給陳悅目。

“有空幫忙找找做頭發的地方,改天把聯係方式給你媽。”陳父隨口交代,然後又稀鬆平常說起另一件事,“過兩天我介紹個女孩子給你認識。本地人,才二十二。”

金邊瓷碗裡白米飯上蓋著四方塊的肉,湯汁隻覆在表麵上,飯還是白光油亮粒粒分明,濃鬱的香味漫進鼻腔讓陳悅目胃中反酸。

他不能在吃飯中途擅自離開,即使不舒服也要忍到晚餐結束否則會有更麻煩的事等著他。

在這個家裡怎麼坐,怎麼站,怎麼走路,一言一行自有一套規矩。人活在這屋簷下也要活得方方正正能恰好擺進條條框框裡。

“好的。”陳悅目回應的是第一件事,至於陳父說的另一件已經不屬於陳悅目能決定的範疇,所以他不用發表意見,隻需要接受。

晚飯後,他早早離開回到租的房子。陳悅目將車停在學校走回去。

回去的那條路攤販占據街道大半位置,隻留半條路空隙讓電動車和行人被擠在一邊艱難前行。他跟著人群慢慢向前蹭,聽著路中央傳來刺耳的蹦迪音樂和喇叭循環喊話。“新店大酬賓,洗剪吹40……”

包刮到賣泡椒雞爪的攤車,他回頭,餘光瞥見一大一小兩團黑乎乎的身影縮在牆根下。

福春一手擼貓,一手揉眼。

這是他第二次看見福春。

“又剪誰耳朵了?”

陰影遮住福春身側的一片光,她抬頭,眼睛連帶著周圍皮膚被搓得紅通通。

“剪不了,老板不讓剪耳朵了。”

“這老板沒眼光,應該用熱毛巾呼他眼睛上把眼珠子汆熟。”

福春摸著貓背,仰頭問:“啥呀?”

“躲在這哭乾嗎,有困難我幫你。”

“真的?”

陳悅目眼中含笑,低頭說:“騙你的。”

他心情不好,想起上次的事又小肚雞腸翻舊賬,決定逗逗她再回去,“我不管閒事。”

馬路上車聲蓋過了說話聲,福春抱著貓嘟囔。雖然聽不清她說什麼,但想也知道沒好話。

陳悅目又問她:“你到底哭什麼?”

“沒哭啊。”

“眼睛為什麼紅了?”

“辣的。”

“傻了吧唧的撒謊也不會。”

“我不傻,真的我不騙你。”

陳悅目還是不信。

“不信拉倒。”福春猛一吸鼻涕,揪住袖子使勁抹臉,嘴裡喋喋不休,“哥進來洗頭嗎?新店大酬賓洗剪吹40,辦卡還能折上折,焗油、染發套餐免費升級……”

她一邊哭一邊說:“店裡用的染發膏都是國外進口,納米科技精煉製成,我們與瑞士皇家染發研究協會……”

福春就蹲在他腳邊,陳悅目見她一臉鼻涕又是惡心又是好笑,看著看著心口癢癢的,想起那天她坐在台階上吃花。

“你鼻涕都蹭臉上了,好惡心。”他從包裡掏出紙巾扔下去,低頭俯視福春,覺得她像隻小臟狗討好地在自己腳邊打轉。

慢慢地,陳悅目抬起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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