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上山頂所要進行的鬥爭本身就足以使一個人心裡感到充實。”陳悅目說完放下鏟子正視對方。
“對對,叫啥西西弗斯,就是這道理。”
“在哪看到的?網上?”
阮曉柔回頭瞧一眼廚房裡正在洗碗的人。
“她怎麼可能?那個大土貨。”陳悅目不可置信,眼睛看向身後忽地亮起來,嘴上仍然尖酸刻薄,“哪個洗腦短視頻上看到就跟著裝文青,惡心。”
“是又怎麼樣,學知識難道還分三六九等?”阮曉柔語氣認真。
陳悅目不反駁,把花一盆盆澆水,修剪枝葉,然後放上架子,仔細挪到合適位置。
“你操心福春還不如多想想你自己,至少她在我這一年半載還餓不死。”
陳悅目話雖難聽但好歹讓阮曉柔稍稍安心,她把錢掏出揣在口袋,“那我先給她攢著。”
夜晚,兩人送阮曉柔去車站等車。福春挽著阮曉柔說話,陳悅目跟在後麵散步。
“到地方給我打電話。小枕頭我給你塞袋子裡,你晚上枕那個睡得香。”
“嗯。”阮曉柔把小布袋放進福春手心。
“這啥?”
“東西彆拿塑料袋裝,用這個套上保護好。”
福春拇指摩挲布麵上的小花,兩根手指插進袋子放在眼前擺弄,“真好看。”
“你喜歡就行,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幫了你。”
小電驢駛過,兩人躲閃到旁邊。福春換了隻手提行李順道與阮曉柔調換位置。
“算,你彆擔心。”
她們湊在一處說悄悄話,分享兩人之間的秘密。
阮曉柔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控製不住牙齒打顫,“……是我乾的。”
吧嗒!
一滴淚落在福春手上,她抬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福春告訴阮曉柔:“跟你沒關係,他是車禍死的。”
“不是因為我?”
她搖頭:“我一直想告訴你,那晚見過他的不止你。”
“是誰……”阮曉柔緊緊抓住她手腕,很用力,“就算死在我手裡我也不後悔,真的。”
大姐千叮萬囑讓她們彆多問以免打草驚蛇,所以她至今不知道那晚事情全貌。
福春停下腳步。路燈下顫動的睫毛陰影蓋住阮曉柔的眼眸,一滴淚從眼眶滑出掉在福春指尖。
阮曉柔眨了眨,再抬起時隻有滿眼笑意,“我害怕但是不後悔。”
“車來了。”陳悅目在後麵提醒。
福春抓住人小跑兩步到車站,緊緊抱住阮曉柔。
公交進站停下,她雙手握住她的手腕鄭重:“隨時來找我。”
那天她的承諾永遠有效,她會拚儘全力給她幸福。
“嗯,一定。”阮曉柔要尋找幸福,隻有靠自己才能做到。
司機在車上催促,她提著行李上車,握住欄杆將行李袋夾在兩腿間衝外麵用力招手再見,突然想起一件事:“小語的微信你加回來了嗎?”
車已經開走,福春站在原地朝遠方招手。
“舍不得你就跟她走啊?”陳悅目冷嘲熱諷,“姐妹情深的戲碼演給我看乾什麼,我又不稀罕。”
福春覺得有理,於是撇下他撒丫子追上遠去的公交。
“晚上不回來啦!”
半晌,陳悅目對著空氣咬牙罵了句蠢貨轉身離去。
*
隔日,陳悅目往家走的時候碰見福春。
她走的方向與回家路相反,也不知道從哪走過來的,正值倒春寒衣服脫了好幾件掛在胳膊。陳悅目鬼使神差跟在她身後,從下午到傍晚。
“我說——”
福春回頭,燦然一笑。
“你還要走多久?citywalk上癮了是吧?”陳悅目走煩了,開口喊住她。
“去汽車站,來嗎?”
“來來來,就知道來。”
福春把手遮在腦袋頂,皺眉望去,“到底來不來?”
陳悅目受夠了她放著現代科技不用天天兩條腿走遍所有犄角旮旯。
“叫車!”
黃昏汽車站人流穿梭,福春沒進去,而是靠在外麵欄杆。
天空是暖暖的橙黃色,過一陣喜鵲成群飛過。
兩人一坐一站,福春坐在欄杆邊仰頭看天,被陳悅目揪住臉蛋不輕不重擰一把,“死騙子,打車跑這來看風景。”
“哎呀!”
福春瞪眼,拍掉他的手,陳悅目伸手又去掐,反被抓住胳膊狠狠咬上小臂。
“瞪我。”他由著她咬,伸出另一隻手又去搓她頭發。福春頂他肚子上使勁撞,陳悅目便把她摟在懷裡。
“我在等人。”
“等誰?”
“來了。”她指向裡麵,廣場上人群簇擁在車門前。
福春站起來抓住欄杆一眨不眨地看,看了一會她指著裡麵一對中年男女說:“我爸媽。”
那兩人拿著三四個鼓包塑料袋,把大蛇皮袋和行李箱塞進大巴行李艙之後擠著蹭上去。
陳悅目不知道她在指誰,那裡麵人太多了,每個人都一樣。他漫不經心把玩她的發梢,有一搭沒一搭敷衍福春,“想他們了?”
“想啊!”
“要把你嫁給窩囊廢還想他們?”
“想。”福春說,“總沒機會見他們,隻有過年才能見上一麵。”
陳悅目笑道:“原來是個留守兒童。”
“他們對我挺好。不管我,給我錢,過年回來還給我帶巧克力和糖。”福春打個噴嚏,揉揉鼻子繼續說,“不是親生的也對我很好。”
緣分一場,人不能奢求太多。
一輛車緩緩駛離車站。他們看著越來越遠的離站大巴沒說話。
福春眺望遠方,“我是個野種。”
她是在家附近牆根下發現的,也是趕巧,再往前走幾步就是一個垃圾池,小時候她奶總說她是垃圾堆裡撿的。她奶從來不騙人。
“你在報複我。“
兩人的較量出其不意,從未停息。
“報複我之前說的話。”陳悅目居高臨下,“福春我告訴你,彆跟我耍這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