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兩人驅車前往陳悅目家。
“應該帶點水果,空手過去太沒禮貌了。”福春雖是個野丫頭,但農村裡人情來往講究的不比城市少,也知道去做客不能兩手空空。
“後備箱有茶葉,一會你拎著。”
廣播傳出輕快曲調,過了一會福春的聲音擠在裡麵,“我不是為了吃螃蟹才去你家,你要跟你爸媽說清楚是你硬拉著我來的。”
陳悅目不接話,音樂又換了一首更輕快的,車子漸漸消失在夜幕之中。
兩人到家時已是夜裡一點,洪嬸來開的門。福春恭恭敬敬鞠躬喊了聲阿姨好,把手裡茶葉遞出去,顯然把她當成陳悅目的母親。
“啊這,這……”
“這是洪嬸,上次來找過我,你不記得了?”陳悅目上來解圍,把福春攬到身邊對洪嬸交代,“我房間床褥都換過吧?沒有的話幫我拿套新的,我自己換。”
“換過的,都是和老爺小姐的房間一起按時換的。”洪嬸瞄一眼福春,“我去給小姐拿一套睡衣。”
“不用,她穿我的。你回去休息吧。”陳悅目說完帶著福春上樓。
屋子很大,巨大。夜晚隻有廊燈亮著,看前麵的道都跟沒有儘頭似的。
“你家真香。”
“我媽喜歡用香薰。”陳悅目牽著她繞過二樓小廳來到一間屋子前,“你喜歡可以跟她要一點放我們那。”
房間門打開,他側身做了個請的動作。燈打開燈照亮屋內,屋裡有很多擺件和書,和陳悅目在學校那邊的房子不同,這裡的布置更像是一個十七八歲少年的房間。
福春走進去撲倒在床上。
“那算了,我可不敢跟她要。”
陳悅目拉上窗簾,坐在床邊順手拍一下福春屁股,兩人剛要鬨起來又被打斷。
“少爺。”洪嬸來到門口欲言又止。
陳悅目心下了然,從衣櫃拿出一套睡衣丟給福春,“趕緊刷牙睡覺,洗漱東西放的位置和家裡一樣。”說完跟著洪嬸出門。
屋內靜悄悄,福春從床上坐起來翻起一本放在腳邊的書。
外頭傳來說話聲,她下床小心翼翼扭開把手,直直的一束光快到說話人跟前時便停止。福春看著站在樓梯邊兩個黑黢黢的人影。
“你帶她回來乾嗎,又能改變什麼?”
陳悅目語氣淡漠:“嗯,確實不能改變什麼。”
他改變不了他們,他們也彆想改變他。
“聽我一句勸,明天趕緊帶人走!”
“讓她來不也是你們允許的嗎?”
“不允許難道你就不帶她回來?”
……
福春合上門,懶得聽他們車軲轆話來回念叨。
她環顧四周,新奇打量房間裝潢。年少時的陳悅目似乎比現在活潑,地上,牆上放了很多玩具和畫作。福春認得這些藝術品,好多T恤和包包上麵都會印這些圖案。她蹲下來摸了摸那幅太陽花,“是油畫嗎?”
“是版畫。”
陳悅目走進來蹲在她身旁,“喜歡可以帶回家。”
“你房間還藏著多少好東西?”
“你慢慢看不就知道了?”他把人拽起來,“明天再看,趕緊換衣服。”
他們擠在洗手池刷牙洗臉又磨蹭了一陣,躺到床上時已經淩晨兩點。
床是稍寬的單人床,兩個人睡有點擠。福春沒躺下前還鬨著要玩一會,誰知一沾枕頭就開始犯困,迷迷瞪瞪鑽進陳悅目懷裡。
“嗯,都是你的味道。”
房間裡沒有香薰味,床褥上都是陳悅目平時衣服上的味,是一種水洗透布料後放在陽光下暴曬散發的清香混著一點點鬆香的氣味。
味道形容起來很複雜但是聞起來薄薄淡淡讓人安心,福春有時睡不著就趴他身上聞一會,聞著聞著就睡過去了。
翌日,樓下傳來嘈雜。
“穗子要綁起來,上次就洗壞一個又花六萬重新買的這個。”陳母在樓下指揮人拆洗窗簾。
家中裝潢顏色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窗簾、沙發、抱枕還有牆上的畫都會重新調整搭配。平時都是陳母在操持這些,前陣子用的是紅色,這陣陳父心情不好總是發脾氣,陳母便把紅色拆下來換成黃綠。
“洪姐,把廚房我修好的那果汁陽台送到樓上書房,剩下那瓶百合你在客廳裡看著放。”陳母抱手站在門口盯著工人把沙發搬進來,嘴上還在嘟囔,“都是擺好的,隨便放在哪都好看。”
“是的,太太審美很好的。”
女人突然回頭瞥一眼樓上,指著道:“還沒起來?”
洪嬸把花放在茶幾上,起身走過去小聲回答:“沒有,昨天睡得晚。”
“兩個不是一起睡的嘛!怎麼一個起得早一個睡到現在?”陳母一臉嫌棄,“懶鬼。”
樓梯處傳來兩聲咳嗽,二人回頭看去,福春穿戴整齊站在階梯上,一臉假笑喊:“阿姨早!”
*
“快中午了還早呢!”陳母坐在島台邊嘀咕。
洪嬸在做早飯,廚房榨汁機嗡嗡打汁。
家裡除了陳父早上吃粥,其他人習慣吃西式早餐。陳家人一大早已經吃過飯,現在就差福春還沒吃。
她要在陳母身邊坐下,被女人趕緊使眼色轟人。洪嬸恭敬說道:“給您拿上房間裡吃,好吧?”
福春看看兩人,默不吭聲跟著洪嬸上樓。
身後傳來挑剔抱怨:“百合放在茶幾上哪裡好看?肯定要放到邊邊呀……”
陳悅目上午打完壁球回來,回房間見福春盤腿坐在椅子上看書。
“睡醒了?”
“嗯。”
他這陣忽然變得愛運動,一周打三四次壁球,還會花兩天泡在健身房。運動使人愉悅,運動完的陳悅目百依百順盤靚條順,儘管汗涔涔福春也喜歡得不得了。
“吃早飯了嗎?”
“吃了。”她拿起放在桌上用紙巾包好的吐司。
“見了我媽沒有?”
“見啦,阿姨人還怪好,讓洪嬸把早餐給我端上來吃。”
“……我洗個澡,一會帶你看一圈。”
福春笑眯眯點頭,等人走後她微不可察歎口氣又低頭繼續看書。
家裡來客通常都是由洪嬸根據客人口味擬個菜單然後交給陳教授夫婦過目,確定沒問題再出去采購食材。
飯前大家聚在廳裡打個招呼,吃飯時再聊聊天,飯後一起喝茶,這樣一套下來才算正式見過。
陳母正在院子裡喝茶,看見從客廳出來的兩人滿臉無奈。
“媽。”
“彆叫媽,我頭疼。”
女人瞅著他們像根柱子似的杵在自己麵前揮揮手道:“坐吧,站著乾嗎?”
陳悅目為福春拉開椅子。
“湯小姐是吧?”陳母抿一口玫瑰花茶,輕輕放下杯子,“之前咱們也算見過。”
洪嬸又拿來兩個杯子為他們斟茶,福春也有樣學樣跟著抿一口。
“還睡得慣吧?”
“睡得慣,我不認床。”
“你不認是一方麵,我們家的床都是專門找人定做的。陳悅目隨他爸,對睡眠要求高得很,一點不舒服都不行。”陳母說著看見花園外柯基搖屁股排排路過。她嘬嘬半天,手拍紅了狗都沒停下來。
女人悻悻垂下手,又若無其事看向遠方,“破床睡一兩天無所謂,睡久了傷身肯定不能常睡。”
蜜蜂嗡嗡地在院子到處打轉,轉來轉去都是為了采蜜,誰會不知道呢?
陳悅目不愛喝茶,洪嬸又給倒了杯黑咖啡。他順便把麵前的烤布蕾挪到福春手邊,“媽,福春對家裡的畫好奇,你帶她看看。”
“你這孩子,怎麼總是亂叫彆人名字?”
“都是自己人有什麼關係?”
陳母剜一眼對麵,把罵人的話憋在嘴裡:“你帶她看去吧,我一個老太婆說話又沒意思,講著講著她會睡著的。”
福春讓太陽曬得開始犯迷糊,想打哈欠又礙於陳母在場。為了不睡著她開始默默掐大腿,小動作被陳悅目儘收眼底。他默不作聲把手伸下去與她十指相扣拿到台麵上。
“這麼見外以後怎麼相處?婆婆和兒媳之間還要這樣客套嗎?”
陳母倏地瞪大眼,紅紅亮亮的一圈小嘴像一下子被燒彈開的扇貝露出裡麵白牙。
福春假裝四處看風景,儘量不讓自己摻和這糟心的家長裡短。
“哎呀,哎呀……”陳母跟被人揍一拳似的使勁叫喚,“我頭疼,不行我頭疼。你快去找你爸。”
*
陳父天還沒亮已經起床。起來之後一直呆在書房,隻有吃早餐的時候下來喝了碗稀粥。中間洪嬸進去清理過一次茶台,然後被交代中午宴客把大閘蟹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