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風和日麗。
陳父一大早去學校,出門時碰見陳賞心把女兒送來而後匆匆離開。陳母早上五點就醒了,和洪嬸一起吃完早餐就呆在書房練字。
陳家人起得很早,除了陳悅目。
風從窗戶小縫吹進來撩動書頁。紙張搖擺聲淅淅瀝瀝傳入耳中。
福春睡醒,下意識在懷抱中找到舒適的位置。
“還睡嗎?”
她睡眼惺忪,手比腦子更快用拇指碾在眼前薄而嫣紅的唇上。
陳悅目含住她的拇指,任由她在口中翻攪。
這張嘴,福春喜歡得不行。
窗外傳進孩童認真而歡樂的聲音:“每個冬天的句號——都是春暖花開!”
福春騎在陳悅目身上,“是誰來了?”
“是佳佳,我姐姐的孩子。”陳悅目反把人壓在身下,“是個小機靈鬼。”
他趴在福春身上,說話時溫溫地氣息吐在她耳廓,“你喜歡孩子嗎?”
“喜歡啊!”
“想要嗎?”
“沒想過。”
“現在想。”
“想這乾嘛?”
讀書聲又大了些。
“我們可以知道愛會帶來什麼樣的痛苦,卻不知道愛究竟為何。在此它對我而言是剝奪、懊喪、兩手空空。我不再有衝動;剩下的隻有焦慮。”
一座看起來像天堂的地獄。還是地獄。
陳悅目起身,推開窗探頭朝院子喊:“佳佳,念什麼呢?”
女孩揚起手裡的書大聲問好。
上午十一點,鄰居的五隻柯基準時出來散步。
陳母在書房聽見狗叫欣喜下樓,去到院子發現福春和自家小孩正蹲在一起玩狗玩得不亦樂乎。
“佳佳!”
“姥姥,你把狗狗嚇跑啦!”
陳母拽住小孩子躲得遠遠的,又急又慌:“佳佳咱們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湊一塊。”
遛狗的傭人麵露尬色,扯動手中繩子要把狗牽走,五隻柯基卻一直打轉怎麼也拉不動。
福春站起來抻個懶腰從容解釋:“她說我呢!”她隨手一拍狗屁股,調皮搗蛋的毛孩子重新安靜下來。
狗被牽走,陳母翻個白眼,把佳佳摟到身後警惕瞪著福春。
“你要在這賴到什麼時候?”
“是陳悅目不讓我走。”
陳母顧忌體麵,思來想去扭頭叫來洪嬸指桑罵槐訓斥她沒把孩子看好。
福春笑嗬嗬站那聽著,等對麵訓完還對佳佳補一句:“姥姥說得對,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說話,被拐到山溝裡關著就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這話陰陽怪氣,陳母拉著佳佳進屋再也不想見到福春。她把佳佳放在書房,轉身找陳悅目算賬。
禍害是他帶回來的,現在居然撒手不管。
陳悅目起床之後便不見蹤影,陳母找了一圈最後氣哄哄坐在院子跟人打電話訴苦。
這些年她淨和太太圈的人打交道,早沒了年輕時那股勁頭。每天和人拉閒散悶攀富結貴,說的全是誰家的胖閨女買兩件香奈兒叫老裁縫拚成一件這種雞零狗碎的事。
陳母對著電話大吐苦水:“我跟你講,那個狐狸精真不簡單……”
一股奶香飄來,她以為是洪嬸端來做好的茶點,扭頭發現福春正拿著曲奇笑眯眯站她身後。
“哦呦,見鬼了!”陳母掛了電話,心虛一秒又立刻趾高氣昂,“你來乾什麼?”
福春把盤子放桌上,一屁股坐在她對麵,舉手投足間也不再像前兩天那般收斂,“來找您說說話。”
“嗬。”
“彆氣壞自個兒,我也希望你們一家和睦。”
陳母斜她一眼,“合著我還該謝謝你?”
福春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硬幣。
陳母忽然發現她身上穿的居然還是陳賞心的衣服,叱罵:“你可真不要臉。”
福春笑笑,把那枚硬幣放在手心把玩,“咱們打個賭怎麼樣?”
女人活了大半輩子大風大浪也算見得多,臨到老來居然要聽乳臭未乾的臭丫頭在這撒騷放屁,她頓覺荒唐至極,高聲朝屋內叫喊:“洪姐!洪姐!!”
“讓我來找您是陳悅目的意思。”
她伸手打住福春:“甭跟我來這套。
“陳悅目在這個家說不上話,彆拿著雞毛當令箭了湯小姐。”
福春略感苦惱:“他求我的,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那我也求求你好吧。趕緊拿錢走人,彆逼我到時出手收拾你。”
洪嬸光著腳從客廳衝出來,踩在草地上的枯枝被割了一道。陳母無奈隻好擺擺手讓人回去上藥。自己也起身準備離開,臨走時被福春喊住。
“Elena.”(艾琳娜)
陳母站住腳步,好半天像被叼住後頸的獸仔動彈不得。她僵硬轉身,精致的麵龐極度扭曲,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你再敢叫一個試試。”女人怒道,“你這樣的狐狸精我見多了,在我這根本掀不起風浪。”
“掀不掀得浪起來還要看陳悅目。”福春靠在椅子上,“隻是一個遊戲,你怕什麼?你沒跟陳悅目做過遊戲嗎?”
她走上前,大大的眼睛湊到陳母麵前分享秘密:“和他玩可有意思了。”
陳母給了福春一耳光。
“您有愛過他嗎?”
“輪不到你來說!”
“那您去跟他說。”福春語調嬌媚,“就賭這一把。”
衣服鬆垮的搭在她身上讓胸前乳/溝若隱若現,“不然我就去找陳教授。”
陳母的臉漸漸染上一層寒霜,眼神也變得怨毒。她望著眼前的身軀,這是多麼青春的一副身體。每一道弧線都蓬勃盎然。這樣的身體她比不過的,從很早以前就比不過了。她可以用手段拴住福春,但是她栓不住她的男人。
就像破裂的水桶,總有縫隙能滲出水來。
“您贏了,條件隨意開。”
福春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猜正反是吧。”陳母冷著聲音,“正麵。”
硬幣拋起落下,隨後蓋在手背上,福春把手拿開,是字朝上。
“你贏了。”
“然後呢。”這樣大費周章絕不可能隻是為了這碟醋。
福春笑笑,指著後院方向,“陳悅目在收拾後院小屋。”
“去那乾什麼?”陳母一臉嫌棄。
“我們在打賭,他賭你會罵他沒事找事,我賭你會心平氣和在那待五分鐘。”
“他是對的。”
“我還沒說賭注呢!”
陽光照滿整個小院。
“我贏了,就讓他答應我一件事。”
*
一個家總有很多東西既用不上扔掉又可惜,這樣的物件大多找個角落堆起來,久而久之就忘了它的存在。
“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陳悅目聽見聲音,手停了停而後繼續蹲著擺弄眼前的木盒。
身後光線被擋住,腳步聲漸近。隻要五分鐘,艾琳娜將是這場遊戲的最終勝利者。
“有些東西在猶豫要不要,所以先放在這裡。”陳悅目抬眼,“見過福春了?”
女人點頭。
他拿出手機點下計時,數字迅速在屏幕上跳動,陳悅目坐在陰暗的屋內看向門外說:“等一下就好。”
隻需要五分鐘。沒有第三人,隻屬於他們母子倆之間的五分鐘獨處。
兩人盯著手機上過去的三十秒,陳母轉身要走。
“連五分鐘也不願意給我嗎?”陳悅目問。
“陳悅目,你隨時可以來我房間聊五分鐘,甚至半個小時一個小時都沒問題。”
“那是你的五分鐘。我想要的是你呆在我的五分鐘裡。”
陳母怒道:”什麼你的我的?“
陳悅目撇過頭:“你是個作家,不會不明白我什麼意思。”
時間過去一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