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詞語砸過來,沈喚笛隻覺腦袋某處“轟”的一聲炸響,全身血液凝固,2008年那場冰災,那股棉服抵禦不了的冷,從腳底攀升,一路吞噬空氣,最後牢牢地掐住她的脖子。
這人說的是什麼意思?
什麼殺人犯?明明,明明林鬱野是這麼好的人。
他是出塵的皚皚雪山,他發現了她的閃耀,就像他在彆人麵前毫不吝嗇地誇讚她一樣,她願意將世上最好的形容詞堆疊在他身上。
而且小三?——她沒有,她也不是。
她的確對林鬱野有綺麗心思,可她沒有過界。她並非第三者,她和林鬱野隻是朋友,可以談心的朋友。
一個人的肢體動作不會騙人,林鬱野的種種行為不過是把自己當朋友罷了。
他不也說了嗎,“新朋友。”
沈喚笛咬著嘴唇,止住溢出的難受,輕聲解釋:“我們是朋友,而且關於殺人犯,你是不是……”
“陳雅唯知道你的存在嗎?”女生打斷她的解釋,不耐煩地問道。
沈喚笛不喜歡這樣的措辭,她咬著了咬牙,壓下那份不適感:“我們彼此認識。”
女生挑了眉,似是對這個答案感到意外,她舔了舔冰淇淋,卻又故意吃得很慢,紅色舌頭觸及在冰淇淋一瞬間,藍色色素覆蓋紅,在頭頂燈的照射下,顯得異常妖冶。
明明是一張素淨清純如茉莉花的長相。
沈喚笛眉心一跳。
“我和林鬱野是初中同學,我知曉他的過去,就連他的休學也是因為我。”洋洋得意的神情,姣好麵容露出不和諧的麵目猙獰,“所以陳雅唯她恨我。”
“怎麼不信我說的話?”女生眯著眼笑,邊說邊靠近了點,藍色星球冰淇淋微微融化,在昏暗光亮下淌著光,渾濁了圖案,擰巴不堪。
沈喚笛盯著笑得明媚的少女。
腦袋有一瞬的空白,仿若方才所言皆是幻聽,仿若現在她隻是在某個補覺的課間半夢半醒。
眼淚凝在臉頰邊,周圍變得靜悄悄的,沈喚笛陡然想到年少時唯一一次坐在父親的單車後座。那天,媽媽生了弟弟,父親載著她去醫院。
她太過欣喜也試著像彆的孩子那樣搖晃著雙腿,卻在一個上坡顛簸中,一隻腳不慎卷入後輪。
痛苦襲來,她大聲喊著父親,可父親背影永遠沉默,直到卡死在一個大人如何用力都踩不上去時,沈自強才轉頭發現異常。
沈喚笛哭得淚眼汪汪,疼說不出話來,委屈著縮著肩膀。
“怎麼見血了?弟弟出生這天你非要不吉利是吧!非要和弟弟做對是吧!你這賠錢貨!”沈自強囫圇看一眼,甩了一耳光罵道。
後來那根血肉模糊的腳趾與紫紅的巴掌印記在時間的撫摸下漸漸痊愈直至消失,最後一同被沈喚笛埋在心裡從不打開的那間房裡。
現在,她突然在想,這根腳趾和那巴掌來報仇了。一定是看她這麼快樂開心,忘了這種痛苦,所以來報仇了。
她撫上胸口,抬頭看著浩瀚無比的宇宙,陡然喘不過氣。
絲毫沒注意到離自己越走越近的女生,等餘光中出現那件紅白校服時,女生已將冰淇淋往她身上捅去,仿若冰淇淋便是她行使正義的忒彌斯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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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被禁錮的喉嚨艱難地發出喑啞聲調,沈喚笛愣怔地看著擋在自己麵前的黑色羽絨服。
一件很樸素的充絨量適中的羽絨服,和他真實的性格一樣,沉默且溫暖。
對麵女生的表情卻耐人尋味。
明明是“加害者”卻流露出一股委屈又落寞的愕然。
許是大步跨跑,林鬱野還微微喘著氣,肩膀微微起伏著,而那藍星冰淇淋“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星球和蛋筒混合碎了一地,像是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畫上了一個顫音符。
與其一同微顫的還有林鬱野。
昏暗中,他的顫抖是如此明顯,那雙彈奏樂曲的雙手竟是止不住的發顫。
“怎麼願意做英雄了?當年你可是眼睜睜地看著我從樓上跳下去。”女生收斂了情緒,換上冷漠,眼神湧現恨意。
沈喚笛屏住了呼吸,這場突如其來似正在掀開林鬱野的過去。
林鬱野語氣也有些冷,“你當年跳樓的事,我毫不知情。但,對不起。”最後一句說完,他自顧自地左手抓緊了右手。
“千萬句對不起也沒有用。”女生似紅了眼眶,她低垂下眼,披著的烏黑秀發泛著光華,遮掩了臉頰之下的陰影,“那你最開始為什麼救我?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救我?”
“這件事我向你和令尊解釋過多次,我大可再解釋一遍。”少年的聲線覆了層化不了的寒,“就像方才我們班同學暈車,淩叢宇出手扶住她一樣,就這麼簡單,沒有你認為的喜歡所言。”
女生卻情緒突然激動,背後的星雲團陡然炸開,“可是我喜歡你有錯嗎?喜歡你我就必須要受到折磨嗎?你家後來發出的所有新聞報道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抹殺掉我熱烈的愛意?”邊說著邊撫上了心臟。
心臟。收縮湧動著全身的血液和對某人的愛意,所以當遇到冰封界限時,應要聰明地回避。
這樣才不會撞得遍體鱗傷。
沈喚笛心想。
“我說了,陳雅唯孤立你的事,我毫不知情。”他隱忍著,在昏暗中,顫抖的純黑勾勒出他情緒的輪廓。
“倘若你母親沒有勒索我父親,要求我與你結婚。你沒有對所有人說是我推的你,你非我不嫁。”
“而小禮堂當時是有監控,視頻裡等陳雅唯走後,你自己跳了下去。不然,我家不至於做到這種地步。”
“我做那些,”女生牙關緊咬,幾乎是逸出,“我隻是太喜歡你了。”
“可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喜歡。”林鬱野冷若冰霜。
“陳雅唯卻不這麼認為,你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的腿。”女生卷起褲腿,修長白皙的腿上有一道長長的猙獰疤痕,像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玉裂了一道,且永遠無法複原的瑕疵,“我稱你為殺人犯不過分吧?”
“其實,我一直都還不太認識你,隻知道你叫許相宜,濃妝淡抹總相宜,是個好名字。”林鬱野低了聲線,像是舊唱片在念詩。
女生一怔,忽地輕笑一聲,明珠雙流,眼神裡鬆了先前的恨意,反而帶了釋然。她似苦笑似嬉笑:“我聽說陳雅唯依舊纏著你,並沒有放過你,真實太好了。”
“你永遠還是那個膽小鬼。”
她說完轉身邊走,獨留剩下兩人遺留在地麵上融化得麵目全非的藍色星球冰淇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