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看著她,一個字也不說,身體僵硬地坐著,紋絲不動。
沈棲鳶見他活像一條失魂落魄的小狗,心裡頓時湧出一股母性的慈愛來,情不自禁地向前去,靠近他幾分,低聲問:“少將軍,你怎麼濕透了?”
時彧不答,見沈棲鳶伸手來,像要為他擰乾發上的水分,少年偏過頭,避開了沈棲鳶的親近。
沈棲鳶的好意對方沒有受領,她的手指尷尬地停頓在半空中,又過須臾,隻好訕訕然收了回來。
她本就話少,時彧還冷場,她就更加不會多嘴了。
時彧見她不問了,心裡卻按捺不住起來,胸口毛毛的,極不舒坦。
“我,”少年企圖扯謊蒙騙,“昨夜裡有一陣雨下小了,我出去看了看山路,發現還是泥濘難行,回來的時候又遭雨淋濕了。”
沈棲鳶微微頷首,並不說話。
但她實在見不得時彧那濕漉漉的小狗模樣,儘管他對此很嫌棄,一再拒絕她的好意,沈棲鳶仍是從懷中取出了一條乾淨的絹帕,遞了上去。
絹帕子上,繡的是清幽淡雅的芙蕖,有的盛開了,有的還是菡萏,亭亭地與綠葉之間立著。
那繡工堪比巧奪天工,連蓮葉的葉脈都清晰可見,中央兩粒水珠,用多種顏色的絲線勾勒而成,顏色由淺及深,整體上圓潤晶瑩,畢肖實物。
時彧沒有立刻將其拿在手裡,隻是看了幾眼,便挪開了視線。
少年下頜高昂,倜儻不拘:“答複呢。”
沈棲鳶見他不收,也沒強行塞給他,又聽到他問,她攥緊了帕子收回手來。
“少將軍之前說得對,我與伯爺雖約過兩姓之好,但畢竟隻是口頭承諾,一無文定為憑,二無媒妁為證,更不曾入過時家的族譜,我算不得是時家的人,所以為伯爺守靈完之後,我儘了我的心,就不該再逗留老宅裡,惹得少將軍不便了。這是應該的。”
時彧皺眉,道:“我看你也話也不少。繼續說。”
“……”
沈棲鳶一晌無言。
她垂落麵頰,清秀的容顏,膚光勝雪。
“少將軍若視我為累贅,便請讓我安然留在山上,我願一生常伴我佛,虔誠修行,為恩公,為你祈福的。”
鬼神佛陀之說,到底子虛烏有,時彧不信那些,但她相信沈棲鳶的心意,是誠摯的。
這女子雖有不小的氣人的本領在身上,但畢竟是善良的,從她不分晝夜地為父親守靈這點來看,時彧至少能認可她是知恩圖報的人。
隻不過,“不需要。”
少年嘴硬得很:“我和我父親一樣從戎一生,時刻有可能死於疆場,即便真的戰死,也是技不如人,與神佛無關。我們不需要你的誦經。”
頓了頓,他又道:“我如今已是潞州刺史,回京中若再有封賞,俸祿養一家人足夠,你還不夠格說是我的累贅。”
他的嘴比鴨子還硬,是不可能對沈棲鳶服任何軟的。
他心裡也從來不把她視作長輩。
父親說要納妾,說不定就隻是為了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居住之所,好方便照顧她罷了,何況納妾還不成。
她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但眼神裡那股慈母般的光輝。
刺眼!
太刺眼!
沈棲鳶怎會懂得時彧肚子裡在計算什麼,她隻是感到時彧對她口吻態度的不善,心裡更加明白。
她答應帶著自己,不過是因亡父有托,為了完成伯爺遺命。
不過儘管如此,出於對伯爺的崇敬與尊重,她自願留下,跟時彧一同入京。
“……好。”
沈棲鳶音色綿軟,但每當她說話時,總會透著一份溫柔與堅定。
兩人在山洞裡待到晌午,時彧就近摘了一些野果,暫時果腹。
等到天色放晴,將山路曬得乾一些了,時彧才與沈棲鳶下山來,回老宅時,彼此都衣衫狼狽,各自沐浴更衣去了。
這一天一夜過去,兩人在山中發生了什麼,旁人都不敢問。
但他們二人之間看著確是清白無私,連眼神的交纏都沒有,相處也與平日無異,看起來,少將軍像是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