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春英打著馬虎眼,笑嗬嗬道:“家裡生意廠上的事兒,咱也不太清楚。”
見她不願意說,幾個鄰居回了屋。
這一趟來回,毛家人如願以償換到了兩大箱封好的水包,這幾乎是元幼杉這段時間貯存的所有水包。
不多時大壩村的人就看到,住在房家那個古怪的城裡姑娘,開著卡車哄哄隆出去。
誰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把東西運到了什麼地方,來回兩次後車廂裡頭滿滿當當的東西反正是都空了。
毛春英的哥哥侄子本來還想套點話,畢竟這些水包的水質極佳,他們賣出去的那點都被炒瘋了,天天有人托人來問還有沒有賣的;
這次回去,這兩箱子水的價格還能再往上抬一抬。
這麼大的利潤的下,他們不可能不心動。
但在聽了毛春英講了她認識部隊裡人,這些天還經常有駐地軍的隊員上門找她,毛家人就熄了心思。
他們潛意識認為,元幼杉這個漂亮女人敢這麼張揚地販水、還有這麼多上等貨源,背後一定是有軍隊上頭的人。
元幼杉對他們的思慮心知肚明,隻當不知道。
她每天依舊在陽台製作水包,數一數日漸被填滿的儲物格子,囤貨的滿足感讓她心底的不安逐漸淡去。
這段時間她也有陸陸續續和毛春英換物資,讓她幫忙從村裡買更多的生活物資,吃的用的。
除此之外村裡村外的鬨騰,甚至於住在村裡的外來者們開了兩次大會,商量要如何和政府商討災後補助的問題,她都沒過去露臉。
有空了她就看看麵板上的彈幕,偷窺彆的玩家們的進度,津津有味看著直播間裡的觀眾們為她打架罵戰;
或者架著一口滋滋啦啦燃燒的大鐵鍋,找點身邊材料能鍛造成的一些小東西練手。
另外,目前吉山市被磁場擾亂的電纜已經基本修複,大部分重新有了信號和網路,這讓村裡通了電上了網。
網上的新聞日新月異,除了吉山以外的其他地區人民,還在工作上學,每天都有各種娛樂圈大小事、政策或國外的動態;
但最受百姓們關注的仍然是旱災和水源。
值得一提的是,主流媒體開始發布一些隱晦的新聞措辭,提醒廣大百姓部分人的身體在經過磁場物質輻射後,很有可能出現一些除了病例以外的其他現象。
元幼杉知道,這說明了國家上層已初步相信,全球性磁場創造出了一批擁有特異功能的‘異能者’。
這些還算含蓄的話語,是在為以後的變化做鋪墊。
又過了不到兩天,這日天剛剛亮,一輛車便從村外開了進來,停在了毛春英的家裡。
風塵仆仆的祁邪快有一個星期沒能過來。
他膝蓋處的褲子被磨破一片,神情比走之前最後一次憔悴一些,下巴處的胡茬來不及刮,黑亮的眼底也染了些紅血絲,有種硬漢氣質。
一看他這幾天就沒怎麼休息,變成了一條臟兮兮的小土狗。
“姐姐,我回來找你了!”
雖然再此之前的二十多年,祁邪都沒見過元幼杉,但這一次不一樣,這一周他每天都在煎熬之中,撓心撓肺地想著元幼杉,怕她在大壩村一個人害怕,又怕她那些極品親戚再去找她的麻煩。
村裡幾個認識的戰友,一天要被他囑咐三五遍幫忙照看元幼杉。
如今乍一見到,他一顆心都放回了胸膛裡,臉上的笑意怎麼都忍不住。
屋裡聽見動靜出來看了一眼的毛春英,被這笑容感染,“喲,小夥子又來啦?”
“來了大娘,這段時間多謝你照顧她,多虧了您我才能放心呢!”
像祁邪這樣又開朗又英俊的男生,是很招中年婦女喜歡的,隻看一眼就讓人生不起氣,更何況他嘴巴還甜,一口一個‘嬸子’、‘大娘’的,把毛春英笑得合不攏嘴。
“好說好說,小元是個再好不過的閨女了!”
反複咀嚼著‘小元’這個稱呼,祁邪默默記在心裡。
他視線直白而熱烈,恨不得拱到元幼杉的麵前去描摹她的眉眼,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還是厚著臉皮小聲問道:
“姐姐有沒有想我?我每天都好想你啊……”
“我走之後那個表哥還有來騷擾你嗎?沒有遇到彆的事情吧?”
元幼杉伸手勾了下小狗淩亂的發梢,撿了她想說的回答,“沒有再來了,他們第二天就去車站買票了。”
至於有沒有想祁邪,那自然是想了的。
在她鍛冶之時、在陽台眺望景色時、在麥地裡仰躺著吹風時……腦海中都會浮現出青年有點癡的笑臉。
有時候因為她覺得祁邪太像個薩摩耶、大金毛,甚至會聯想到一隻蹦蹦噠噠的狗子,衝她哈著氣搖尾巴。
“工作結束了嗎?”
祁邪道:“已經差不多了,隊長說再過了兩三天就能回京。”
他還有話想說,但看著元幼杉的眼睛,張了張口又沒說出來。
這一次他這麼急著過來,除了真的很想念元幼杉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高大的狗狗抿了下唇,神情有些忐忑,猶豫半天不知道怎麼開口。
見他這幅糾結的模樣,元幼杉心頭一緊,隱約明白了什麼。
“是我媽媽有消息了嗎?”
祁邪點點頭,看著她的眼神帶著緊張。
市中商貿大廈的那片區域,已經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受難者的遺體回收記錄,他在名單板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元幼杉沉默片刻,“我現在收拾東西,跟你過去。”
離開大壩村時,毛春英一家子還有些不舍。
毛春英死死抓著她的手腕,半晌隻道:“大娘謝謝你的幫助,以後要順順利利的。”
元幼杉笑著點頭,想了想她還是隱晦提點了一下,“大娘,有機會可以準備一些其他的東西,總會用得上的。”
等她走後,毛春英想了很久,覺得這話裡有話。
想到女孩兒清澈通透的眼睛,以及背後‘深厚的背景’,她覺得這肯定是在暗示自己什麼。
不多久後,村裡人發現房家人跟那個城裡的女生學壞了,大熱天竟然也開始往家裡搬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
在火葬場,元幼杉見到了元海虹的最後一麵。
記憶裡那個對她毫無保留愛意的女人,被她簽了字確認了身份,眼睜睜看著工作人員推了進去。
怔忪之中,元幼杉感覺自己的肩膀上被一隻溫暖的手掌輕輕覆住,以示安慰。
是身邊的小狗。
她扯了下嘴角,“我沒事。”
殊不知垂在身側的拳頭,已經被攥得發白,指尖入肉。
大火轟然燃起,連帶著空氣中彌漫的煙塵和蒸騰的骨灰,味道有些嗆人。
元幼杉呆愣愣得看著,眼前像是被按下了播放鍵,記憶中關於母親元海虹的每一個畫麵,竟都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髓中,像在播放一場老電影。
她看著那個女人一臉虛汗哄抱著號啕大哭的嬰兒;
看著她拖著疲憊的身軀走近家門,而後衝門縫裡被反鎖著露出半張臉的小姑娘揚起一個笑臉。
“抱歉啊杉杉,媽媽又回來晚了,自己一個人在家怕不怕?媽媽給你買了雞腿……”
如此種種,還有許多。
時光荏苒,無數屬於‘元幼杉’的記憶在短短數秒中播放完畢,一股無言的酸澀和悲傷湧上元幼杉的心頭,讓她泣不成聲。
身旁的祁邪手足無措,著急得不行,“姐姐彆哭……”
當沉甸甸的骨灰盒被放到了她的手裡,她紅著眼睛在心中道:我會好好活下去的,媽。
元幼杉沒有母親,更從未感受過親情;
但這一刻她清晰感受到了什麼是一個母親的愛,也知道了被愛是種什麼感受。
等她徹底平靜之後,眼圈還泛著紅。
祁邪躊躇半天,開口詢問道:“姐姐,你以後要去哪裡?留在吉山麼?這邊重建的話應該也要兩三年……”
“不在吉山了,應該會去彆的地方轉轉。”
她相信末世不會給人類兩三年的時間,過不了多久,或許又會出現新的災情了,她要早做準備。
青年的微微吞咽,掌心因為緊張出了一點薄汗,他一瞬不瞬看著元幼杉:
“如果姐姐不想呆在吉山的話,可以考慮一下京市,那邊挺繁華的民風也不錯,我家就在那裡。”
“你要是過去的話平時還能有個照應,逢年過節也可以一起,我家裡除了我以外還有父母爺爺,和一個嫂子。他們人都特彆好……”
他話還沒說完,元幼杉就看到自己遊戲麵板上飄過一條彈幕。
「這麼快就想帶人回去見家長了??小狗心眼挺多的嘛!」
早就有這個想法的祁邪在元幼杉目光的注視下,聲音越來越磕巴,很顯然是緊張了。
他說完之後又有些懊惱,覺得自己太過唐突。
人家最後一個家裡人剛去,自己就在她麵前說什麼家裡人很好,真是個缺心眼!
可祁邪實在不想和她分開。
他好不容易遇到了姐姐,將夢境變成了現實,才過了兩個星期就要分離!
祁邪隻想守在元幼杉的身邊,可他也有家人,有自己的任務和工作,若是這次他回了京市而元幼杉去了彆的地方,是不是以後他們見麵的幾率就更小了。
想著想著,他一雙微垂的眼眸呆滯,畢竟寬厚的脊背也有些塌,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擊。
腦補出兩地分離、永不相見的悲劇以後,祁小狗聲音都有些哽咽,“不,我腦子一抽胡說的,姐姐想去哪裡生活就去哪裡,你得散散心……就是、就是以後如果我見不到你了,你能給我你的聯係方式嗎?我能每天給你打電話聽聽你的聲音嗎?”
他還想說:你能不能不要喜歡彆人,自己才是最好、最可愛的小狗。
個子也很高,臉也很好捏。
元幼杉:“好。”
委委屈屈的祁小狗聲音一頓,猛然抬頭,眼睛又一點點亮了起來。
元幼杉輕笑:“反正我暫時也沒什麼好去處,不如就去京市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