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城’庇護之地的最東南部,由磚瓦碩石層層疊疊堆積的高牆之內,就是第十安全區的庇護範圍。
灰蒙蒙的城牆隔開了飛舞的風沙,外壁常年被風吹雨打幾近被磨平,城牆上嵌著新舊型號交替的槍/械武器,在掃描到安全區壁壘外有靠近的、彈跳起來試圖扒拉著突起的石壁往安全區內部爬的‘異形者’,自動瞄準和追擊的光感設備就會開始轉動、判斷‘異形者’運動軌跡;
稍稍蓄力,槍/管內部的燃料發出隱隱嗡鳴,緊接著伴隨一聲炸裂般的巨響,自瞄的燃料炮/彈精準打擊到跳起的‘異性’怪物身上,將其身體炸了個稀巴爛。
一團破碎的怪物摔在地上,斷裂的血肉中能隱約看到什麼東西在蠕動,不停收縮融合、試圖將斷裂的身體重新拚湊愈合。這是‘異形者’胸腔內的孢體在操縱孢絲,重新構建寄生物的軀殼。
聯邦科學院曾經做過一個實驗,他們活捉了許多隻不同孢種的‘異形者’,用熱武器完全破壞它們的身體,隻留下一塊含有‘孢體’的‘腔室’血肉放在實驗室,去觀察這種擁有強大自愈能力的外星怪物還能否重塑身體。
得出的結論是:可以。
序列靠前的孢種再生能力極強,用普通武器哪怕攪碎了所有的軀乾內臟,隻要‘孢體’還在,半天之內就能重新長成;
低階孢種大概需要2—5天的再生時間,再生後能力也會變得虛弱。
因此這種自瞄彈/藥中,混雜著一些‘殺活’的血清藥粉,炸開後散落在‘異形者’的傷口上,就像是潑灑了一片強酸,消融的腐氣騰騰飄起。
不等身體自愈,幾秒鐘後周圍嗅到血氣的‘異形者’便蜂擁而上,圍聚在同類的周圍撕扯爭奪著殘肢啃噬。
城牆上的駐守軍往下看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艸,底下那群東西又聚起來了,要不要再給這群家夥兩炮?”
“彆搞這麼大的動靜,今天上頭有人過來視察。”一個老兵抱著手,靠坐在牆根看著城牆外無儘的黃沙。
“視察什麼?”
老兵說:“居民失蹤案,最近上報的失蹤人數太多了,引起了上頭的注意,聽說那些大人覺得安全區裡可能有這些‘異形’怪物作亂。”
剛說完,旁邊的年輕人就嗤笑一聲:“這有什麼好調查的,哪天沒人失蹤才怪了呢。誰知道那些酒鬼賭鬼死在哪個巷子裡了,要我說這些城裡人就是見識太少,假惺惺,不會真以為安全區能像他們的金窩窩那麼‘安全’吧?”
“行了,少嘰歪兩句憋不死你,讓人聽到了沒好果子吃。”
“……”
高牆之內,畸形的樓房建築歪歪扭扭橫斜在道路兩旁,擴建的肮臟閣樓探出數米,樓下是熙熙攘攘的街區巷口和行人,樓上是擁擠的住房,看起來像個隨時都要坍塌的危樓。
刺耳的斥罵從街頭傳到巷尾,有走在路上的人被樓上澆下來的水潑了一身,昂著頭和窗戶裡的人對罵不止,滴落的水滴和石板的泥濘混合,向著角巷流去。
行人和旁邊的小販早已習以為常,無人勸阻,醉醺醺的酒鬼勾肩搭背,叫賣糙米餅的老翁咧著一口黃牙,摩擦著臟兮兮的手指頭看戲,“打起來打起來!”
忽然,一道爆嗬從遠處傳來。
“都乾什麼呢?!”
看清來人身上的服飾,巷口和妓子調情的男女慢悠悠散開,周圍的叫罵聲也戛然而止。
在這種肮臟的、灰撲撲的安全區中,還能保持光鮮亮麗的人不多,而有一類人更是特殊。
處刑者。
視線儘頭的三個人,都穿著印有處刑者標誌的隊服,一男兩女。
“處刑者怎麼到我們這來了,那誰身邊的兩個人,是不是生麵孔?”
“有人犯事兒了?是不是來抓東角巷頭的那個死老頭的,天天聽他要打要殺裝神弄鬼,哪天給他抓了去才好呢!”
“你躲什麼啊慫貨,咱們是正當交易你情我願,又不是偷情,要不是你這臉還行,老娘早就踢了你換新人了……”
周圍的竊竊私語儘數傳到了元幼杉的耳朵裡,她掃視著四周的建築和環境時,總能和一雙雙漠然麻木的眼睛對上,而後那些眼睛的主人又帶著閃躲,飛快挪開視線。
直到她走遠,視線又偷偷轉到她身上打量著。
和綠級城池不同,安全區包容著低俗、庸碌、暴力、貪婪和冷漠等等,一切人類最劣等的情緒和欲望,都能在此處窺見到一角。
前麵領路的中年女性歎了口氣,回頭衝老徐和元幼杉笑了笑,“沒辦法,這裡的生活質量和城池裡頭肯定沒法比,亂是亂了些,但他們還沒那麼大的膽子真鬨起來。”
這是此次接應他們、並充當此次調查向導的人,名叫錢惠含。
到了這裡後,元幼杉才知道如果試煉賽一直考不過的覺醒者,或是等級太低、在戰場中受到了不可逆轉的傷害的處刑者們,畢業或專業後會去哪裡。
大部分人都被分配到各個安全區的地方政部,以及各區的處刑者機構,負責管理安全區內部的事物和諸多問題。
雖然處刑者的地位很高,也非常稀少,但政府到底不是慈善機構,不合格的造物最終的命運就是被放棄。
錢惠含苦笑道:“老師,我現在才知道當年在學校裡有多愚昧,但凡當時我能把您的話聽進心裡去,現在也不至於在這裡。”
她幾年前從覺醒者學院畢業前,也曾被城池中的紙醉金迷蒙住了雙眼,以至於試煉賽失利,成了最低級的編外處刑者,被發配到了安全區的機構中。
這兩年在安全區中,儘管錢財和物質上比之前還是‘貧民’的時候好太多,但每天都是無休止的巡邏、鎮壓‘貧民’之間的鬥爭,在肮臟吵鬨的狹窄街巷中打擊罪犯,這讓她愈發後悔當年沒有抓住改變命運的機會。
老徐安慰了幾句,元幼杉在後麵默默聽著。
走到原先爭執處的水窪,老徐的腳步一頓,忽然扭頭看向街角擺著小推車賣糙米餅的老頭兒,把老頭嚇得一哆嗦,“大、大人,我可是良民啊,沒犯過一點壞事,做點小本生意養活自己……”
老徐挑挑眉頭,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紮手的下巴,“你仔細看看我,以前有沒有見過。”
老頭兒頭搖得像撥浪鼓,“沒見過沒見過!我這種鄉巴佬哪裡能見大人的尊榮,見一麵我都覺得像見到了耶穌瑪麗亞,這個蓬蓽生輝、三生有幸!”
老徐:……
身後的元幼杉覺得這老人家還挺有意思,市儈精明能屈能伸,滿嘴跑火車地亂扯。
錢惠含對這些走卒商販都沒什麼好感,皺著眉嗬道:“彆給我胡言亂語,大人問什麼說什麼。”
老徐還不死心,又湊近了,“你在仔細瞧瞧,真沒見過我?”
老頭兒皺皺巴巴像樹皮一樣的麵孔皺著,目光觸及到他身後的元幼杉時一愣,打量了半晌才確定般地大喊一聲:“杉丫頭,哎呀真是你?!”
元幼杉怔了,那老頭兒見她的表情更篤定道:“我剛剛瞅著就覺得像你,但沒敢認,我還以為你和你爹他們在外麵出事兒了,沒想到你竟然成大人物了啊!你快給叔說兩句好話,你知道叔最是遵守安全區規定的……”
因為在進入副本前,她剛剛被判定為‘抵抗者’被清除了記憶,大腦本來就遭到了創傷,再加上開局就被孢子寄生融合,其實元幼杉對於這具身體以前的記憶是非常模糊的。
在老人的聲音中,她腦海中猛地浮現出一些畫麵,和四周的低矮的巷子一一對應。
她聽到周圍有壓抑的驚呼聲,“真是元家那個丫頭嗎?她不是和貨郎出去死在外麵了麼,咋可能變成這麼氣派的處刑者大人?彆是認錯了哦!”
“哪個元家的丫頭啊?”
“就拐角那個爛樓裡拉貨隊的,有印象沒,之前你侄兒還托你上門說親呢……”
元幼杉想起來了,這老人家確實是她父親的好友,姓葛,大家都叫他葛叔,天天拉著小貨車販賣一些自製的劣質煙酒,以及粗糧糙米餅。
而錢惠含她也見過好幾次,常常會和其他的處刑者在附近鎮壓鬨事的居民。
相比於她的鎮定,錢惠含就震驚許多,一臉驚異地看著元幼杉。
她從見了這個女孩兒的第一麵,就覺得這一定是個‘貴族’小姐,不可能是‘貧民’出身。
葛叔還在雙手合十,老徐受不了了,他掀開葛叔的米餅攤子,拿了一個狠狠啃著,“葛叔你再仔細看看,我,徐懷生,你不認得了?”
“呀?!”葛叔這回驚得眼珠子瞪大,“徐伢子?”
半個小時後,敘了舊的葛叔已經從戰戰兢兢到耀武揚威,他沒想到處刑者大人不僅不是來找自己麻煩的,反而是自己認識的小輩。
元幼杉從兩人的攀談中才知道,老徐之前竟然也是第十區走出來的‘貧民’,和她還是‘老鄉’,現在又成了自己的師父。
不得不說,緣分有時候真的很奇妙。
但老徐的家人似乎早就沒了,所以這麼多年來也一直沒回來過。
葛叔的目光在他和元幼杉身上來回掃過,咧著牙口,“出息了,從第十區裡出去的娃娃都有出息,咱老頭子出去也麵上有光,能吹吹牛皮。”
“杉丫頭,你爹之前和我交情好,我知道你們出事兒的時候啥也做不了,把你媽的一點遺物拿回來了,你抽空就過來拿。”
元幼杉真心實意道:“謝謝葛叔。”
她聽說自己原來的家已經被人占了,在安全區無主的房子是默認可以搶奪的,葛叔還能幫著收拾一些重要的物品,已經非常好了。
老徐給葛叔點了根煙,問道:“葛叔我問你個事兒,最近安全區裡失蹤的人挺多的,你有沒有聽到點什麼風聲?”
身後的錢惠含微微蹙眉,顯然並不覺得他能從一個糟老頭子身上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其實她也並不覺得安全區裡有什麼危險,畢竟這種混亂交接之處,常常因為黨爭鬥毆而死的人每天都有,還有一些飲酒過度的酒鬼不知什麼時候就死在巷子裡了,收屍隊的人發現時身體都僵了。
她帶著從上麵過來的徐懷生和元幼杉在安全區裡轉了好幾圈,愣是沒什麼發現,她心裡想估計也是白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