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葛叔咂巴著嘴巴嘖嘖感歎,一臉享受,卻沒說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失蹤?害,伢子你也是從這巷子裡走出去的,不會不知道咱們這些‘貧民’過得是什麼日子吧。有喝醉酒了摔死的、被打死的、被刀子絞了腸子的、治不起病咳死的……每天都在死人,失不失蹤對於咱們這樣的人來說,有什麼意義呢。”
老頭兒很珍惜地品著嘴裡的煙,渾濁的眼中露出一抹沉肅。
但緊接著,他又道:“不過你要是非要折騰,我也不是沒門路。”
老徐和元幼杉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欣喜。
“跟我過來吧。”
穿過層層巷口,幾人越走越偏,一直來到一處巨大的、正在分工運轉的廠房。
看到這裡後,錢惠含道:“這邊是安全區的垃圾場,有什麼問題嗎?”
聽到垃圾場,元幼杉微微挑眉,想到了那夜遇到拋屍的‘偽裝者’時的情景。
因為整個安全區非常大,人口也比綠級城池要密集地多,秩序混亂以及灰色產業合法,和追求‘基因’的‘貴族’不同,安全區中充斥著大量的意外產下的孩子,這也是因為安全區的醫療資源太稀缺,一般人如果懷孕了是很難打胎、隻能選擇在家生下。
大量的人口製造出的生活垃圾,是非常可觀的。
這些安全區的垃圾場由機械車全自動運轉處理,加工後會被運到淪陷區丟棄,平時很少有什麼人來,要是真有意圖不軌之人確實能將一些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丟進垃圾場銷毀。
葛叔搖搖頭,說:“問題不在這兒,跟我過來吧。”
幾人沿著下坡走到了處理廠下方的拱橋底,附近堆積的廢棄物也就更多了,隱隱彌漫的腐爛氣味讓人忍不住皺眉頭。
元幼杉踩著腳下的塑料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驚動了附近草垛裡的老鼠,抬起頭看了兩眼來人後又悉悉梭梭地跑走了。
她想到了一些往事,神情有些厭惡。
老鼠這種東西,真是生命力頑強到讓人反感。
錢惠含並不覺得葛叔能給他們帶來什麼有用的信息,也並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好查的,不過是安全區最近亂了些、死的人多了點,現在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這邊都是廢棄的空地,有什麼好看的,彆浪費時間了。”
她話音剛落,葛叔便在一處塌陷的石橋附近找到了一個洞口,他扭頭看向身後的處刑者,丟掉了燃儘的煙頭,“跟我過來。”
三人從破洞處下去後才發現,這裡連接著安全區的地下,簡直另有乾坤。
看地下道的構造,過去應該是一個防空洞或是地下管道之類的用途,但因為地方太過偏僻、並且安全區地下道早就在沙漠化中改道,這裡已經幾十年不用了,估計在任的有關部門工作人員,也都不知道安全區還有這麼個地方。
錢惠含瞠目結舌,質疑的話說不出口了,她隱約覺得確實不太對勁兒。
但五感更為敏銳的元幼杉和老徐,卻暗暗摸上了腰間和兜裡的武器。
他們聞到了非常熟悉的味道。
在腐爛的朽物和血腥中,他們嗅到了一股子夾雜在其中的特殊腥氣,是‘異形者’身上獨有的。
常年廢棄的地下道中沒有積水,乾燥寬敞冬暖夏涼,對於一部分可憐到連住處都找不到的‘貧民’來說,這裡不失為一個好的居住地。
也有一些暗中搞灰色交易的人知道此處,需要躲避處刑者的追查時,就選擇到這個地方聚集。
葛叔道:“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平時就在這裡落腳,結果半年前的某一天,他忽然跑來投靠我,說是地下道裡不能住人了。”
老徐問:“為什麼?”
兩人的聲音在地下管道中回響,讓人頭皮繃緊,而隨著深入管道口,血腥氣和若有若無的腥味兒更重了,元幼杉給老徐打了個眼神,“師父,小心一點。”
葛叔的聲音有些顫抖,“我不知道,他說地下道裡多了一些死人,但這裡以前也有死人,因為有些被幫派弄死的人就會丟在這裡,那小子以前一直是和屍體睡一起的,他那時候還笑嘻嘻和我講沒什麼可怕的,趁著臭了之前及時丟出去就行……可那次他嚇得直哆嗦,和我說那些死人都破破爛爛的,不像是被人搞的……”
錢惠含追問道:“然後呢?那個人現在還在你那邊嗎?叫什麼名字什麼樣子?”
葛叔緩緩搖頭,“他沒住兩天總疑神疑鬼,不知道在怕什麼東西,然後某一天他出去喝酒後就再也沒回來,忽然消失了。我一直想來這裡找找他,但我沒這個膽子,我總覺得這裡肯定有什麼東西,能把那麼膽大的人嚇成這樣。”
“你覺得他死了。”元幼杉語氣篤定。
葛叔的臉又白了幾分,“沒錯,他肯定死了。”
說著,他佝僂的身子往老徐和元幼杉身後躲,“我還是有點害怕,你們可得保護我啊,我是為了給你們帶路才來的!”
因為老人的直覺,讓葛叔一直沒有獨自前往地下管道尋人,而這也是正確的。
如果他來了,可能今天元幼杉和老徐就見不到他了。
錢惠含問:“你不是說他失蹤了嗎,怎麼就能確定他死了?說不定他離開這裡了隻是沒告訴你。”
葛叔搖著頭,“那小子煙癮酒癮都大得很,平時固定一星期來我這兒買一次,因為我是自製的便宜,彆的地方他都買不起,他不可能離開,我有預感,我就是有這種感覺……”
他能感覺到,那小子可能凶多吉少了,也能感覺到這件事隱約有些不太正常,但他不敢去找處刑者,一是覺得這些大人物不會搭理自己,二是怕到時候真有什麼事情他說不清。
後來販賣東西時,他偶爾能聽到交談的人說某個幫派的人忽然失蹤,懷疑是不是對家下得黑手。
想到這些幫派人交易的地點,葛叔莫名覺得這也和那朋友的失蹤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但他知道,隻有知道得少才能活得長久。
要不是這次身邊跟著三個處刑者,並且在老徐的問話中他猛然想起半年前的那個友人,葛叔根本不會過來。
現在在這陰森森的地下管道中,他渾身發毛,惶惶不安又有些後悔了。
早知道就不該這麼衝動地帶人過來,就該告訴他們地點讓他們自己來,說到底他還是對這個地方好奇。
周圍的氣味愈發濃鬱,哪怕有些遲鈍的錢惠含也感受到了,她額頭滲出一些汗水,有些緊張。
老徐腳步一頓,伸手擋在葛叔的身前,道:“葛叔就在這等著吧,丫頭你敢看那些東西嗎?”
元幼杉平靜道:“敢。”
“行,那你跟我過來,小錢保護好葛叔。”
錢惠含應了一聲,“好。”
於是兩人又拐了兩個彎道口,眼前豁然開朗。
廢棄的地下管道口的儘頭,是一個倉庫一樣的地方,上麵有一個閉合的管口,四周都被圍牆封死。
濃鬱的腐臭混雜著腥氣和各種難言的氣味,讓元幼杉胃中抽搐。
能辨彆出來的腐爛程度不高的,幾乎都是人類的軀乾和一部分,血淋淋臭烘烘在安全區的地底不知存在了多久,最下方的一些肉塊已經腐爛成稀血,被蟲子蛀空,至少存在了半年;
越往上越新鮮,各種手指、四肢和內臟都能看得清晰,讓人惡心到最嘔。
難怪隔著老遠的距離,都能聞到一股子味道。
老徐聲音冰冷:“還真是‘異形者’啊。”
生食/人類,還搞成這個樣子的隻會是寄生物。
元幼杉點點頭,有些忌憚,“這麼大的規模,恐怕不是一個,我們要通知人手支援嗎?”
“通知,讓上頭加派人手儘快趕過來。”
緊接著,老徐從兜裡摸出一枚圓蛋,指尖一個用力將其捏碎,一個肉芽似的‘刑具’從中生長、膨脹,頂端分裂出一個口器,一看這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東西就是‘異形者’身體的一部分。
他忍著惡心,操縱著肉芽在屍山上吞噬了一塊血肉,鼓脹的花苞蠕動著,片刻後將一灘粘液吐在了老徐的手心裡,熟悉的腥氣味道已經非常淡了,這是食人的‘異形者’身上留下的粘液和氣息。
而老徐的這枚‘刑具’,唯一的作用就是淨化,可以提純同類的殘留物。
元幼杉點點頭,掌心中蔓延開緋紅的絲線,腰間的竹筒內的‘異形’武器感受到了血液和孢絲的味道,從竹筒口鑽了出來,又將那團粘液裹住。
“追血。”
她閉上了雙眼,意識追隨著這一抹淡淡的氣息,開始飛快地穿梭回溯在整個安全區的上空。
猛然睜開雙眼時,‘刑具’哇啦一下吐出粘液,又縮回了竹筒,似乎很不滿意它嘗到的味道。
元幼杉深深吐出一口氣,“我看到了。”
“友樂肉屠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