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光明城’巷中,身形巨大的‘異形’怪物張開了半邊前肢,臂內生長的薄薄翼膜完全被夜風鼓開,雖然不能像鳥類那樣拖著它沉重的身體起飛,但卻有滑行的效果,讓它每一次向前跨步都能竄出數米。
一串貨箱和垃圾桶被撞倒在地的聲音,在黑夜中‘乒乒乓乓’響個不停,然而這點地形的阻撓對它來說,簡直就是隔靴搔癢,起不到什麼作用。
伴隨著喉骨蠕動時發出的奇怪聲音,‘異形者’聽到了自己懷裡發出的啜泣聲,它稍稍低頭時,麵部上的卵包形複眼同時向下挪動,口器中心的錐吻也隨之垂落,帶有淡淡刺痛感的毒液滴在另一半翼膜中護著的人類女人的頸部,讓她那一片皮膚都被麻痹了。
感受到‘異形者’沉重的呼吸,女人抬起了麵孔。
她編起的長發略顯淩亂,秀美的麵孔上充滿了淚水,從‘異形者’的肩頭向後看,她能看到後方遠遠墜著的、窮追不舍的兩道人影。
“你帶著小寶走吧,我是個累贅,會拖累你的!我畢竟是一個人類,聯邦就算抓住了也不會對我怎麼樣的,隻要你和小寶好好的……”
雖然‘擬蠅’科種的智力極高,但並不算序列最靠前的幾種科種,因此完全寄生物的外形上並不精致,想要模仿人類的語言也有些困難。
它圓形的口器蠕動中,努力擠出含糊而嘶啞難聽的話:“不、不信,聯邦…會害泥。”
經常和聯邦高層打交道的‘團長’,深知那些把控著聯邦權力體係的‘貴族’,背地裡都是什麼鬼樣子。
自私、貪婪、令人作嘔……
這些人類厭惡‘異形者’,認為孢子寄生物都是可怖的怪物,但‘團長’卻覺得這些人類,卻要比寄生物更加可怖。
一旦妻子落入了聯邦的手中,且不說他們再也沒有相見的可能,單說聯邦那些的隱秘的手段,就能讓人生不如死;
他們會怎樣對待一個親近‘異形者’、幫助‘異形者’的人類,是顯而易見的。
因為有掛念和顧慮,所以‘團長’不敢賭。
懷裡的孩子在顛簸中,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發出難受而害怕的嘶啞哭聲,含糊著喊著爸爸媽媽。
女人哭得更甚,語氣中帶了些恨意。
“我們不過是想安安穩穩的生活,既然這些家夥不放過我們,不如我們跟他們拚了!我就是死也不會讓這些家夥好過!!”
團長’沒再說話,貼著巷子再次扭轉個彎。
它鋒利的蹼爪勾住一塊的車牌,用力一扯時直接將其連根拔起,後腿一蹬,強大的推力就將其蹬得倒飛出去,試圖擊中身後的追逐之人。
調查所根據目前已有的信息做出的推測,認為這個‘地下馬戲團’的團長是在黑市的雛形興起後,正好被意外寄生,軀殼中換了個芯子,而後建立起了如今的黑市。
但實際上,遠在更早的時候,‘團長’就被寄生了。
大約在這具身體十七八的時候,一顆‘擬蠅’科種的孢子,就在‘光明城’的中心挺過了層層過濾器,意外進入了一個少年的胸腔裡;
這種意外事件發生的概率,在空氣淨化度高達95%以上、並且人人鼻腔中都帶著過濾器的‘光明城’中,本身就非常極其稀缺的。
那天晚上,在無人知曉的時候,‘團長’在自己的房間裡進行了寄生變異。
它幸運地避開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普通寄生——也就是成為外形猙獰、無法將軀殼變回人形的‘異形者’,次日清晨,這具身體的父母推開房門時,看到的就是高燒躺在床上依然是人形的兒子。
團長’變成了一個偽裝者。
記憶全無的它清楚知道是異族,基因刻印的天性,讓它從蘇醒的那一刻便明白自己需要隱藏。
多虧了那場久久沒退的高燒,讓它失去記憶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家庭醫生推測,或許是意外引起的肺炎讓它的大腦出現了問題,智商也出現了退化;
這具身體的父母包括家庭醫生,從始至終就沒想過要帶它去做更全麵的孢子寄生檢查,因為誰也想不到,一個活生生的人隻是在家中睡了一覺,就變成了一個寄生物。
而後隨著‘團長’不斷成熟,智商和心智在極短的時間內長成,它根據原身留下的種種記錄,小心翼翼地模仿,壓抑著翻湧的種族天性,不願食人。
而它的妻子,也是它在學習如何當一個人類的過程中,真真切切交往的感情。
後來呢……
完全‘異形’化的‘團長’思維受到影響,有些混亂。
它還記得十年前剛剛寄生了這個人類時,‘丘海城’便爆發了一場‘多重生’進攻人類綠級城池的災難,當時聯邦各地都在關注這場災難,甚至進行了全程直播。
也就在這個時候,它深深記住了那個實力強悍的‘鬼麵人’,哪怕是現在的它,一旦被那個人類抓到,下場也隻是個‘死’。
因為帶著對處刑者的忌憚,‘團長’一直活得很小心,它不敢吃人更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的不對。
也就在某天午夜時分,那天的城池角落就像今晚一樣黑暗安靜,機緣巧合的‘偽裝者’途徑巷子,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它發現了一個同類,在城池中肆意殺戮、吞噬著人類的血肉。
再後來‘團長’接觸到了地下黑市,開始釋放天性嘗了第一口新鮮的人血,而後殺了第一個人類,仿佛一切都從那個夜晚開始改變。
異形’怪物不知想到了什麼,麵中的複眼因為驚恐而攢動速度更劇,就像一顆顆有生命力的卵。
它喉中猛然發出一道長長的嘶鳴,向前滑翔的身子猛然一甩,半拉攏在身後的尾巴狠狠拍在牆壁上,讓它驟然改變了方向,掉頭對著身後的人影。
……
已經做好了一場惡戰的元幼杉,在看到這‘擬蠅’寄生物扭頭就跑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但很快她便反應過來,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作為尚未在編的覺醒者,她有責任和義務去阻撓‘異形者’危害普通人類,並且協助處刑者總部以及調查所抓捕逃亡的寄生物。
但角妖不一樣。
它還不是覺醒者學校的人,根本不必摻合進來,元幼杉本來讓它自己直接去覺醒者學校,或者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但看似膽小而怯懦的美麗‘異形’人,卻很堅定地表示出它要跟著的意願。
角妖說:“元小姐,雖然我沒什麼戰鬥能力,但我畢竟擁有‘異形者’的身體素質,我怎麼能讓您一個人去麵對‘團長’。它會忽然發狂,肯定是發現了我,我也得為此負責……”
“我也想幫點忙,絕對不會給您拖後腿的!”
約莫追了數分鐘,他化身為獸蹄的下半身竟然跑得絲毫不慢,向前屈起的雙膝每次蓄力,都十分輕巧,這倒也是身體形變後的好處了。
眼瞧著前方在墨色中淡去的身影似乎越來越遠,元幼杉心中有些焦急,一咬牙她體內的孢絲遊動再次爆發,進行了第二次‘燃血’疊加。
瞬息間,她原本已經到了極限的腿部注入了一股有力的力量,每一寸肌肉似乎也更加強勁,速度陡然提升。
她耳朵上掛著的通訊裝置,也就在這個時候響了:“同學,前往拔除的隊伍已經進入周邊領域三千米內,請再堅持一會兒。”
元幼杉悶聲應了一句,“好。”
原本一場普通的電車事故,出動的是督查所的人。
但就在天眼係統捕捉到‘團長’的身影後,便立即升級為了三級防備,按照‘異形者’入侵人類城池的標準來警戒;
處刑者總部當即發布了星級任務‘抓捕馬戲團逃犯’,第一梯隊還在坐鎮的處刑者立即出動,朝著此處趕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元幼杉和角妖的身影闖入了天眼係統。
相關工作人員發現後,立即查清楚了元幼杉的身份,總部的人連接上她的通訊器。
接通後,對麵的總部人員說道:
“是覺醒者學校的學生嗎,請在力所能及之處儘量跟緊那個‘異形者’,並將具體的位置和目標實時通報,我們會將你的通訊和趕來拔除的人進行連接……”
這下,元幼杉就是想退縮都不行了。
於是從那時候起,她就一直在和交接處理此事的人彙報位置。
好在那‘團長’被逼得暴露原形,也沒有放棄自己的妻兒,隻有半邊翼膜能用,因此她才能勉強跟上對方的腳步,不至於被甩開;
若是這‘擬蠅’寄生物毫無牽掛,翼膜完全展開,恐怕她早就追不上了。
掛在元幼杉耳朵上的傳聲器接通著,她隻能聽到對麵隱隱呼嘯的風聲,估計這位被派來拔除‘團長’的處刑者,也正在飛速趕路中。
就在這時,漆黑的前方忽然掃過淩厲的風卷。
元幼杉心頭一凜,極快做出了反應,她身旁的角妖反應速度也不慢,下一秒一塊帶著鋼釘和鐵柱的停車牌,貼著兩人的頭皮掃了過去,狠狠摔在後方的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還不等她鬆口氣,那變成巴掌大小的‘異形者’的背影忽然一頓,扭頭看了過來。
一股莫名的危機意識感爬上元幼杉的脊背,她剛提起‘刑具’,打算提防抵抗對方暴走發狂,然而那寄生物並沒有撲上來,這反而讓她更覺得奇怪。
稍稍放慢了一點速度,一簇熊熊燃燒的火焰卷上刀鋒,她剛剛抬手欲蓄力揮刀,心臟卻沒由來得猛然一緊。
撲通。’
心肌驟縮的刺痛,讓元幼杉呼吸一窒,身子差點栽倒在地,她剛剛穩住身體,卻發現這種狀態竟一直持續著,仿佛一道緊箍套在了她的心臟和四肢,不過兩三秒鐘的時間,就讓她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趁著這個空檔,那長吻滴著口涎的‘異形者’猛然衝了過來。
角妖失聲驚呼道:“元小姐,小心!!”
刑具’奮力插入牆角的縫隙,元幼杉酸軟無力的雙臂狠狠一頂,貼著‘團長’鋒利的蹼爪倒翻出數米,總算逃過一劫;
然而背部仍然被抓出深深的傷痕,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地。
落地的瞬間,她便被角妖接住,帶著她飛快逃亡。
“元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元幼杉咬牙應了一聲,呼吸卻隨著心臟越來越沉重的跳動而變得艱難。
她一手死死按住已經凝固的手臂傷口,登時那處又有些崩裂,伴隨著刺痛再次蔓延,也讓她的意識清醒了許多,反手擋住了嘶吼著拍了上來的‘異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