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荒蕪的黃沙之地,數輛自改的小貨車或側或翻,裡麵的貨物散了一地。
這是一夥運氣極差的城外運貨人,在淪陷區邊緣的主乾道,遭受了一大批‘異形者’的攻擊。
在車子的四周,十數隻外形猙獰可怖的‘異形者’,正圍繞在側翻的貨車,三三倆倆聚集在一圈互相爭奪撕扯著獵物。
新鮮的、飽含恐懼的人類,是它們難得一遇的美餐。
幾隻體型碩大的‘異形者’占據了最佳地點,大口朵頤著,它們周身圍著一些體型較小的同類,正在焦急又忌憚地伸出爪子試探。
“吼!”
進食中的‘異形者’猛然抬起頭顱,分裂至大半個頭顱的口器大張,被血沫染紅的利齒尖噴出粘液,衝身後反複試探的小型怪物發出恐嚇;
它向前一躥,咬住其中一隻的腰脊狠狠甩頭,隻聽一聲清脆的‘哢嚓’斷裂聲,直接把那小型‘異形者’甩飛出去,砸落在遠處的黃沙之中。
如此震懾之後,周邊的小型怪物便不敢再上前,它們隻能不甘又無奈地舔舐著周邊的沙土——整個被襲擊的貨隊四周,乾燥的沙土都被深紅的血漬浸透,散發出濃鬱的血腥氣。
幾隻拖著長長尾骨的‘異形者’反複徘徊在貨車四周,身軀上無數複眼搜尋審視著。
聽到某輛車中的細微動靜,它們腳步一頓,緊接著開始瘋狂撞擊著側翻的貨車,擠爛車門,鑽進去抓住裡麵躲避的、瑟瑟發抖的人類。
“不、不要!救命!!不要過來……啊!!”
伴隨著興奮嘶鳴和血肉被撕扯的聲音,人類的尖叫戛然而止。
就在這樣一片血腥的、充滿了絕望的黃沙之中,有一團瑩白色的光團從遠方徐徐而來,被風吹起,緩緩飄到了血泊上。
沒有人知道它的來處。
仔細看去才能發現,這光團似乎是一個活物。
它大約有人類女性的手掌大小,正中是一顆明暗交替、閃爍著淡淡光點的核;
密密麻麻的柔軟觸須從核中延伸而出,又細又軟成千上萬,像顆乳白色的毛線球,風一吹那些觸須便在黃沙中微微蕩漾,以此來向前爬動。
如果再湊近了端詳,就會發現這個擁有眾多細小觸須的生物,每一根觸須上還在閃爍著極淡的光;
那是由一顆顆吸附在上麵的孢子,生長活動時而發出的光源。
大量的細微孢子成熟後,都會隨著這生物的活動和呼吸,從觸須上噴灑,混雜在空氣和黃沙中飄向世界的各個角落。
儘管這生物格外醒目,但當它飄忽著從沙土和正在進食撕扯的‘異形者’身邊經過時,卻沒有引起任何一隻‘異形者’的注意,它們視若無睹。
它像被這個世界排除在外的幽靈,軀體愈發透明;
緩緩爬過屍骸和車子廢墟後,它最終停落在幾具死屍的周邊。
一個半截身體都扭曲旋轉的中年男人,下半身被浸滿血的沙土掩埋,他到臨死都還在保護自己的女兒,用半邊身體將她護在身下。
然而這也無濟於事,那個女孩子已經死了。
她仰躺在黃沙中,胸口被‘異形者’抓出三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又在翻車後的衝撞下有些骨骼錯位。
那張因為‘異形者’毒素而發青的臉孔上,凝固著汙血塊,定格了她臨死前的恐懼。
饒是如此,依然能從這個人類少女的五官分布上,看出她生前的美麗。
那顆瑩白色的生物久久停留在她的身邊,似乎在端詳分辨。
良久,它密密麻麻的觸須自動被撥開向兩邊,露出一點正中發光的核心。
那核的表麵裂開一條細縫,一簇暗紅色的肉芽從中不斷鑽出、生長,朝著那女屍身前血肉模糊的傷處探去。
隨著肉芽不斷伸出,上麵隱約還能看到一點腐爛的泥土、植物的碎屑,仿佛能從中窺探這個生物的過往;
它最終擠入女孩兒的胸腔,把這具死去的肉/身當成了紮根的‘土壤’。
如果有聯邦高層的研究人員在此,一定能辨析出這顆奇異的生物,就是孢子生物的源頭:孢母。
作為被世界意誌所排斥的存在,‘異形者’們失去的僅是繁衍的能力;
但作為孢子生物的母神,‘孢母’卻連寄生生物的權利都沒有。
這麼多年來它隻能流連於淪陷區之中,它紮根過泥沼、綠洲、山脊……然而每一次短暫的停歇後,它所落腳之處的生機都會被它摧毀,所過之處全都會腐爛。
孢母’也不是沒有寄生過人類的屍體。
但它發現,那些被它紮根的軀殼儘管能動能跑,卻會加速腐爛。
它曾經用無數個人類的身軀行走在城池和安全區中,但最多呆上一天半天,紮根的身體就會變成一坨爛肉,散發出陣陣惡臭惹得周圍的行人紛紛側目。
和自然相比,人類的軀殼真的太脆弱了,並且有很大被發現的危險。
久而久之,它便不再紮根人類的軀殼,遠離人類的城池,在淪陷區深處遊蕩。
這是它近五十年來,第一次靠近人類生存的淪陷區邊界。
至於為什麼會出來、又為什麼要紮根在一個人類的軀殼中,其實‘孢母’也不是很明白。
它隻是跟著‘主神’力量的指引,來到了這幅軀殼前。
隨著源源不斷的肉芽湧入傷口,女孩兒的身體像被逐漸填充,她扭曲錯位的骨骼發出‘嘎嘣嘎嘣’的聲響,最終回歸本位,內裡破碎的內臟也因為肉芽的湧入開始愈合。
漸漸的,女孩兒那雙充血外突的眼瞳也開始發生變化,血絲褪去,潰散的瞳孔凝聚縮小,變成針尖一般的白色。
這個時候,瑩白色的‘孢母’已經將身體嵌入了大半,隻留下一團觸須還在胸腔外麵。
因為此處發生的異動,不遠處的‘異形者’們被吸引了過來。
然而當它們湊過來嗅著女孩兒活動中的屍體後,又頗不感興趣地挪開。
就在這時,遠處的黃沙中響起了陣陣引擎的嗡鳴聲,數輛改良的越野車從遠處而來,很快便用特質槍彈驅走了貨隊周圍的‘異形者’。
孢母’隱約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女孩兒白色的瞳孔又以極快的速度恢複;
它瘋狂往這具軀殼中鑽,試圖隱藏起來。
倏忽一股異動從這具身體內部傳出,那顆原本已經停搏的心臟,不知為何‘砰’地跳動了一下。
隨著跳動愈來愈快,身體中僵了的血液開始流淌,被孢絲融合修複的器官也開始運轉。
孢母’從未見過如此離譜的事情。
一具已經爛掉的身體,在被它侵入了大半兒後,突然活了過來。
就在它有些絕望時,它意外發現以這種詭異的方式入侵後,儘管這身軀已經活了過來,但它依然沒被世界規則擠壓出去。
它豁然開朗,終於找到了世界規則的漏洞,似乎也明白了為什麼‘主神’的力量,會指引它來到這裡。
生物不可碰,死物為歸宿。
可若是某個死物由死轉生,那麼紮根在其中的‘孢母’,就會以一種全新的方式,通過規則的漏洞徹底降臨成熟。
在那群處刑者走近的前一秒,‘孢母’將自己偽裝成了一顆普通的‘熒蝶’孢子,選擇了沉睡。
此後它幾次影影綽綽的蘇醒,都是這具身體在使用特殊能力‘燃血’之時。
它藏在這具身體之中,靜靜地看著她生活作息,感受著自己和她日益融合。
直到融合度百分百的那天,它便能徹底‘成熟’。
……
突如其來的變故,以及神造’憤怒的嘶吼聲,讓不少人神情直接呆住。
像白鳳這種其他城池的強者,根本就不知道‘角妖’是誰,但尚存的‘光明城’眾人,卻是神情驚愕。
文人邈更是瞳孔一緊,不知想到了什麼,狠狠握拳錘了下身側的沙土。
“艸!那個家夥真的有問題!!”
被他墊著頭躺在黃沙中的老徐,此時腹部的傷口已經被塗抹了大量的止血劑,他本有些萎靡不振的精神,在看到不遠處元幼杉身上的異變後,又強撐著精神睜開了。
他咳出一點血沫,神情激動,“她……回來了!”
位於‘光明城’以及各個城池中的高層們,都在關注著‘失樂園’中的動向。
當元幼杉重新拿回了身體的主動權,將手掌插入自己的胸腔、握住那顆徹底同自己心臟融合的‘孢母’時,淪陷區中的混亂和動蕩都有了明顯的變化。
時刻關注著數據的檢測人員興奮大喊,“降下來了!數據正在快速下降,並且還在持續!!”
總部的人也聽到了‘神造’的話,連忙聯係了負責監控的處刑者們,卻久久得不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