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盟442年8月11日,時日正值盛夏。
汙染領域外圍的軍事重地靈城,內設大量的監測機構和研究人員,正在時刻觀察記錄著整個領域中能夠感知到的汙染變化。
從其他各國和聯盟主城前來支援的研究人員,忙得腳不沾地,在炎熱夏日出了一身汗;
偌大的工作間內,隻能聽到劈裡啪啦的敲擊聲,以及各處傳來的交流通報聲。
“內中城兩個任務點確認拔除,南部邦國第十二小分隊已將相關的信息拓印,正在接收,準備處理分析。”
“核心區的汙染暴動已經擴散到了周邊城市,請求各調查小組儘快前往核實!”
“什麼情況了,還是沒消息傳出來?”
“……還沒有,雲中城內的汙染力場太亂了,所以設備一律失聯,我們的人已經在加快速度調查了。”抱著薄薄電板的青年研究者麵露難色,對身後同樣焦急難安、來回踱步的上層彙報道。
他腦門上滿是汗水,十指在光板上敲得飛快,隨著他的動作那些懸浮在半空中的全息頁麵,也在飛快變化著,記錄著某幾個地區內實時增長消除的異樣汙染力量。
而像這青年一樣的研究人員,還有整整一屋子。
相鄰的工作間內,各大邦國和聯盟的軍部掌權者正在激烈商討著,說是商討倒不如說是辯駁爭論。
此時靈城的上空,停浮著大大小小的軍用飛行器和戰鬥機,一抬頭便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機械航艦,如黑雲壓城令人頭皮發麻。
城市中心的秘密基地,巨型的毀滅性激光武器從地底拔地而起,無數大射線的口徑,已經經過了成百上千次的路徑測算,精準而統一地對準了同一個方向;
當掌控者按下啟動的決策,這架龐然大物便會朝著領域的正中心處——雲中城發射毀滅性激光。
屆時整個西部邦國的核心區、內中區都會被毀於一旦。
連帶著外圍的城市、甚至是最邊緣的靈城,都免不了會受到牽連,死亡人數預估在300萬到2800萬這個區間。
之所以會出現如此極端的備戰,是因為5時之前,西部邦國和整個星球上空的衛星監測係統,監測到了一場極大範圍的汙染動蕩。
那相當於一顆小型核彈爆炸產生的力量,瞬間產生的衝擊波,令籠罩在西部邦國上空的領域發生了前所未有的震顫。
從波動的領域中,他們拍攝到了一些非常有用的畫麵。
一棵大得驚人的樹,影影綽綽出現在了相片上,茂盛寬闊的樹冠穿過了淺雲層。
那是‘科技樹’的本體。
這也是聯盟三十年來,第一次拍攝到這個‘畸變種’的實物。
過去聯盟和研究院也做過幾次關於‘畸變種’001的生長推測,但他們卻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畸變種’已經大到了這個地步,讓每一個人感受到了刀子懸在脖頸處的威脅感。
確認了這股大型動蕩的源頭,是雲中城內的汙染本體後,彙集到靈城的各路人馬便爆發了強烈的爭執。
有的人說不能再拖了,應該立即采取強硬手段,哪怕他們這一代人會因此而付出難以想象的慘痛代價,和後世的罵名;
有的人則認為領域中的公民是無辜的,不應該成為戰爭的犧牲品。
但無論如何,那些早已準備好的軍事航艦,和毀滅性武器,還是開啟了第一階段的備戰。
兩天時間過去了,重重迷霧下的領域核心並未恢複平靜,而各路人馬的耐心也即將耗儘。
就在這種高度壓抑和緊張的氣氛下,負責監測雲中城的汙染變化的幾名研究人員,同一時間發現了監測數據的變化。
兩天沒怎麼敢闔眼的中年男人倏忽瞪大了眼睛,啞著聲音喊了起來。
“變了!數據變低了!”
這格外激動的聲音不僅引來了其他同事,也讓隔壁會議室吵得不可開交的上層匆匆趕來,站在他們身後一瞬不瞬地盯著那些懸浮在空中的全息頁麵。
看了半天,穿著某邦國製服的總隊長才擦擦汗,有些尷尬問道:“這上麵那些線條數據什麼意思,來個人解釋一下啊。”
掛著眼鏡帶著青黑眼圈的女性研究人員,語氣中掩不住興奮,一邊敲擊光板一邊亢奮道:
“意思就是核心區——尤其是雲中城的汙染暴動,正在飛速收回,周邊所有地方的汙染數值都在下降!天呐,這簡直就是奇跡!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真的假的?不會是你們弄錯了吧?”
聽到這話,所有研究人員紛紛扭頭怒目而視,也不管身後站著的都是各路大佬,義憤填膺地指責起來:
“你們什麼意思,這麼大的事情如果沒有反複確認,我們會胡亂通報麼?!”
“懂不懂數據監測啊,不懂就彆在這裡礙事了!”
當天下午2點鐘,光線最強烈的時候,領域內部所有的汙染波動都逐漸恢複到了正常;
甚至核心區域的力量波動,相較於月餘之前動亂還沒開始時,還要更低。
這場惹得所有人緊張恐慌的汙染波動,最終以一種荒誕的、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方式的平息了。
據內部其餘偵查小隊後續傳出來的消息,雲中城爆發了一場激烈的、人類和‘畸變種’的衝突。
最終的結果,卻是這巨型領域的主人,做出了退讓。
雖然這很不可思議,也很難讓人相信,但極少部分知道當年聯盟啟動的‘容器計劃’的老人,都不免想到了什麼,暗暗心驚後將心思都壓了下去。
還沒消化完這個消息,他們便再一次接到了監測部門傳來的重磅信息。
“我們監測到領域核心內的部分主源力量,似乎、似乎正在向外麵移動。”彙報人白著臉結結巴巴道。
“什麼?!確定嗎?”
彙報人支支吾吾不敢下定論,但上麵的人也都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
科技樹’的本源力量在往外移動,它這是想做什麼?!
糾結許久,決策者一拍案道:“管它什麼情況一會兒就知道了,所有部門進入二級準備,一旦出現突發情況,即可開啟作戰模式!”
當天下午,靈城內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膽,一點點注視著那股能量移動到內中區、外圍區,最後停在了領域的邊緣。
監控和所有人的視野中,都出現了一群穿著防護裝備、相互攙扶著的偵查人員,正是那些進入領域做任務的各地精英人員。
這個情況又是讓人意想不到的。
11日下午5點,77名精英隊員從汙染領域中安全撤離。
在他們的身後,監控捕捉到了一名身高約1米81、年齡在30歲左右的長發男子。
它生著一雙綠色的瞳孔,身後、腳下有大量蔓延的植物根莖,敏銳發現了監控設備後,竟直接對著天眼笑著揮手。
那張麵孔赫然就是六十多年前離奇死亡的聯盟科研人員:曹衝!
它的出現,主動暴露了許多聯盟尚在猜測階段的信息,引發了陣陣騷亂,但它自己似乎並不在意。
科技樹’本源的出現,同一時間通報上去,引起了議會的高度重視。
他們促成了一場跨地區、跨種族的深度交流,再一次將人類和‘畸變種’置於天平的兩端,定下了一些相互製約的條約。
從‘科技樹’的手中,議會拿到了一部分早已被銷毀了痕跡的監控資料,上麵是幾名數月前潛入領域,故意引起騷亂的人類;
也可以是這次矛盾爆發的導火索。
經聯盟確認,其中三人應為反動勢力的主乾人員。
也就是說這次汙染災難又是一次有預謀的爭端。
除此之外,‘科技樹’也明確表明了此次熄戰的原因在於兩名人類。
一個是帝國赫赫有名的祁邪,他的名字早在議會的意料之中,或者說從讓祁邪進入領域,議會就有信心他擁有能夠同‘科技樹’對抗的能力;
另一個卻著實讓人驚詫不解。
那個亡國公主,元幼杉。
儘管006事件讓議會意識到了,她的存在並非他們想得那般無用、好拿捏,可一個剛剛獲得能力半年的小姑娘,又有什麼能讓超級‘畸變種’另眼相看的?
在現場拍攝到的遠程監控中,天眼係統還拍到了那個元幼杉踏出汙染領域前,曾扭頭和領域中的‘科技樹’本源說了什麼。
經過技術解析後得知,她所說的內容是:
我會贏得最終的勝利。’
這一天的混亂和激動人員自不必說,沒有人清楚那些各自為政、關係錯綜複雜的上層開了多少個會,又暗中敲定了多少事情。
——
靈城某酒吧,一名身穿花襯衫的男人在酒保處點了杯酒水,塞了一把小費後又調了兩句情。
音樂聲中,酒保放大了聲音:“徐哥今天也太大方了吧,看來是憋急了忍不住出來找樂子了啊。”
被稱作徐哥的人容貌算不上出眾,但氣質卻不似普通人,準確得說有種介於騷和狠之間的味道,一看就不是老實巴交的普通公民。
他來酒吧喝酒時,經常穿一身花裡胡哨的襯衫,脖頸上掛著一條金鑲玉鏈子;
普通人沒有絕頂的相貌穿這一身都會顯得俗氣,偏偏他相貌平平就壓住了。
再加上他出手闊綽,很容易會讓一些年紀輕輕、崇拜強者的人心生戀慕。
作為特殊扶持發展的靈城,內部各項設施都能比肩各大首都。
城裡經常會有軍部和政部的人,天空到處都是來回飛的飛行器,這裡的人多少也都知道點消息。
長年累月他們早就習慣了,也就是前兩天空中忽然黑壓壓地飛滿了戰鬥機,還有那忽然生起的巨型武器,讓城裡的人怕了一陣子,都窩在家裡怕殃及池魚。
今天那些武器一撤,城裡的酒吧和娛樂場所就大著膽子開放了,陸陸續續也有些不怕死的、及時行樂的人,跑出來喝酒玩鬨。
這位徐哥,就是這家酒吧幾個月來的常客,出手闊綽脾氣也好,把幾個酒保迷得五迷三道。
向來神情慵懶、仿佛什麼都勝券在握的男人,今日神情難得陰沉下來,他煩躁地悶了兩口酒,道:“酒錢拿好,以後爺就不過來了。”
說完,他也不管酒保的驚訝和追問,起身走出了酒店。
從酒吧的後街能看到不遠處的城防部樓體,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最後狠狠踹翻了路邊的一架電子垃圾箱,巨大的力道把箱表麵的金屬踹得都凹陷進去,裡麵的東西散落一地。
咕嚕嚕’的滾動聲中,徐哥的磁芯顫了一下,他摸了下微型耳麥,沉聲道:
“任務又失敗了。”
對麵沉默片刻,歎了口氣安撫道:“我們知道了,你彆想那麼多,組織還有好幾個備用計劃,隻能說最近咱們運氣太差。你收完尾就趕緊從那邊撤了,據點也直接棄掉彆回去了,老白說聯盟那邊拿到了確切消息查到了咱們的據點,小心陷裡麵。”
徐哥咬牙切齒道:“去他娘的運氣差,三次,三次都是那個元幼杉攪合在裡麵,不然咱們的計劃早就推進一大半了!”
那頭的人也緊擰眉頭,“所以說她到底是個什麼來頭,資料我查得清清楚楚,除了和祁邪那人有點關聯,其他的沒什麼特彆的。尤其是這次,001那玩意兒怎麼也不可能和她有交集吧?”
“不清楚。”沉默片刻,徐哥神情狠厲,“要不要……直接找機會做了她。”
“不行!”對麵道:“你彆衝動,現在你的處境很危險,先回總部不要節外生枝。她見到過你的臉,我們不能確定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能力,萬一你失敗了被她逃脫了,才是壞了大事。”
對麵又安撫道:“這件事我們會想辦法解決,你放心吧。”
彆說他鬱悶,他們所有人都很鬱悶,商量之後認為這個無論這個女人是無意還是有意的,破壞了他們這麼多次計劃,都不能再留了。
徐哥不甘不願道:“行了我知道了。”
“切記小心,有事聯係。”
切斷通訊,男人煩躁地抓了下頭發,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少女的臉孔。
一種名為後悔的情緒充斥在他的胸腔中。
他進入組織那麼多年,從來沒露出過一點紕漏和馬腳,隻有那一次,卻暴露了自己的臉!
男人壓著暴躁的情緒走在巷子裡,隨手從兜裡摸出一根煙,點了火後吞雲吐霧。
作為組織的核心人物之一,他常年遊走在最危險的任務中,敏銳度遠遠超出一般人,在某個瞬間察覺到了細微的異樣,一種多年曆練出的危機意識感令他脊背生寒。
他摩擦著手中的打火機亮麵,一隻手揣著兜另一隻手把玩著,找樂子似得向半空中一拋。
一雙眼睛隨著打火機旋轉,視線向上。
在那因為旋轉而扭曲的亮麵上,映射出一些後頭的巷子和景物,隻不過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些什麼東西;
但對於刀口舔血的老手老說,這點東西就夠了。
徐哥穩穩當當接住了打火機,若無其事地繼續把旋轉著,腳步、呼吸甚至是肌肉的緊繃程度沒有任何變化,實際上心跳已經加速了。
他被人跟蹤了。
仇家還是已經發現他的聯盟狗,他心中快速思考著對策,手指慢慢抬起想摸一下耳垂上的隱藏的聯絡耳麥。
然而還不等他冷靜下來,身後的動靜陡然變大,登時讓他瞳孔縮緊,一回頭連防禦和反應都還沒來得及,一記鞭腿便沉沉掃向他的麵孔,帶起破風聲。
徐哥隻來得及抬起一隻手臂護住頭,下一秒那腿便直接甩在了他的小臂上,就像撞上了一根鐵棍。
哢嚓’一聲脆響,他的手臂呈現出向裡折疊的扭曲弧度,而後無力垂下直接骨折;
餘味沿著手臂骨一直到頸部,差點讓他直接翻倒在地。
退後兩步穩住身體,徐哥疼得額頭的青筋都在抽搐,腦門在大夏天出了滿滿的汗。
他心裡狠罵著,麵上卻抽搐著揚起了嘴角,一邊打量著麵前的人一邊道:
“這位……我和你有什麼仇嗎?至於這麼狠麼。”
此人身材看起來嬌小,應該並非男性而是女性,她頭頂帶著鴨舌帽,身上穿著的衣物領子又高,拉鏈完全拉上去後能夠遮住鼻尖。
由此她的臉便完全看不見了。
徐哥堪堪鬆了口氣,因為隻有一個女人,並且還是這種方式出現,顯然並不是聯盟的人來抓捕他,他的身份應該還沒暴露。
就算那些人真的拿到了什麼相片或監控,他和其他幾個兄弟潛入領域的時候,可都帶著麵罩、刻意遮掩過麵部特征的,不可能有技術能透過那些東西看出他的本貌。
可他也實在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這樣一個女人。
性子謹慎,冷靜;
下手也乾脆利落,心眼也狠!
剛剛他確定自己沒有露出任何馬腳,這是他多年來專門訓練的反應能力,多次迷惑了敵人,讓對方認為自己並沒有發現異樣,最終讓他找到機會反殺。
但這個女人不一樣,她在注意到自己細微的動靜,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暴露了,哪怕這個幾率非常得小,也在呼吸間做出了決策,掐滅了這千分之一的不確定。
不是用拳頭,而是灌注著絕對力量的鞭腿,顯然是沒準備給自己留後手。
是仇家?還是那些騎士傭兵派來的?
短時間內,男人便分析出這個女人的能力和經驗,應該都非常強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