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Sep 晴
「一敗塗地的戰爭,任憑怎樣,我也不願,交付內心的衰草。」
向春生很冷靜地問出口,沒有歇斯底裡也沒有麵目猙獰,她的心裡早已準備好冷漠的預設,這同還沒走進飯館就在心裡填好菜單一樣。儘管有這些預想,她還是希望能聽到近似安慰的話。
蔣月華沉默了好一陣,她被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就是那一個瞬間,她感到無比陌生,一直在老師麵前表現良好的女兒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蔣月華看向她的眼神很複雜,有擔憂,有關心,更多的是無措:“需不需要我給老師送點東西?”
無奈又認真,臉色凝重地像是在準備一場盛大的祭祀。
向春生臉色蒼白,苦笑著用手捂住了臉,黑色的運動手環從腕骨處落到了手臂,她又瘦了。
她用力地咬緊牙關,極力忍住顫抖的四肢,艱難地說出:“不要!”
“真的不用嗎?我覺得超市卡什麼的都過時了,要不送點保養品,對了你們有幾個老師?”她又開始自說自話,完全沒有注意到雙手已經微微顫抖的向春生。
“我說了,不用。”向春生用近乎吼的音量打斷她。
蔣月華臉上也帶了慍色:“這年頭誰不送點禮啊!記不記得你小時候上的英語班,我送了東西後,這老師態度完全不一樣了。”
“我還不是為了你!”
這句話嗡嗡地在向春生腦子裡震蕩。
她不想再用任何東西作掩護,把這幾天的情緒夾雜著委屈一股腦兒全喊了出來:“不用就是不用,請你不要擅做主張!”
蔣月華止住了繼續說的衝動。
向春生深呼吸了幾次,才平複下來,繼續說道:“老師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職業,她教我學,就是這麼簡單,她是什麼樣的態度無關緊要,回房了。”
蔣月華愣在原地,她就連買什麼樣的禮物都想好了,結果被一口氣拒絕還被女兒教育了一通。
火上心頭,她用力捶了捶房門,發現已經鎖上了。
“算了,管不動了,但凡你努力點我也用不著費這麼大的力氣。”
……
門外還有陣陣抱怨,她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用被子緊緊包裹住全身,把頭準確無誤地放在兩個枕頭中心的坑陷處,閉上雙眼。
向春生一直知道,撕開自己毫無保留的後果永遠都是這樣,魚死網破。她想要的隻不過是一句安慰的話,討厭他們落後的思想,又害怕直視他們時清楚看見眼下的青黑,眼底的紅血絲,於是隻好把這些歸咎到自己身上。
在很小的時候,向春生幻想過無數次,如果他們不是自己的父母會怎樣?如果叔叔嬸嬸來當自己的爸爸媽媽又會怎樣。
他們會很溫柔,但同樣帶著一份嚴厲,在寬慰的同時發出警告。
窗外的大雨未停,潮濕的孤獨像是頑疾一樣粘連著她。
或許向春生的視角是哈利波特世界裡一隻瘋狂亂竄的魁地奇,一不小心紮進煮滿南瓜汁的沸騰大鍋裡,模糊了一切。也可能是阿莉埃蒂害怕的七星瓢蟲,莽撞地衝向糖塊……
但是無論如何,睡覺最重要。
想到這裡她便睡下了,思緒也慢慢飄遠。
—
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在氣泡水裡加冰塊覺得舒爽的季節,夏天消逝得悄無聲息。
向春生盯著玻璃杯底的牛奶,看著這白色引發的海嘯。
吃完早飯她同往常一樣上學,唯一不同的是身上穿著印有“蘇合一中”字樣的新校服。校服的布料顯然好了一個檔次,最起碼穿上去不覺得粗糙。
去學校的路是一整條由法國梧桐護衛的大道,樹乾斑駁,樹皮脫落處露出灰白色,兩棵樹相連的樹廊底下漏出晨光,那是淺棗色的清晨。美好的一天從穿越交錯樹影開始。
可惜,很不湊巧,一大早她迎麵碰上了,陳念荒。
他的嘴裡叼著一塊麵包片,校服拉鏈拉了一半,衛衣帽蓋住了半張臉,隻剩淩亂的碎發,在快速運動中肆意橫行,那件鬆垮的運動校服都能被他穿出利落挺直的肩線。
向春生一直以來對著的是他的背影,第一次看見完整的他,有點無措,肢體都變得不太協調,險些同手同腳。
陳念荒就站在那兒,盯著小企鵝一步步靠近。
結果,她徑直跨過陳念荒,假裝什麼也沒看到。
陳念荒:“?”
“我傘呢?”陳念荒見她要溜,追了上去。
向春生的計劃敗露,隻好老老實實打招呼:“早上好,傘放在你的位置上了。”
難道不應該再多說幾句嗎?怎麼著也是他十幾年學習生涯中第一次早起,還早了半個多小時?她就這麼走了?陳念荒的神色複雜,手裡的半塊麵包索然無味。
麵無表情地結束了他的早讀。
一連整個上午他都一言不發,以往碰上周柏羽那些“我不是正義的夥伴,我乃邪惡的敵人。”的中二病發言,他哪怕再沒心情都會懟上兩句。
周柏羽捕捉到空氣中不妙的成分,問他:“bro,你咋啦?”
陳念荒沒抬頭,繼續睡。
“你這家夥總有幾天發病。”不理算了。
陳念荒實在是想不通,自己不說很招人喜歡吧,最起碼沒有很招恨,怎麼到她就這麼避如蛇蠍,恨不得逃開八百米遠,裝作不認識的樣子,連同傘也不願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