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短短的幾秒,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臟被重機碾壓。
不受控製地亂跳,仿佛已經不由陳念荒主宰並且破體而出,腦子也在同一時刻宕機,隨後飛速運轉:她這是想要乾嘛?我的存在就能讓她滿意?難不成她喜歡上我了?那我該怎麼委婉地拒絕她?雖說委婉的話不過就是在刺去的刀口上塗麻醉藥。
他見識過太多女生被拒絕後痛哭的慘狀,可眼下並不是很想弄哭她。
思緒萬千,毫無邏輯可言,當理智無法控製腦海中亂竄的思維,人也會變得遲鈍,陳念荒就連盯著她的視線都不曾改變。
向春生指著他,不帶任何情緒地說道:“下次我想要你現在的這個位置。”也就是班級十一,年級五十四。
急轉直下的驟變,他的那些胡思亂想被攔腰斬斷,怔在原地,難以置信。
手裡的牛排瞬間索然無味,西蘭花的菜梗又硬又涼。
所以,能讓向春生滿意的東西有且隻有成績,用手指他也不過是想要考進班級前十,陳念荒你可真會自作多情。
陳念荒端起餐盤起身,滿不在乎地說道:“那,祝你成功。”
“哐——”
那餐盤回收盒裡又多了一具屍體。
向春生聽到這樣的回答後沒說什麼,她默默地處理完自己的小蛋糕,再過幾天老師應該就會安排調換位置,他們兩個也不會有太大的交集。
陳念荒原本以為自己聽到她的話會無動於衷,但沒成想會像現在這麼意外到有些氣急敗壞,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向春生。他的指節在用力握緊時泛白,與麵上的波瀾不驚相反的,漆黑的瞳仁裡結了冰花,隱隱的不悅,沒有即將消融的跡象。
他好像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這種折戟沉沙被戲耍的挫敗感,居然在向春生這兒體驗到了。
這很不正常。
陳念荒以往都是悠哉悠哉極為閒散地消費飯後的時間,但今天卻沒有如此懶怠,他用最快地速度去操場打了半場籃球,在激烈地喘息和大汗淋漓後回到教室,妄圖把自己心臟的不正常表現給歸結到運動後的心率上升。
在運動完的瞬間,撿起一本書來看,這是他的習慣,從心率極高的狀態進入另一種安靜專注的狀態,翻書時就連手都在輕微顫抖,這種猶如冰水從頭皮淋下的極大反差,令他著迷。
空調早已在三十攝氏度的體感溫度被關停,隻有頭頂懸掛的危險吊扇在樂此不疲地工作。
其實考試結束就應該立即把箱子搬回教室的,向夏錦卻一直拖延著。
他們班在一樓箱子剛好可以放在樓梯與地平隔出夾角的那塊閣樓,那塊空間不算小,能容納下兩三個人。
向夏錦站在樓梯邊上,小空間裡的人看不到她,她也隻能聽到一些細碎的聲音。
“你們班那個借讀生是不是和小夏表姐一樣,家裡都很有錢啊。”
“有沒有錢倒是不清楚,家裡肯定是有點關係的。”
“你們班那個看上去還順眼一點,你是不知道向春生平時都是這麼看人的。”兩個人笑著還模仿起來。
“哈哈哈,你彆說還真有點像,尤其是鼻孔,哈哈……”
向夏錦麵無表情地出現在兩人麵前,渾身都透著凜冽的寒氣。
“很拙劣。”
“我說你們背後編排人的把戲很拙劣。”
這兩人麵麵相覷,她們從未想到一直以來笑臉盈盈的向夏錦居然還有這麼可怕的時候。
眼睛裡帶著淡淡的肅殺氣息,嚇得這兩人不敢動彈。
其中之一是她“曾經的朋友”打起圓場:“開個玩笑而已啦,彆當真。”
她站在那兒,不為所動惡狠狠地盯著她們,徹底撕破臉皮。
向夏錦也不裝了,原先在學校食堂碰見姐姐就知道自己身邊的這位“朋友”不是善茬,隱而不發,同姐姐撇開關係,就是為了找到這個散布謠言的人,順便清理身邊的這群爛人。
她輕笑一聲,毫不在意地從那人身側,從地上撈起一本書,再漫不經心地鬆手,書脊正正好好砸在那人的腳麵。
“啊——向夏錦,你乾什麼!”
“不好意思,手滑。”
“彆當真。”向夏錦停頓了一下,輕蔑地一笑。
不知為何,總有人習慣性為加害者找到原諒的理由,妄圖用一句輕飄飄的“我沒有惡意”揭過一切,就當這傷害不複存在,可笑。
向夏錦眼見著兩人有想要動手的傾向,便彎腰俯身,在兩個人的耳側低語:“可以動手,這裡沒攝像頭,對了補充一句我從五歲開始練跆拳道。”
“不是說她隻是你堂姐,你們不熟嗎?”
“笑話,我和姐姐打娘胎裡就認識,和她關係不熟和你熟?”
說完就搬書走了,那個動作輕而易舉的像是捏一團棉花,她們開始害怕了。
向夏錦自己也沒想到有朝一日五歲那年的三分鐘熱度還能派上用場。
塑料書箱把手的製作工藝粗糙,尖細的連接麵,在她的手上留下了三道深紅的印子,看上去就像幼小的齧齒類動物用來泄憤的牙痕,不痛不癢。
看著那三道印子,讓她不禁回想起小時候,也就是那個三分鐘熱度故事的前言:
她五歲,向春生六歲,當時她們一家五口住在一起。
那天應該是一個深夜,反正是小夏錦限定範圍內最晚的九點鐘,奶奶得了急性腸胃炎,爸爸外出培訓,媽媽一個人把奶奶送進了醫院,在醫院陪了一個晚上。
也就是那個晚上,她們倆兒姐妹獨自在家,也就是那個晚上,家裡遭了賊。
小女孩用上了出生到當年為止最好的演技,把被子蒙在身上,裝睡。
小夏錦閉上眼睛,耳邊的動響讓她非常害怕,手止不住地顫抖,好想上廁所。
最後,小偷可能走了,應該是拿走了媽媽的一條項鏈。
幸運的是,小偷隻拿走了一些值錢的玩意兒,沒有對她們造成什麼傷害。
兩個人在被窩裡等了很久,她實在是憋不住了,感覺馬上就要尿床。
但是小夏錦不敢,她怕黑,怕鬼,怕小偷,怕廁所精靈。
小春生是年僅五歲的她認為世界上最勇敢的人類,是她走出房間探了路,順利地幫小夏錦解決了困難。
黑暗中隻有她是渾身散發光芒的。
姐姐一直會保護她,哪怕生死悠關。
害怕地睡不著時姐姐會講故事哄她,那個故事是《醜小鴨》
她怎麼可能討厭姐姐?!彆人的死活她都可以不在意,給的笑臉也有限度,除了向春生。
她不是善類更非聖人。
所以,五歲那年的三分鐘熱度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
或許是棉線織物、檸檬味空氣淨化劑、青細血管組成的向春生,她對即將到來的這個季節充滿期待。
向春生這個過分樂觀的現實主義,同樣也擁有謹小慎微悲觀理想者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