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在黑暗裡如魚得水,它攀入門檻,順著破舊的木門縫隙分成數股鑽進去。
床上的人類並沒有蓋被子,但被衣服保護得很好。
修長的褲腳紮在軍靴裡,上衣綁進了褲腰,就連睡覺都一絲不苟地帶著黑色手套,唯一暴露在空氣中裡的便是那張堪稱鬼斧神工之作的臉龐。
即便沉睡,也有種攝人心魄的銳利美感。
它纏繞著床柱,爬到人類的脖頸旁,空氣都仿佛濕潤了幾分,陰影的尖端扭曲成觸手狀,在人類的唇側親昵地蹭了蹭。
“終於找到你了……”陰冷的喟歎聲響在耳邊。
……
黎危猛得睜眼,耳邊似乎還有聲音回響。
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網層層疊疊,卻看不見一隻蜘蛛。
半晌,黎危坐起來摘掉手套,輕撫了下嘴唇。
很久沒做夢了。
隔壁傳來一陣喧囂“你是傻嗎?如果暗號一直不變,不就被汙染物們模仿去了?”
被訓的是蘭昭。
黎危並不意外,他打開房門去往隔壁,沒有注意床底多出的濕滑痕跡。
“老大——”梅納第一個注意到他,歎了口氣解釋道,“昨晚蘭昭醒了,外麵有東西學著你昨天兩重一輕地敲門,然後蘭昭就著魔似的非要去開門……”
朱恩陰鬱道“我拉住了。”
巴德烈點點頭“的虧朱恩醒得及時。”
阿塞莉甜甜一笑“不然下次見麵就要抹你脖子啦!”
朱恩臉色瞬間沉了幾分,死死地盯著阿塞莉“彆亂說話。”
蘭昭無言以對地拉住朱恩“她說的也沒錯。”
黎危仿佛旁觀者,聽著這幾人說昨宿發生的事。他難得有些出神,靠在門框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知道外麵有沒有什麼變化……”梅納傲嬌道,“如果今天還要趕我們走,我就真走給他們看。”
“走不掉的。”蘭昭低落道,“我們來的路不見了。”
巴德烈並不意外“就算表麵上再怎麼偽裝成人類生活的環境,表現得不歡迎我們,庇護所的本質也是汙染物。祂需要進食,就不會輕易放我們離開。”
話音剛落,敲門聲就響起來了“叩叩——”
阿塞莉第一個跑出去“我去開!”
巴德烈生怕她口無遮攔,連忙拉著梅納一起跟上。蘭昭恍恍惚惚地也走過去,唯有朱恩在路過黎危身邊時停下。
“你好像很遺憾。”朱恩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什麼?”黎危看了他一眼。
“你故意讓蘭昭看到暗號的。”朱恩第一次說這麼長一段話,“你把他帶離我的身邊,不知道和他說了什麼,又讓他看到暗號……他那樣不聰明,心智也不堅定,聽到和你一模一樣的敲門聲一定會去開門……你利用他,把他當成誘餌。”
“是啊。”黎危承認了,完全沒打算遮掩。他偏頭看向蘭昭“你弟說我拿你當誘餌。”
蘭昭顯得有些尷尬“我知道……能不戳破嗎?”
這時,阿塞莉也打開了吱吱嘎嘎的木門“你好!”
來敲門的竟然是昨宿之前的男孩,他來為眾人送早飯,是數籠疊在一起的包子。
他打開蒸籠,熱情地為大家介紹各種餡料。
朱恩見蘭昭的注意被引走了,便壓低聲音警告道“你離他遠點。”
說完他走到蘭昭身後,又恢複了之前伏小做低、沒什麼存在感的狀態。
黎危麵部表情沒有一絲變化,隻是眼裡多了些若有所思。
“豬肉、羊肉、鼠肉,各種肉!都是我阿媽親手包的。”
雖然這些肉都很尋常,但從村民口中說出來,莫名令人想入非非。唯有阿塞莉舔了下牙尖“好香!”
巴德烈看出她躍躍欲試的小爪子,連忙先一步接過蒸籠藏在身後。
阿塞莉撲到巴德烈身上掰他手臂“我就看看!”
“不行。”巴德烈低低警告。
“再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男孩揚起嘴角,“過兩天村裡有新人婚禮,所以你們可以再住幾天,喝上喜酒再走。”
果不其然,昨天說不歡迎他們,今天就變卦了。
最後麵的黎危冷不丁地說“我昨晚好像聽到人尖叫了,是發生了什麼嗎?”
男孩隔著人群看到黎危的臉,頓時眼前一亮。但聽清楚問題後,他轉而憂慮地看向一個方向“難道昨晚尤斯沒點火嗎……”
“尤斯?”黎危反問。
“他和你們一樣從遠方來,想留在村裡,前不久剛剛通過考驗。”
“什麼考驗?”
“需要通過……認可。”男孩說得有些含糊,像是怕他們也動心一樣,“然後和一名本村的女子通婚。”
前麵說的新人婚禮應該就是尤斯。
“一定要女人?”
男孩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囁喏道“我們不是歧視……隻是人類存亡危在旦夕,我們需要新鮮血脈延續文明!”
“……”黎危難得沒接上話。
這種“義正言辭”的發言很久沒聽到過了,如今從一個庇護所的汙染物口中說出來,竟然怪異又和諧。
人類文明啊……
黎危不太明顯地笑了聲“這話是誰說的?”
男孩臊了下“是村長。”
“你叫什麼名字?”
“米西。”男孩重複了一遍,“我叫米西。”
“好的,米西,我記住了。”黎危聲音溫和,“要去看看尤斯怎麼樣了嗎?我可以陪你一起。”
“那、麻煩你了!”米西猛得一彎腰,紅著臉行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