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最愛的外孫女千穗理的一封信」
「如果你看到這個日記本,說明我已經死了吧。」
「對於這一天,我早有預料,隻是不知道死神給我標注哪天的幾分幾秒,所以我在活著的時候,寫下這封信。它會在我離開後,送到你手裡。」
「前麵日記中,一直小東西小東西的叫,但我一直記得你的名字,千穗理。」
「人老了,忘記的事情多了,唯有鐫刻在靈魂中的親人記憶,才能在死亡到來時散去。」
「人的終點就是死亡,誰也不能逃
過自然規律,我也不例外。如果有人能逆天改命,他一定是神吧,我祈禱他能守護你。」
「嗯……怪矯情的,老子風光了一輩子,除了老了有點落魄,哪寫過信這種文縐縐的東西……」
「寫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了曾經忘掉的記憶。」
「小東西,外公還記得你剛來到星野村的模樣,小小的,瘦瘦的,小臉蛋紅撲撲的,長得實在不好看,跟山上的野猴子似的。」
「那時候,我不喜歡你,因為你是節子的女兒,看到你,總讓我想到節子已經離開了我。」
「可是壽三郎那混賬東西,他顧不得養你,就把你交給了我。」
「我能怎麼辦?養唄,養到壽三郎來接你。」
「但是,我低估了你的魅力,當十幾年後,壽三郎派人想接走你的時候,我心如刀絞。」
「結果你也知道,你一個人冒雨回來找我,我轟走了接你去東京的人。」
「我見證了你第一次站立,我參加了你的幼稚園的卒業式,陪你進入小學,參加你國中的三方會談,看到你想讓我開心所以考取年級第一……」
「我從收養你到現在,從未見過你哭。彆說哭了,開心、沮喪、鬱悶這樣的情緒見都沒見過。有時候,我覺得你是木頭人,沒有感情的木頭人,但我知道這種猜測是錯誤的。」
「你,絕不是無情的家夥,相反,你隻是在忍耐,你不懂表達,所以將情感藏在心底,獨自消化。悲傷也好,開心也罷,你都獨自麵對,你是堅強的女孩。」
「答應我,以後不要總是把情緒憋在心裡,嘗試與人分享,好麼。這樣真的很難受。」
「看過前麵的日記,你應該知道,我的記憶已經不多了,但是,我永遠記得,你和老婆子是我最重要的人,隻要我活著就不會忘。」
「我不知道你去沒去東京上高中,反正我寫下日記的現在,你還在我身邊。」
「東京啊……那地方人很多,好人多,壞人也多,千萬不要被騙,事事留一個心眼,總沒錯。」
「其餘的,我能教你的不多,畢竟我離開東京十幾年了,聽東京的老朋友說,東京現在已經天翻地覆,我怕誤導你。」
「待人處事,你要成熟一些,雖然你很聰明,但人總歸是群體生物,需要在群體中生活。孤零零一個人是很自由,但與人相處的滋味,我對你保證,絕對不錯!」
「遇到困難,多去求助你父親。雖然我不喜歡壽三郎,但不得不承認,他是極為優秀的青年,不然也不會得到節子的青睞。壽三郎是喜歡你的,隻是他和你一樣不善表達。答應我,如果他想嘗試和你恢複父女關係,先不要拒絕,嘗試接受一下,好麼。」
「勇往直前,不要退縮。凡事都要試一試,品味人間百態,一旦堅定某件事,就堅持去做,途中不要放棄,這樣哪怕是失敗,未來也不會後悔。」
「家族永遠是你的後盾,你是島國最尊貴的大小姐之一。誰敢欺負你,你就和壽三郎說,如果壽三郎不給你出氣,就和你外婆說,你外婆一定會在我的墓前哭訴,到時候我就去壽三郎的夢裡教訓他。吃了狗膽了,敢不幫我外孫女出氣!」
「你是我的親人,千穗理。你和老婆子,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親人。」
「祝你未來的人生永遠坦蕩,一路順風,遇到你愛的人,遇到愛你的人,讓他替我保護你。」
——「愛你的外公,留。」
紅字:糊塗老頭子!要死就安心去死,留下這麼煽情的信乾什麼!
這裡有兩顆深色的淚痕。
現在迎來第三顆。
千穗理呆呆地看著日記本最後一頁,晶瑩的淚珠從她眼角滾落。
這是三個人分彆落下的眼淚。
伊藤信剛要張口安慰她,千穗理突然合上日記本壓在胸口,一頭撲進他的懷裡。
他猶豫了半秒,緩緩摟住傷心的少女,耳邊傳來少女帶斷斷續續、帶著哭腔的聲音:“日記沒有了,我想外公了……”
她第一次哭出來,第一次表達激烈的情緒,這情緒名叫悲傷與遺憾。
近衛外公沒有失敗。這個普通的老頭子,用最普通的死亡,打碎了外孫女堅實的心靈外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