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暮(一)(1 / 2)

偕與光陰老 湛夏 11970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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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與光陰老》

文/湛夏

[楔子]

倫敦,步行街。

人潮如織。

為趕deadline馮寂染連續熬了三個通宵,瀕臨猝死邊緣,完成任務後她在合租房裡蒙頭睡了一整天,剛醒就聽英國土著室友Grace說在ticktock上刷到了華人留學生穿漢服在街頭演奏古箏的視頻,非要和偶像來一場絕妙的邂逅不可,熱情地攛掇她陪同。

馮寂染架不住Grace的軟磨硬泡,便穿上法式V領露臍上衣和百搭牛仔褲,挎上托特包,輕裝出了門。

可惜到了對方長期駐演的繁華街頭,Grace那位風華絕代的偶像並沒有出來炸街。

Grace懊喪得都快掉小珍珠了。

她們正好站在一家小資情調十足的複古咖啡館門前。達芭萐宮殿風格,摩洛哥風情,雪鬆木的天花板上布滿了精美的雕刻和彩繪,複雜的馬賽克工藝炫目而吸睛,博足了眼球。

馮寂染為了安慰她,指著咖啡館說請她喝咖啡。

Grace那雙水藍色的碧眼裡瞬間亮起了光芒,卻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說不如吃她親手下廚做的鬆鼠魚。

這道甜口的蘇州菜大抵真的和歐洲人的口味配適,在英國買不到鱖魚她就把食材改良成了海魚。每做一次,Grace都恨不得她第二天繼續烹製,魂牽夢縈,心心念念,比對八塊腹肌的混血男友還執著。

馮寂染懷疑Grace把這道菜當成了食材換成魚的炸薯條。

新鮮的番茄汁要比添加了防腐劑的番茄醬更濃鬱。

說起這道菜,還是中學時代某人經常叫家裡的保姆做,她才耳濡目染學會的。

為了滿足這位少爺的味蕾,院裡的池塘連錦鯉都不養了,蓮葉下全換成了肥美的鱖魚。

某人心血來潮說要給她露一手,信誓旦旦擼起袖子,全程一頓操作猛如虎,結果煮出來的殘羹狗都不吃。

她在蘇州呆了五年,吃了五年他家保姆做的飯,十指不沾陽春水,到頭來也就隻會做這一道蘇州菜。

在國內讀書時,滿大街都是琳琅滿目的美味珍饈,餐餐都能吃到不同地域的風味,外賣幾十分鐘就能送到手,輪不到她屈尊下廚。

隻有現在出國交換,漂泊他鄉,她才迫不得已自己動手。

連臘肉都過不了海關的日子,對於大多數留學生來說都是難過的,還要克服孤獨和思鄉之情。

馮寂染是個例外。

她度過了五年寄人籬下生活,早對這些細膩的情感免疫了。

一年之後她就會結束她的交換生活,回到南京大學完成剩餘的學業。

區區一年而已,一晃眼就過去了。

馮寂染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和譚恒澈在異國他鄉的茫茫人海中,宿命般地重逢。

她一直以為譚恒澈被他的父母安排到了德國,可他怎麼會和一群打扮時髦的潮流青年肩並肩出現在英國的街頭?

青年的容顏和氣質也幾乎與往昔一般無二,穿著印著字母的連帽衫行走如風,在人群中還是顯得那麼不羈和耀眼。

為了遮擋烈日,他將兜帽罩在頭頂,光影的界限將他清雋的麵孔劃分為冷白和晦暗的兩半。

漆黑的眼眸在灰撲撲的陰影中愈發深沉,性感的薄唇和淩厲的下顎線都帶著誘人犯罪的純欲。

Grace挽住馮寂染的手腕把她往咖啡館門口拽,馮寂染從怔忡中回過神,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下一秒,卻見酷似譚恒澈的青年腳步一頓,隨即瘋了一般邁開長腿朝她狂奔而來。

身影與那熾烈如夏風的少年重疊。

炙熱而赤誠。

2018年,盛夏。

馮寂染迎來了人生的轉折點。

雨後清晨,殘破的花葉零落一地,皺巴巴地緊貼著地麵上顆粒狀的紋理。

晨曦穿透生鏽的鐵欄,為狹窄逼仄的教室裡增添了幾分明媚通透的光感,丁達爾效應在布滿水漬的玻璃窗前格外耀眼,光暈隨著視角的偏移在屋簷下明滅。

暑假結束,班主任王鑫海戴著假期從二手交易市場上淘來的廉價隨身便攜耳麥,滔滔不絕地講授著精心準備的開學第一課,望見幾個點頭如釣魚的同學,便從講台上走下來,站在了過道中央。

劣質的擴音器摧殘著身旁學生的耳膜,接觸不良帶來的微弱電流聲夾雜著混響,嚇醒一幫去見周公的少男少女,連忙手忙腳亂地用手指堵住耳朵,抵禦震耳欲聾的噪音。

渾沌的催眠音效則令縮在後排角落中昏昏欲睡的同學瞌睡打得更沉。

馮寂染一邊聽講,一邊對照黑板上的板書認真記下要點。

四十分鐘下來,嶄新的課本上已經附滿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學校沒有給他們定製統一的校服,她穿著樸素的V領T恤,細長的天鵝頸曲線優美,脊背纖瘦筆直,在斑駁的牆麵上映出窈窕的剪影。

天花板上的吊扇“吱呀呀”地轉,徒勞地將滾燙的夏風引進室內,彌漫在教室中的暑熱如同桑拿房裡的蒸汽。汗水糊在身上,整個人都很不舒服,丁薇想趴在課桌上打盹,半天沒能睡著,抬眼看到身旁勤奮刻苦的馮寂染,支著下巴,有氣無力地問:“學霸,你不熱嗎?”

夏日的餘溫並沒有因戛然而止的假期而散去,少女的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白皙臉龐在陽光下呈露著瑩潤的光澤,隱約泛起淺淺的緋紅,帶著一絲絲清純、溫婉、文靜與恬淡。

“還好。”

心靜自然涼。

“還好?”丁薇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愁眉苦臉地抱怨道,“我感覺我都要熱化了,這破教室什麼時候能裝空調啊。我聽說隔壁鎮上的教室全裝了空調。我們也很窮啊,扶貧的好事什麼時候能輪到我們頭上啊。”

隔壁鎮去年連降一個月暴雨,遭了洪水,國家撥款救災,政府組織重建。今年上麵的領導來基層視察、走訪、慰問,央媒隨行,市裡迅速遣人將公共基礎設施都翻新了一遍,連同學校的硬件也一並改善了。

他們鎮地勢高,沒有受到水災波及,窮歸窮,但沒有窮到家家戶戶揭不開鍋的程度,鎮上的老百姓都安居樂業,日子過得相當安逸。

馮寂染聽了丁薇的抱怨,說出了蓄謀已久的計劃:“真想吹空調的話,聯名上書好了。你發揮你的聰明才智給校長寫建議信,我帶著全班配合你按手印。”

沒人不想在高溫天氣泡在空調室裡,她也不例外。

隻不過她的學霸包袱讓她無法在老師麵前崩人設,需要一張嘴來代為發言。

丁薇把頭搖成撥浪鼓:“我可不去,老王知道了非扒我一層皮,我可不想剛開學就寫檢討。”

老王就是他們班主任王鑫海,四十歲出頭,被彆的班的同學起了“隔壁老王”的外號,但其實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外號的含義,後來他們自己班的人也這麼叫了。

“忍忍吧,九月就涼快了。”見丁薇沒有出頭的膽量,馮寂染歎了口氣。

“但是九月有聯考啊!”丁薇發出一聲哀嚎,“我要是有你那成績,也不至於自己的卷子自己簽字了。”

越是他們這種小地方,學習生涯越枯燥,日複一日,每一天都是昨天的翻版,混日子才是常態。

下課鈴聲在王鑫海講到“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時驟然響起,原本萎靡不振的少男少女們紛紛躁動起來,興致勃勃地跟鄰座的同學講述起暑假的經曆,聊得熱火朝天。

本就不大的教室湮沒在一陣海潮般洶湧的交頭接耳中,越來越嘈雜,轉眼間便不再隻是竊竊私語的動靜,幾乎蓋過了窗外聒噪的蟬鳴。

畢竟拖堂不占理,王鑫海無奈地搖搖頭,將手中的半截粉筆扔進粉筆盒裡,合上課本說了聲“下課”,轉而叮囑班委:“各科課代表把暑假作業收一下。”

話音剛落,他眼皮底下一名男生抱頭“啊”了一聲。

這一反應無異於自投羅網。

王鑫海皺著眉鎖定了他:“沒完成暑假作業的都自覺到走廊上站著去。”

被抓包的男生和他旁邊心虛的同桌蔫頭耷腦走出教室,接著又有幾個破罐破摔的刺頭搖頭晃腦地跟了出去,在走廊上東倒西歪地站成一排。

大課間的收作業現場一片混亂,不同的紙質資料在教室中被當成投擲物亂飛。

馮寂染在喧嚷熱鬨的氛圍中不緊不慢地從書包裡翻出一摞厚薄不均的習題冊,疊放在自己的課桌上。

習題冊收一本少一本。

眨眼的工夫,她的課桌上便隻剩語文作業了。

其他答案字數沒那麼多的作業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負責收作業的同學收走,隨即分彆出現在不同的課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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