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卿不是沒自尊,相反的,她從小被先帝先後教導,娘親爹爹身上皆是榮耀,哥哥姐姐也都聰慧名聲在外,她因此自尊更強。
可她從未在陸郴跟前兒將自己的自尊放在前頭,是她覺著沒必要因為自尊傷了陸郴的心。她心疼他的過往,能感受到他的情意,自也就不願兩人情誼被此所傷。
她願意去給陸郴找借口,覺著陸郴定然明白,他的那點彆扭要強,她願意去包容。
可這不意味著慕容卿可以容忍陸郴在外人麵前,這般說道了二人關係。竟是說成了她一廂情願,是她權勢所迫,於他陸清川竟是福禍不知嗎?
既這麼湊巧了一回,就聽到陸郴如此言語,慕容卿不傻,猜也猜到以往類似此番言論陸郴怕是不知說道了多少回了。
那她所感受到的那些情意是什麼?都是她一廂情願嗎?
可怎麼會呢?那隻有兩人在一處的繾綣溫柔,都是佯裝嗎?
還是說她這個人和他在外的麵子,他的清貴,他所謂的傳宗接代比起來,都得往後排是嗎?
她所求,不過是個真而已。
陸郴對她,不夠赤.裸,這一刻她忽就覺得好沒意思。
輕巧幾句言語直剌剌地將慕容卿這麼多年來給兩人之間的情愛蒙上的一層幻夢,撕開,她有些承受不住。
戲,是再聽不進去,慕容卿扯了個勉強的笑,指了指門口,就這麼起身悄無生息地走了。
她一走,杜若與尤諾也坐不下去,自也是跟著一道了。
待三個姑娘一走,隔壁又傳來陸郴的苦笑聲:“如若不是郡主尊貴,清川該已是與郡主定了親事,白家阻撓,我能如何?”
少聽一句,意思便是天差地彆,前頭的自嘲調侃就成了居心叵測,成了自負成了瞧不起慕容卿的情意。
還仍留在原地的白一方自不會將這話說給自己妹妹聽,在他瞧來是沒什麼好解釋的;至於另一位,杜逡是個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聞言直接起身去了隔壁。
他頭一句就是:“清川啊清川,你說你說句話大喘氣那麼長作甚?剛郡主可就在隔壁聽了個難過,人都氣走了。你這最後一句,人家可沒聽見。”
陸郴拿著杯子的手一緊,他故作鎮定,扯了嘴角笑不達眼底:“女兒家家總歸是要有些小性子的。”
可回去的慕容卿沒哭沒委屈沒鬨,甚至也瞧不出什麼難過意思,她隻是安靜,安靜地坐著馬車,安靜回了靜雅堂,又安靜著沐浴更衣躺到了床上。
喜鵲放心不下要在床邊守著,慕容卿勸她:“你去歇著吧,趕著端午還沒過,你也去和黃鸝她們用了粽子。”
“郡主何須操心這些。”喜鵲蹙眉:“郡主若是難過哭出來就是。”
慕容卿搖搖頭:“我為了郴哥哥哭了太多次,以往總覺著他娘親對他不好又早逝,陸伯伯滿心滿眼的隻有陸嬸嬸,可卻又是怨偶,家裡沒一點親情之暖。待爹娘去世,陸爺爺又將家族的重擔都放在了郴哥哥身上,我心裡隻去心疼他了。”
她望著床角懸著的夜明珠,聲音溫溫柔柔的繼續說著:“因著心疼,所以怪不起他來。每回被郴哥哥惹生氣了,難過了,委屈了,就想到那些,覺著那也不是他的錯處,他也不是故意那般。可阿令的事兒讓我想了許多,還是人自己選的,好比阿令不去推了阿若,那也不會落個遠嫁的下場。自身經曆了苦,該是憶苦惜甜,總將過往之苦高懸頭頂去看這世間,去看碰到的人,總也不會好過的。”
喜鵲卻聽得心裡驚訝又難過,情之一字太傷,無憂無慮的郡主都生了這等愁思,她想去開導,可又不知從何勸起。
窗外蠶鳴,月照海棠成影在簷下晃動,燭火生了柔。
慕容卿神態透出一股輕鬆,她笑了笑:“喜鵲,你不用擔憂我,我心裡是難過,不過也想通了些,我不是自怨自艾的人。郴哥哥有他的難處,也有他的性子處事,隻我不想自己總為了他的難處委曲求全。”
話說到這兒,喜鵲難免一問:“那郡主還想嫁給陸修撰嗎?”
慕容卿因這一句問,鼻頭發酸:“從小我隻想嫁給郴哥哥來著,可如今我心裡卻是不知曉了。嫁給他,那夾在中間的其他女子,還有他的口是心非讓我不願意;不嫁給他,我對郴哥哥的情意,讓我也不願意。”
她呢喃:“我不知曉,隻心裡頭,覺得這兩頭選了哪一端,都是錯。”
“郡主若是不歡喜了陸修撰就好了。”
慕容卿聞言腦中一閃而過了沈止的臉,浮現一瞬她就暗道自己卑鄙。她自己在這愛不下去,恨不起來的境地裡,怎麼也不該用了旁人當筏子。
何況還是郴哥哥的好友,那樣對他太不公平。
慕容卿覺得自己哪怕往後真的不嫁給陸郴,也不該與沈止有什麼瓜葛,那是在傷人。
她從來不想去傷了誰。
端午的夜有些長,慕容卿在喜鵲睡著之後還是有些難以成眠,她躡手躡腳起身,打算去靜雅堂的小樓上自己待會兒。
她繞過守在門口打盹兒的小丫頭,穿著錦緞的軟鞋,穿過一片長廊和一道院牆才到了小樓的階梯前。
周圍不算太亮,可她心裡也不害怕,扶著欄杆一步一步到了最高處時,風來吹起她的披風下擺,因那料子輕薄,一時竟有了些乘風歸去意味。
慕容卿攏了攏垂下的發絲,在欄杆處坐了下來。她先是去看了陸府,見陸郴的飛雪閣還亮著燭火,心中不禁湧上了一股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