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影子折疊在竹簾處,陸郴在高處瞧得真切。
他獨身立於欄杆地,負手而立,身上的血都發涼,讓他的指尖發麻。心口如烈火烹飪炙烤得他幾欲消亡。
他如何也想不到,想不通。
陸郴的三魂七魄都在叫囂著,衝進去,殺了他,可他的步子無法挪動。似一挪動,自尊就會一敗塗地,潰不成軍。
許多人或許體會過背叛,那是突然襲來的尖刺打破了信任後的一種狼狽與無措。被打破的信任成了碎片從四肢百骸處沒入血肉,讓神魂再無安寧。
可當背叛發生在自己唯二珍視過的好友與心上人身上呢?
周遭都變得安靜,一股恒久的刺耳之聲穿透了陸郴腦海,他甚至在這種耳鳴裡感到眩暈。
心愛之人的眼中,有了他人存在,趕不走,驅不散。
過往如走馬燈一般一幕幕浮現,可此刻那些場景都被蒙上一層猜疑。
慕容卿當真愛他嗎?她所謂的將他放在心上,就因著是無旁人出現嗎?她會歡喜上旁人從而離他而去嗎?
娘親去世之時,是慕容卿伴在他身側,擁著他給了她暖;爹爹,祖父去世之時亦如是。
她總在他身側不是嗎?這麼多年都是如此,可如今為何要去看了旁人?
她也會如娘親爹爹祖父一般,最終棄他而去嗎?
陸郴指節顫抖,軀乾似都被思緒洞穿。
他的眼神越發空洞,有什麼東西在他眼中迅速如潮水般褪去,他就那般望著,直到身子再不受神思控製挪動了步子朝著一閒亭而去。
九曲亭風光秀麗,小道婉轉曲折,陸郴每走一步,冷意就加重一分。
以至於慕容卿還沒看到陸郴,就察覺到了外頭似有人在。
“既不是沈少卿所為,我也該家去了,心裡莫名有點慌亂呢,”
沈止道:“我略懂岐黃,可要我幫你把脈看看?”
慕容卿搖搖頭:“不妨事兒,許是被無上珠那事兒嚇得。”
她言必起身,沈止則先她一步去掀了竹簾,因著他心神都在慕容卿身上,一時竟沒注意到站在小道轉彎處的陸郴。
守在亭外的畫眉黃鸝二人則是被嚇得話都不敢說。
慕容卿是在台階處看到的陸郴,她腳步頓住,眼神瞬間就慌亂了。
三人一線。
陸郴麵無表情的上前,慕容卿夾在中間看看前後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沈止麵色沉靜伸手將慕容卿護在了身後。
殊不知他這舉動更是讓陸郴目眥欲裂。
短短幾步,愣是讓陸郴走出一股殺氣,慕容卿沒見過他這等模樣,想說些什麼又被嚇得開不了口。
之後的事態就有些控製不住,陸郴動了手,沈止會武卻不反抗,眼見著沈止的嘴角都被打出了血,慕容卿害怕著也上前去拉架。
她環著陸郴的腰身兒:“郴哥哥!我與沈少卿之間無事的,你彆打了!”
陸郴的殺心太濃,根本聽不進去慕容卿的話,沈止眼睛上又挨了一拳,可他還是沒還手。
“沈少卿你快走呀!”慕容卿發髻都散了,她聲音有些哭腔,可這兩個人就跟當她不存在似的,根本就停不下來。
小女子的力氣哪裡比得上男子,慕容卿哭了,她哭道:“郴哥哥,我們家去好不好,我們家去,我做糖葫蘆給你吃。”
陸郴身子一僵,慕容卿趁機繞到他身前抱住他,不住地給他撫著後背,眼淚帶著哽咽之聲:“郴哥哥,不生氣,不生氣了好不好。”
畫眉黃鸝這會兒才回神,連忙上前扶起沈止,催著人走,可人家就是站著不動啊,兩個小丫頭連推帶拽,沈止自巋然不動。
慕容卿還在安撫陸郴:“不難受好不好,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陸郴眼神略鬆動了些,他抓著慕容卿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神裡淨是怨懟與傷心,那雙眸裡盛滿了如他幼時沒了親人的悲痛。
慕容卿流著淚卻還是笑著抬手去給他擦著額角的汗。
偏偏人越近,就越遠。
他有一種預感,慕容卿也會走的。
最終也是會走的。
這種恐懼瞬間蔓延開來,如同蛛絲困住了獵物。
唯死方休。
陸郴心口發痛,喉頭發甜,想開口言語,一張口卻是一口血生生嘔出。
血順著他的嘴角滴落在他的衣裳處,暈開一片。
也暈在了慕容卿的心尖處,燙得她心抽抽的疼。
慕容卿受不住陸郴這幅模樣,她哭腔更甚手足無措地去給陸郴擦著嘴角的血。
陸郴捉住她的手,扯了嘴角露了個著實難看的笑意:“我送你家去。”他沒有再看沈止,拉著慕容卿轉身欲走。
可沈止不允,他近前拉住了慕容卿的另一隻手。
畫眉黃鸝眼睛都瞪大,直接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