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止查案到深夜,因犯人挑的雨夜作案謹慎,屍體與頭顱分開丟棄,線索很是難查。連續多日都無眉目,死者還是齊國公家的公子,給大理寺施壓不斷,不可謂不緊迫。
還有無上珠丟得蹊蹺,也不知曉兩個案子之間是否有什麼牽扯。
沈止再次無功而返,時值醜時末,他本想歸家,可腳步不受控製地還是朝著白府的巷子走了去。
這回沈止沒再進去,隻背手仰望了那小樓。
他之心緒難以言說,手中常年摩挲的紫玉手撚換成了慕容卿送與他的墨玉。
這輩子許多事兒一樣,又有許多事兒不一樣。
將來到底是個什麼境況,誰人也無法知曉。
月輪西沉,旭日東升。
慕容卿在鈴鐺響起之前,先醒了過來,她頗有心悸之感,不大舒服。因昨兒那一遭,夜裡也沒睡好,眼下烏青用了粉也有些蓋不住。
可即便如此,銅鏡內她的麵容依舊如桃李,是隻有她這個年紀才有的鮮嫩。那雙天真眼裡,多了幾分愁思,教人有些不忍心疼。
等到了女學,慕容卿剛坐下來就被尤諾拽住。
尤諾賊兮兮的問她:“說,你昨兒因著什麼事兒著急了?還不同我與阿若說。”
慕容卿歎了一口氣,將端午夜裡的事兒到昨天的事兒都同尤諾悄聲說了。聽得尤諾連拍桌子。
“太離譜了!我都不敢信!”
慕容卿癟了嘴,蔫蔫地問:“不敢信了什麼?”
“陸郴那廝竟被氣吐了血?”
這事兒其實慕容卿還不意外:“郴哥哥隻是好麵子愛口是心非,實則許多他都在意得不得了,昨兒我看著郴哥哥那眼神,說不上來什麼滋味,總覺得有些事兒變了。”
“那你對沈少卿如何看?”
說到此慕容卿歎了口氣,囁嚅道:“我不知曉,害得兄弟間反目成仇,讓我著實惶恐。”
“你趕緊挑個人定了親事,想必就能消停了,其實我作為你至交好友,我覺著你嫁給沈少卿更好。他為人簡單些,武功還那般高,什麼都能護著你的。”
“可我日子過得好好的,也自有爹娘庇佑,還有皇帝伯伯呢?我無需誰護著,我隻想簡簡單單高興過了日子。”
“可你同陸郴那廝你也不高興啊。”
慕容卿手指繞了繞衣角,眉眼低垂:“是,所以我不想嫁給他了。”
尤諾瞧慕容卿這幅蔫了吧唧的樣子,直接給她後背來了一下:“打起點精神來,馬上就要結業考了,這事兒等結業後再想也不遲。”
說到結業,慕容卿就想起了宋令儀來,算是又勾起了她另一樁傷心事兒。
她這幅低迷之態,直到五月十五才打起來了些精神。緣由無它,乃是她二姐白雙雙和二皇子慕容軒定下了親事。
因著這樁事兒,她爹爹白大將軍交了兵權虎符,本想辭官,可皇帝不允。如今隻是掛個大將軍的名號,隻參與些練兵的事兒了。
慕容卿曉得她爹爹是不想白家權勢過盛,這樣往後她二姐的路才好走些。
畢竟慕容軒,極有可能是下一任的皇帝。
成親的日子定在了來年也就是曦和六年的八月初八。
慕容卿想著也就是一年以後,她就又要看著自己的二姐,離開自己。日子還有那麼多天,可她在知曉消息的時候就開始難過了起來。
怎麼像是一下子,這麼多人就要走了呢?
哪怕都在上京城,可一回家就再也見不到二姐了,要有正當的事兒才好家來。然後她還想到,如果將來的某一天,她二姐成了皇後,那就是輕易不得見了。
難道這就是成人以後的憂愁嗎?
慕容卿一邊替她二姐高興,一邊心裡又失落,搞得又哭又笑的好不難看。
碧靈園裡,黃昏正好,慕容卿心裡舍不得坐在廊下和白雙雙說著話:“二姐,你怎突然就願意同軒哥哥定親了?”
白雙雙先是默了一下,半晌才道:“那個位置有些事兒做起來方便些。”
“什麼事兒呢?”
“和先皇後一般的事兒。”
慕容卿點點頭,她一直都知曉的,她二姐是和她完全不同的女子,聰明堅韌也一向明白自己要做些什麼:“有朝一日,二姐定能和乾娘一般,說不定會更盛。”
白雙雙輕笑道:“這麼信我嗎?”
“對,乾娘到底是壽數太短,二姐你長命百歲,還有好多好多的日子去做呢。”
白雙雙輕歎了一聲:“是啊,一輩子的事兒呢,我心中的報複,這天下的女子,我總覺得還能更好些。”她望向遠處,“因著先後,女子已不用那般卑微,可女子還是難過。士農工商,幾乎都無女子的身影,即便有了,也是被人詬病,可憑什麼?”
慕容卿歡喜她二姐這樣子,往她跟前湊了湊:“可要女子入了士農工商,好像不大可能。”
“我要的不是今朝事成,而是繼承。”白雙雙整個人蒙在黃昏的光裡,她音輕意重:“我天生身份尊貴,又有機會站到更高處,我們這一代的上京女子,沒人比我更合適去做這樁事兒。隻要一直都有人去做,總有一日,終有那麼一日,女子也能同男子一般立於這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