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腳踏上緩緩倒下的敵人的肩膀,借力躍起,在空中擰腰一轉,鋒利的刀刃直奔身旁兩人盔甲的夾縫處,勁瘦的腰身拉扯出極度繃緊的弧度,如同拉滿的弓箭一樣準備著一擊斃命的攻擊。身上的白色披風隨著身形的轉移在敵人中間舞動,在視線被白布遮蓋的下一秒,從暗處出其不意遞出的刀鋒就會取下一人的性命。
戰鬥技巧愈發融會貫通,他戰鬥的身姿也逐漸從犀利變得遊刃有餘起來。
砍出最後一刀,他從敵人的肩膀上輕巧落下,抖去刀鋒上的血液之後收刀入鞘,再返身查看這由他一手造成的戰場餘景。最先倒下的檢非違使已經化作黑煙,剛剛死去的敵人身軀依舊存留,黑色的血液在土地上緩緩流淌。
他仰頭,才發現此時雨勢已停,遠處天光初亮。
四顧無人,他扭扭腦袋,將腰間有些許破損,但整體完好的金刀裝小心地收進包裹。伸出的手碰到了什麼,他疑惑地將其抽出來,是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一串陌生的數字。夾在金刀裝裡的紙條,應該是剛剛一隊人留下的吧?
“B3007……”他輕念。
“B300764a。”一道聲音比他更快地念完了枝條上的數字。
“……!?”他一驚,瞬間抽刀。
陌生來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一隻手攥著他後頸的衣領,用力一拽。他的呼吸一窒,脖頸幾乎被掐斷的疼痛讓他眼前一黑,握刀的手卻穩穩地將刀鋒架在了來者的脖頸上。
來者鬆開手,後退一步,舉起雙手。他也朝相反的方向後退一步,右手舉刀,左手重新整理衣領,不動聲色地摸了摸剛剛一瞬間被勒出的紅痕。沒有砍下去並不是因為心善,而是因為他看見了來人那張和自己一摸一樣的臉龐。
另一振山姥切國廣。
深夜出現在這裡,並且孤身一人,難道是流浪付喪神?他眯起眼觀察對麵的人,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麵前這一把山姥切國廣練度極高,頭上還係著代表極化後身份的絲帶,眼神自信,腰間彆著三個金色刀裝,還有一個散發著熒熒白色微光的禦守,怎麼看都是受儘寵愛的模樣。
“……你為什麼在這裡?”他忍不住問話。
明明是同振,他卻有點看不透麵前這一把刀。山姥切國廣繞著神色警惕的他轉了一圈,似乎是滿意地點點頭,向他伸出手:“主人讓我帶你回本丸。”
他似乎能看到自己頭頂上冒出的紅色問號,骨尾隨著心情小小一擺。斟酌過語言,他冷下臉,刀尖正對著伸過來的手:“我沒有主人。”
“臉沒有傷疤,性格正常,暗墮程度可控,還有非人因素……合格。”麵前怪異的山姥切國廣並沒有把他的話聽在耳裡,而是嘀嘀咕咕地念著些什麼。被那樣奇怪的眼神盯著,他感覺自己渾身寒毛倒豎,忍不住再向後退了幾步:“你在自顧自說些什麼奇怪的話……!”
明明是一樣的臉龐,對麵來客卻似乎眼睫都比他長上幾分,沒有被白布遮蓋的麵容昳麗到妖豔的程度,眯起的碧綠色眸子像極了矜貴的波斯貓,目光投過來的時候卻沒有一絲暖意。
“放心吧,主人會很喜歡你這樣的稀有品種的。”隻不過是一秒的走神,那張臉龐就在眼前放大,眼眸中似乎有著碧綠的海浪翻湧,手腕上傳來幾乎將腕骨捏碎的力量。
他吃痛,握刀的手猛地一鬆,本體刀就被麵前人輕鬆地掠走:“喂——你到底想乾什麼!”
又是徹底地無視,在練度的巨大差距下,他的掙紮被輕而易舉地鎮壓,幾乎被拉著手腕向前拖動。剛剛因為打敗敵人而在心中升起的一絲驕傲瞬間被泯滅,他用儘全力抵抗麵前人的拉扯,隻感覺右手已經失去了知覺。異常的同振被他的掙紮弄得不耐煩,回頭投過來一個淬了冰的眼神。
如一桶冰水從頭澆下,他猛地一抖,安分下來,骨尾僵直,背在身後的左手止不住地顫抖。他剛剛像是被大型猛獸的目光鎖定了一樣,有種下一秒就要被開膛破肚的恐懼。兩者之間的練度猶如天塹,在同振麵前,他就像一隻隻能哈氣,毫無威脅的奶貓。
時空轉換器的白光閃過,他慢一拍地閉上眼睛。與自己跳躍時空時不同的眩暈感湧上喉嚨,他眼前發黑,緊緊閉著眼睛,在落地的一瞬間又被跌跌撞撞地向前拉扯。忍著不適睜眼觀察四周,他看見的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本丸,各式付喪神各司其職,他還看見幾個逃了內番在外麵摸魚的眼熟付喪神,正常無比。但在看見同振還有身後被拽著的他時,所有付喪神都移開了目光,避開了他投過去的眼神。
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間,他掙脫那股攝住他的恐懼,再度用力掙紮起來。意識到了呼喊無用,他索性發揮牙齒原本的作用,一口咬在了同振的手臂上。牙齒刺穿了柔軟的皮肉,血液向外湧動,流入他的嘴裡,嘗起來一股鐵鏽味道。
他鬆開牙齒,抹去嘴唇上沾染上的猩紅。腳步突然停下,他一頭撞在前者的脊背上,骨角傳來的酸痛讓他眼角一抽。同振無視了手上的傷口,一把拉開門,用力將他推進了門內。
他踉蹌幾步,從餘光瞟見的花紋認出這裡正是天守閣。
事情的巨變讓他預料不及。明明上一秒還沉浸在戰鬥中,下一秒就被陌生的同振帶到了彆的本丸裡。那振異常的山姥切國廣跟著他的步子走進來,將手中的刀遞給屋內的陌生男子。他來不及想更多,用唯一比同振高的機動從二人手中搶回本體,拔刀守在身前,退到靠門的角落。
“……”語言似乎無用,他縮小眼瞳,警惕地壓低身子,盯著麵前的陌生的審神者。
同振被搶走了刀也沒有生氣的樣子,而是乖順地站在了審神者身後,身上那股煞氣瞬間消散,眯起的碧綠眸子含著滿滿的愛意。他磨了磨牙,這才察覺到屋內還有其他人在。在審神者身側,另一把同振正低頭專心地批改著文件,察覺到他看過去的目光,這一把刀頭也不抬,隻是伸手將頭上的被單向下拉了拉。目光再轉,牆角又縮著一把同振,雙手被麻繩拴著,麵容隱在被單下,看不清神色,隻有身軀微微顫抖。
將一切儘收眼底,他瞳孔地震,忍不住再退一步,直到脊背抵上房門。背在身後的左手試探地推了推門,得出上鎖了的結論。再抬頭,麵前用紙遮著真實麵貌的男性審神者向這邊走了一步,友好地自我介紹:“我是審神者菌,歡迎來到我的本丸。”
即使看不清雙眼,也能看見審神者紙下擴大的笑容。他伸手指向身後滿練度的山姥切國廣:“這位是一號,目前是我的一番隊隊長。”被介紹的刀劍頷首,自然地蹭了蹭審神者的手掌,臉上帶著微笑,不顧麵前暗墮的打刀繃不住冷漠表象露出的錯愕。隨著審神者介紹,他知道了處理公務的是二號山姥切國廣,牆角的是三號,前天才“撈”回來的。
介紹到這裡,審神者的食指轉向他,笑道:“你是四號。”
“什——說到底,你們究竟在自說自話什麼啊!”他難以置信地喊道,刀鋒一轉,指向據說是一號的同振,“擅自把我帶回來,還藏匿著了這麼多同振……你真的是我嗎?被這樣的審神者驅使?”
審神者再向前一步,到了一個危險的距離。他的刀幾乎觸碰到男人脆弱的脖頸。男人並不在意麵前的危險,而是試圖伸手去觸碰他身後的骨尾,被一尾巴抽開也不生氣,隻是揉著手背笑道:“比曾經的你更激烈一些呢,交給你應該沒關係吧,一號?”
在他被審神者牽扯住注意力時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後的一號點頭接下主人的任務。他隻來得及轉動眼球看見那個模糊的身影,下一秒就感覺天旋地轉,渾身傳來撞在地上的疼痛,頭頂上一隻有力的手將他牢牢按在地板上,側臉因為摩擦粗糙的木板迅速變紅。
他努力抬頭,抓著金發的手順從他的力氣抬起了一點,然後抓著他的腦袋用力向下一砸,成功將暗墮的打刀撞得兩眼發黑。他眼前泛著黑點,隻聽到耳邊兩人模糊的議論聲,有人從他身上跨過去,甚至蹲下來肆意地把玩了一會兒癱在地上的骨尾,才出門去,回身關門。
等他的意識重新清醒,部屋裡就隻剩下同振們。
他躺在原地裝了一會兒昏迷,思索起了自己現在的處境,然後發現完全思索不出來。這樣隻會發生在O子裡的事情,居然真的存在?
“醒了就起來吧。”有人用腳尖踢了踢他。
“……”他緩緩起身,手中還攥著本體。麵前儼然是坐在桌上那振像極了波斯貓的同振。
“所以……到底是……”他起身,再看了一眼局外人的二號和三號,轉回目光,“不,我完全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