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放趕走了趙想成,一扭頭,撞上格子言打量著自己的目光,即使隔著鏡片,也能明顯感覺到眼神裡的好奇。
“你真是同性戀?”格子言問。
匡放下意識就想說不是,但話衝出齒間,變成了,“這誰能知道?”
趙想成驚掉下巴,“這還能不知道?我之前被路路摸屁股,真的快嚇尿了。”
格子言瞥了眼趙想成,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匡放搭在格子言腿上的手臂慢慢收了回去,他身體緊繃著,自我感覺僵硬如石塊,掩飾性地搓了把臉,人生頭一回被自己的體溫燙到手,又燙到臉。
吳棟摸著下巴,“這個我很能理解,我以前也是,就是對男的女的都沒感覺。”
話題一下就被轉移走了。
趙想成嘿嘿直笑,“我知道你為什麼是以前也是。”
吳棟跳起來去捂趙想成的嘴巴,趙想成被追得滿屋子亂竄,一邊跑一邊喊,“給我錢,不然我就說出去!”
旁邊又鬨了起來,格子言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問題,或者值得一旁的匡放沉思。
作業本上的字,匡放一個都沒看進去,他腦子裡一直回響著“其實我也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應該也不歧視,不歧視的話,即便有一日敗露,兄弟應該還是能繼續做下去。
匡放不指望能跟公主深入發展點什麼其他的關係,雖然那貼子裡的人信誓旦旦說他的行為是同性戀行為,但他試著將對象換成其他男的,不僅無法接受,甚至還覺得惡心。
他就對著公主才不正常。
匡放偏頭,無聲無息望向格子言,格子言睫毛很長,感覺能戳到鏡片似的,從側方看也能隱約看見黑亮的眼珠、公主使人覺得冷淡,因為他麵皮薄,使得骨骼走向尤為清晰,該收就收得利落,臉上圓潤又多肉的部位少。
他作業早已經寫完,輕鬆地刷著早已經超出高一提綱難度的題,上唇下唇輕輕碰合著,嘴唇不厚但是唇肉飽滿,一條唇紋都沒有,泛著健康的粉色。
很、很好親。
匡放想親他。
男生眼神不自覺地變得幽暗,差點就湊了過去,但又猝不及防回過神,幾乎是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把沙發上的襖子一裹,作業都沒撿走,“我回去拿個東西。”
格子言聽見關門的聲音,朝門口的方向看過去,他目光裡明顯是在思索著什麼——匡放剛剛怎麼突然挺扭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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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是有點疑惑,但格子言也不是喜歡刨根問底的性格,對方要是想說,總會主動說的,不說就是不想說、不能說。
他現在麵臨的難題是東城的春天。
東城的冬天,河上會飄滿了柳絮,白茫茫的,像極了冬天還沒走時的場景,柔軟的柳絮滿處飄著,單純欣賞的話,也能擠出“靄靄芳春朝,雪絮起青條”類似的詩句來描繪當下。但格子言對這東西過敏。
這季節這場麵於好多人而言是景色,於格子言而言是嚴峻的挑戰。
他近期出門都是全副武裝,要戴護目鏡,因為柳絮會使他眼睛發紅流淚,要戴口罩,避免讓柳絮鑽進呼吸道,那樣他會咳嗽個不停,咳狠了就痙攣或者哮喘,值得慶幸的是皮膚不會因為柳絮而發腫發癢。
“跟個特工似的。”匡放撐著腦袋,打量著走進教室的格子言。
格子言坐下來,他長得實在是太好,挑不出毛病來,身上不論戴上有多奇奇怪怪的玩意兒,也能戴出他自己的風格來。
就這兩個星期,學校多了好幾個戴各種顏色護目鏡的。夏婭不讚成匡放的說法,她說公主是時尚風向標,臉上貼個創可貼原皮都能讓人跟著學。
教室外麵傳來劈裡啪啦的腳步聲,夏婭跑了進來,她一巴掌拍在講台上,“兩周後舉行春夏運動會,來,都給老娘報名。”
運動會的項目大都有人數要求,前兩年的項目一直報不滿,老李他們幾個主任一致覺得是學生懶惰不熱愛運動再加沒有集體榮譽感,後來是是一位學姐挺身而出提出建議:光口頭號召有什麼用,請學校做出行動,給予學生獎勵,那麼學生們一定踴躍參加。如果不知道什麼獎勵可以刺激學生踴躍參加,那麼請直接打錢!
後來運動會的獎勵就從保溫杯、筆記本、一板中性筆筆芯之類的文具用品直接換成了現金獎勵,從一百元到三千院不等。後來校方再也沒為項目人數報不滿而發愁過,同學們每次都踴躍報名。
格子言照例不報任何項目,他看著身為體委的夏婭很快就被班裡的同學給包圍。
“50給我報一個!”
“我報200米!”
“四百米接力好了。”
課間十分鐘就能把表格填滿,最後隻剩下一項籃球賽,籃球球分年級分班製,各班自行組隊,由各班籃球隊隊長或者各班體委作為代表出來抽簽決定初賽對戰班級。
“籃球打不打啊我們?”夏婭在講台上頭愁眉苦臉。籃球賽不是強製參加,各班可以選擇棄權,最後獲勝的班級可以拿到200個班級積分和2000元獎金作為班費。
夏婭:“我超級想拿到獎金!!!”
班裡沒人吱聲。
過了會兒,中間那幾排有幾個男生一塊兒扭頭看著最後排還在轉筆玩兒的匡放,其中一個叫盧小文的用口型呼叫匡放,“放——哥,參加——不?!”
班裡會打籃球的就那麼幾個,匡放球技最好,他要是不上場,那讓其他人上場,贏的可能性不大。
十多個班,大部分班都有大神鎮場,雖說分班才半年,可該磨合的也早就磨合得差不多了。
格子言朝匡放看過去。
後者垂著眼,使眾人等了好一會兒,才懶懶地舉起手,語氣散漫地說道:“我可以參加,但我不保證能贏。”
他說完後,放下手,班裡提心吊膽著的人都鬆了口氣。
“哪能,放哥都參加了,那咱們班一準贏!”
“我就知道放哥不會不管自己班死活。”
“這次我們不哢哢亂打?”
格子言聽著他們的話思考了一些時間,然後徐徐道:“你參加的話,我們班應該能前三。”
“第一吧。”匡放往格子言的方向湊近,勾起唇笑,“不拿第一我參加個屁啊。”
格子言還是挺了解匡放的,畢竟一塊長大。匡放做什麼都不怎麼愛使全力,他不在乎輸贏,贏了不格外張狂,輸也輸得起。任何嚴肅的事情都都被他把玩得仿佛一場遊戲。
但如果能贏的話,誰都想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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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落了幾天雨,把空中細密像絨毛一樣的柳絮給衝刷走了,操場濕了幾天,到一周一次的體育課時,正正好天氣晴朗,橡膠跑道都被曬出了味兒。
體育課老師卷著花名冊,教師們都懶得進,“下去上課,女生例假可以休息,但不能待在教室,下去坐旁邊。”
他看向夏婭,“體委,盯著這幫懶漢。”
他們班說運氣好也好,班主任是幸運,幸運年輕,跟他們處得到一塊兒,好多事情有商有量從不鬨矛盾。說運氣差也挺差,體育老師撞上了一個全校花樣最多的,每周的熱身活動都不重複。
“哎呀——”班裡趴在桌子上的同學唉聲歎氣地從椅子上把屁股拔起來,搖晃著身子,拿的拿水杯,換的換衣服。
天氣還不算特彆暖和,偶爾吹幾陣風,室外還能感覺到冷。
格子言把毛衣換成內襯有薄絨的純棉運動服外套,拉鏈拉到最上麵,跟著匡放還有夏婭一塊下了樓。
操場上,他們體育老師小徐翹著二郎腿坐在花壇上,看見自己班的,揚手使勁兒擺,“這裡這裡!!!!”
夏婭小跑到前麵,下巴藏進衣領裡,“女生站前邊,男生站後邊,高左矮右!”
“大家快點!”
她的講文明懂禮貌隻做了個表麵功夫,見後麵的人一直拖拖拉拉推搡個沒完,立刻火了,不顧小徐在後頭看著,指著後麵幾個男生吼:“盧小文夏汽水!他媽的給老娘趕緊站好,黃毛毛,你還沒我高呢,站最左邊你要不要點臉,跟尼瑪個天坑杵……”
小徐從後麵拍了下夏婭的腦袋,“小姑娘家家的,這嘴咋臟成這樣?”
夏婭掛起笑容,“親親,一分鐘之類站好哦,不然下課了有你們好看~”
“……”
格子言在第三排最左,匡放在第四排最左。
格子言在長高,匡放也在長,之前又一塊量過,格子言177
,他183。
有一束日光從旁邊的幾棵有了年頭的水杉樹樹冠上密密匝匝穿下來,匡放正好站在陰處,格子言正好被幾束被樹葉切割過後的光斑下麵,他衣服是淺色,皮膚白,直接被繪成了淡金色。
匡放看了半天,緩緩呼出口氣,他覺得自己現在變得是真他媽齷齪,他前邊想親公主就算了,他現在還想摸。
他多半是個死同性戀。
這點幾乎快要毋庸置疑了。
小徐在前頭拍手掌讓全班集中注意力,“先用十分鐘熱身,今天咱們不慢跑。”
他低頭掃了眼手裡的花名冊,“以我站的地方為起點,以我對麵同樣的位置為終點,1排和3排向後轉,男生28,女生20,正好都沒落單的,麵對麵的兩位同學為一組,不管你們是背還是抱,跑到終點交換,再跑回來。”
班裡有幾個體重不輕的小胖子,他們對麵的人一聽完小徐說的話,整張臉的肌肉都在抽搐。
匡放雙手插在兜裡,他垂著眸子,將格子言從頭看到腳。
“公主,你抱我是不可能了,我抱你還是我背你?”
格子言把眼鏡取下來拿到了手裡,“怎麼省力怎麼來。”
小徐嘴裡已經含上了哨子,他預備吹,看見有人還在你推我我搡你,他喊道:“再拖就加一個來回。”
匡放挽起衣袖,露出小臂上結實流暢的肌肉,他轉身背對著格子言彎下腰,雙手撐起膝蓋,“過去我背你,回來我抱你,來,跳。”
格子言稍微把褲子往上提了提,在小徐的催促聲中,輕盈一躍,跳上匡放的背,匡放不知道是身體實在是好還是地盤穩,格子言一百二十來斤的重量壓上去,他晃都沒晃一下。
春天衣服已經不是冬天那些厚重的羽絨服了,在足夠的重量加持下,男生完全能感受到背上的人的身體線條,他還能聽見對方規律的心跳聲。
匡放喉結不受控地滾了滾,他單手托住格子言,另一隻手把格子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拽下來,讓格子言圈住自己的脖子,樂著說:“您還是摟緊點吧,摔壞了我可賠不起。”
小徐高舉右手,站在男女生隊伍的中間,沉聲喊完了“1、2、3”,接著尖銳響亮的哨聲響起。
匡放背著格子言,比所有人都快一步都衝了出去。
格子言本來隻是虛虛地摟著匡放頸子,但匡放剛剛一跑出去,他上半身差點留在了原地,即使心理上不害怕,身體的求生本能還是立刻就雙手抱緊了匡放的脖子。
操場響徹了尖叫、慘叫、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掉了掉了,我的腿掉了!”
“一百八十斤到底是誰在負重前行!”
最先到達終點的是格子言和匡放這一組,一到終點,格子言就從匡放背上跳了下來,他看見身旁狼狽不堪的亂象,還沒反應過來,雙腳就離了地——匡放招呼都沒打一聲,直接彎腰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公主還是更適合公主抱。”匡放微微喘著氣,調侃道。
然後沒等格子言回應,抱著人飛奔向一開始的起點。
匡放穿著灰色的連帽衛衣,額頭泌出一層細薄的汗水,他輪廓分明,眉眼雖然桀驁但清晰明朗,發型隨便留。
格子言仰頭眯起眼睛在顛簸中看了匡放幾眼,承認匡放的確是帥的。
他們是第一組完成小徐要求的,小徐朝他們豎了豎大拇指,“年輕就是好。”
班裡還有大半人在路上糾纏。
格子言理了理衣服,本來他一直覺得自己隻要不生病,跟其他人應該也沒什麼區彆,但是他又經常能感覺到自己跟其他人些微的差距,譬如這樣的活動,他永遠都是被老師和好友特殊照顧的那一個。
他在心底歎了口氣,一扭頭,發現匡放看著操場在發呆,“匡放?”
匡放跟沒聽見似的,格子言推了他一下,匡放身形晃了晃,緩緩扭頭,目光像極了叢林裡緩慢蘇醒的年輕野獸。
格子言:“想什麼呢?”
匡放任由靈魂從頭頂竄離,於高空俯視,而身體則趁機隨心所欲為非作歹,他翹起嘴角,看著格子言說:“在想剛剛抱你抱得我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