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算是匡放的天賦,但匡放其實不怎麼為自己擁有什麼而去驕傲,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咯。
但他以前為擁有格子言這樣的兄弟而感到驕傲過,因為公主還真不是人人都能擁有。
現在他也隱約為自己的天賦感到驕傲了。
因為公主需要世界上最快的南瓜馬車。
格子言的家裡一片漆黑,匡放按亮了客廳的燈,直奔格子言的房間,門沒鎖,匡放一推就開了,但是床上的景象還是讓本就氣喘籲籲的匡放差點眼前一黑暈過去。
格子言的被子掉了三分之二在地板上,一隻手臂搭在被子上,整張臉像被揉皺了快碎了的紙,頭發估計是被汗水打濕了,一縷縷貼在額頭上。
“格子言?”匡放把被子從地上拾起來,卷了卷,丟到床上,抹了把格子言的脖子,又熱又濕,全是汗。
“乾嘛?”格子言沒睡著,他隻是躺著,躺著節省力氣。
外邊的門被打開時他就已經聽到了,他猜到不是匡放就是許萬林,更加懶得動。
匡放蹙著眉,他的心估計擰得要比眉頭更緊更扭曲,眉頭擰死了也不疼,心一擰就疼,他以前也疼,疼格子言要遭同齡人不用遭的罪。
但以前疼得籠統朦朧,現在疼得清晰,疼格子言眼睛下麵的烏青,疼他裂開的嘴唇,疼他看起來的奄奄一息。也疼得感同身受。
匡放眸子裡滾著海嘯般的情緒,可把兄弟當老婆疼不是什麼光彩事兒,他把眼皮耷拉著,拍了兩下格子言的臉,“起來穿衣服,我送你去醫院。”
格子言閉著眼睛,鼻子裡發出一道不情不願的氣音,“我不去。”他聲音嘶啞得宛如被磨砂磨過,千瘡百孔。
匡放站在格子言床邊,一言不發地看著對方。
反正也不是頭一次無聲對峙了。格子言覺得四肢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他胸口悶得難受,呼吸似乎也變得艱辛,他不是不想動,而是動不了。而且這麼躺著很舒服,因為隻要稍微動一下,胸口就疼得很。
過了許久。
站在床邊的匡放突然轉身,他出去了。
沒過多久,他又回來了,手裡拿著他自己的一件黑色風衣——這件風衣格子言記得,匡晟給買了好幾件。匡放寬肩窄腰很適合穿,但他自己不太喜歡,平時都把那幾件風衣當毯子使。
格子言沒有任何心理準備,被麵無表情的匡放一把給抱了出來。
“你……咳咳…咳!”格子言劇烈咳嗽起來。
匡放單膝跪在床沿,外套在格子言背後繞了一圈,很潦草地給穿上,係上腰帶,接著他就地轉身,讓格子言順勢就趴在了他的身上。
整個過程中,匡放一言不發,隻有格子言時不時的咳嗽聲響起以及他呼吸不上來的大喘氣。
吸溜著果凍的趙想成和夏婭正好拎著蛋糕回家屬院。
隔著老遠,兩人就看見麵色不善的匡放,心裡暗道不好,對視一眼後,兩人默契地揚起討好的笑容。
“放哥~~~”兩人異口同聲。
“蛋糕你們先拿回去,我先送格子言去醫院。”匡放路過他們,冷冷的丟下這麼一句話,出了大門攔了車就走了。
獨留兩人拎著蛋糕在夜色中一臉淩亂。
“誰去醫院?公主去醫院?”
“草,是不是因為昨天晚上熬夜,還跑了好幾個地方,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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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司機是東城本地人,聽著廣播,接到兩個年輕人,他把音量擰小,仔細地從後視鏡看了埋著頭一動不動的其中
一個男生。
“可彆死我車上,拉了死人的……”車不吉利,後邊幾個字甚至都沒說出口,胖胖的司機就跟突然看向他的那雙細長又淩厲的眸子對視上。
世界上,兩種人最不好惹,一種是殺人如麻的殺人犯,漠然,麻木,視生命如螻蟻;另一種是男高,直接,坦蕩,拙烈,萬物皆可殺,萬難皆能闖。
司機閉了嘴,車速立馬提了起來,往醫院疾馳而去。
到了醫院門口,匡放直接丟了張一百的給司機,似笑非笑道:“你最好祈禱他長命百歲,不然我就覺得是你今天詛咒了他,不吉利。?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攬著格子言的肩膀,免得他的頭左右亂偏,接著扶著人下了車。
在急診掛了號,在內科門診門口等了二十來分鐘,才叫到格子言。
女醫生正在給自己的聽診器消著毒,“哪裡不舒服?”
匡放讓格子言靠著自己,“發燒。”
醫生瞥了匡放一眼,沒說什麼,“燒多少度了?”
格子言知道匡放答不上來,啞著嗓音說:“39,吃了退燒藥,但是反複燒,作用不是很大。”
“這樣多久了?”
“早上開始的。”
“以前在我們醫院看過病沒有?”她又問。
“住過幾次院。”
“有疾病史?”
匡放:“他容易過敏,換季容易感冒,有支氣管哮喘,以前還有胃病,但這兩年沒怎麼犯過。”
“豁!在我們醫院住過十幾次啊,年紀輕輕這可真是,”醫生放下鼠標,將聽診器按在格子言胸前,換了好幾個位置聽,過了會兒,她重新坐回去,“呼吸音不對啊,心律也太快了……我開個幾個部位的檢查單子,先把檢查做了,等結果出來我看了之後就開藥。”
拿到檢查單,匡放去交了費,又帶著格子言去做了檢查,結果單雖然要一會兒才會到他們手裡,但醫生電腦上已經提前出了結果。
“肺部炎症啊,還有支氣管炎症,幸好來了醫院,不然就按照你這比彆人快一倍的感染速度,“醫生看著單子,“明天早上,炎症估計就會擴散,你那哮喘的老毛病非得誘發了不可。”
從辦公室出來,匡放又去繳費,藥房取藥,交給輸液室。
直到格子言紮上針,匡放才攏攏外套,若無其事地在格子言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輸液室一直有護士和病人進進出出,這兒都是門診病人,前中後掛著六個液晶電視,放的都是動畫片。看來是把他們領到兒童輸液室了。
輸液室兩個位置做一道隔檔,為了隱私也是為了交叉感染。格子言低頭看著手背上的鋼針,過了許久,他才擠出一聲,“謝謝放哥。”
匡放靠在椅背上,抱著手臂,半晌後才給了回複,“客氣。”
“……”聽出對方是在陰陽怪氣就是格子言發燒把耳朵也順帶著給燒聾了。
剛剛自己躺在床上不肯去醫院,肯定讓匡放覺得生氣,當時對方那乾脆利落的取衣服、穿
衣服、背著下樓,也不做聲的樣子,閉著眼都能感覺到他肯定是藏了一肚子火氣。
輸液器管子裡的藥液又流經了好幾道之後,男生才動了動,衣服發出窸窸窣窣聲,他語氣聽不出起伏,卻能讓人感覺到質問意味。
“格子言,你有把我當過兄弟嗎?”
其實沒人懷疑這一點,匡放以前也不懷疑。
現在懷疑純粹是因為他有病,他是個同性戀,他還暗戀格子言。就是一頭豬搞暗戀也會因為對方的任何大小行為而胡思亂想。
“怎麼這麼問?”格子言一動不動,抬眼看著一滴一滴往下落的透明液體。
匡放:“如果不是我去找你爸拿鑰匙開你家的門,你死床上了我們也彆想知道。公主,你自己見外,還問我為什麼問?”
他知道格星星也是因為體弱最後被大病小病給一塊兒拖進了土裡,格子言平時看起來跟同齡人相比,似乎也沒有什麼區彆,就經常容易讓人忘記他身體底子的差勁程度。
剛來東城那幾年,格子言時常出入醫院,可能是因為水土不服,可能是因為格星星的去世消耗了他的精力心血。
不過那時候的匡放遠遠不像現在。
格子言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他玩他的。
現在就是,
匡放總想往格子言的各種事兒裡插一腳。
那會兒的匡放對死亡也沒什麼概念,死就死,死了再投一回,下輩子還做好兄弟。
歲月轉換,到了今天,到了匡放變成了一個同性戀的今天,他可以不跟格子言做什麼兄弟,但他希望格子言這輩子長命百歲。
下輩子是下輩子的事,這輩子反正得好好的。
這也是匡放頭一次作為格子言的家屬送他來醫院,以前多是和許萬林一塊兒,要麼是格子言已經在醫院,他過來瞧瞧。
是第一回陪著格子言目睹他看病的整個過程:掛號,繳費,看診,繳費,檢查,看診,繳費,取藥,紮針輸液。
這樣的流程,小病這麼走,大病也這麼走,往活了走,往死了走。
看著格子言脫鞋躺到儀器上被送進檢查艙,匡放看似散漫得插在兜裡的手攥成拳頭,他知道隻是個發燒,是!就是他媽的發個燒!頂多一個肺炎!
公主還能走,還能耍賴不去醫院,那就沒什麼大事兒!
他理智清楚。
但情感不受控,他怕公主就這麼死了。
格子言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生病生習慣了,習以為常的結果就是他沒法把小病小痛當回事兒。
可放在匡放眼裡可能感受又不一樣了。
“我沒那個意思,”格子言眼睫顫了顫,他走時也沒戴上眼鏡,被燈光照耀得微微眯著眸子,過大的黑色外套顯得他比平時清瘦單薄。似乎就是發燒才讓他看起來這麼脆弱易折的。
不過一看他平靜又冷淡的眼神,那些有的沒的就立刻可以拋開了。
格子言覺得匡放最近變得敏感了。
以前生病也不是每次都跟匡放打報告的啊,以前不打報告也不會被質問“你是不是沒把我當兄弟”的啊。
友情處理起來也這麼麻煩的嗎?格子言拽了拽係得亂七八糟的腰帶。
猝不及防的,耳畔傳來一聲抽泣。
格子言詫然扭頭,對上匡放通紅的眼睛,甚至都沒搞明白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格子言也跟著紅了眼睛。
匡放低罵了句“靠”,接著他傾身靠近格子言,手臂小心不碰到對方的輸液器,穿過格子言的腰間,將人嚴嚴實實抱住。
男生將臉埋進格子言的頸窩,他語氣是平時從不曾有的鄭重,聽著使人心口發緊,
“公主,你要是死了,我真的會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