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陣!?
什麼時候布下的陣——
黑衣人熟知玄羽莊的狀況,莊內哪裡有陣法,被困在裡麵的修士是何底細,所有陣修種種動靜皆在他的洞悉觀測當中。布陣並非小動作,而且是這種覆蓋所有的霧陣,那人是什麼時候布的陣,什麼時候避開了他的眼睛——
古靈舟?不對!
古靈舟成萬陣也得是操陣之人有陣才能行之……而且這霧。
受傷的鷹隼聲音嘶啞難聽:“不見神明……這是不見神明的霧氣。”
它的造影是幻術,能淩駕在造影鏡之上的,隻有更強大的幻術。
少年一動不動,懸浮的古靈舟在他陰氣的支撐下輪轉,無形的陣法以他為中心遍布院落四周,極具威脅的霧氣早在黑暗中覆蓋。遠處山林間的攻擊衝進院落中消失了,在霧氣覆蓋的範圍內,少年的身影似乎也變得虛實,難以辨彆其中一一。
黑衣人掠退數步……不見神明這種陣法到底是什麼時候布下的,而且覆蓋支撐的範圍這麼廣,那人區區元嬰期的修為,如何布下此陣?
不見神明的霧覆蓋著整座小院,整個玄羽莊山間好像在無聲息中變成了另外一副景況,幻象與真實遍布其間,小院外失控的修士還在衝擊破壞著主院,殊不知他們對著攻擊的對象其實是主院旁邊的側院,院中的修士拚命阻截塑造立在高處的冰陣,卻沒意識到外麵的攻擊早已消解,製造這樣真假難辨的虛無幻境,恰巧就是不見神明再擅長不過的事情。
不見神明的幻境能蒙蔽所有人的內心,從人內心將惡念等情緒放出來,營造一個無人可破的夢境,這種蒙蔽源自眼前,再失控的修士也是依靠眼睛辨彆攻擊的對象,不見神明的幻象就是這樣的用處。
施咒人想要將把修士一步步引進他的局裡,那他一定會事無巨細地觀察著此間。
找一雙眼睛太麻煩了,不如就讓所有人進入一場幻境裡,讓施咒人看到一場特意營造的假象。
主院當中,江行風寒草磨成的藥粉壓在其間,掌心靈力沒入受傷的修士,在眾目睽睽下進行療愈,而四周並沒有一個修士將眼睛放在這邊,所有人像是在看向另一處,臉色焦灼,神色緊張,沉淪在另外的幻象裡。
遠處器皿中的血蟲已經完全爆破,江行風深知再晚一步,這些血蟲就會在人的體內炸開,將人化作屍水。
玄羽莊副莊主看向其間,眼中從最開始的平靜變作忌憚謹慎,他仰頭看向四周,有種被霧氣籠罩洞悉的感覺,“都是假象,什麼時候——”
“不見神明。”齊則輕聲道。
齊衍聽到聲音的時候看向身後的兄長,這霧他再熟悉不過,“不見神明……?這是那個幻陣!?”
那個差點在虛妄山林裡將他們搞個半死的幻陣……小兄弟居然會布此陣,不對,仙靈鄉的時候好像就是這種霧氣!
尚且保持清醒的修士們在血蟲咒殺的瞬間清醒,一清醒過來就看到四周一處處血跡,而本該失控的修
士昏迷在地,沒有化作無儘的屍水,他們驚慌中抬起頭,就看到坐在高處的少年以及其手中的古靈舟。此時的古靈舟如同虛影,虛影的周圍環繞著幾顆墨色的珠子,幾個修士忍不住想要往前走去,卻忽然間聽到了高處的聲音——
“各位最好安靜一點。”
“要是死在陣中,莫怪我沒有事先提醒。”
先前出聲的貴客張開了嘴,想往後退的時候頓發一聲尖嚎,周圍修士一向看向他,就看到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如同黏蟲的東西從他的眼睛裡掉落出來,隨在地上化作了惡心的粘稠物。
“這是——”
“咒物?這人的眼睛上有咒物?”
看著不遠處掙紮痛苦掙紮的修士,從幻象中驚醒的修士馬上就明白過來,不止有血瘟疫,他們之中竟然還有咒物潛伏著,潛藏在深處,無聲無息地埋伏著他們。
玄羽莊副莊主看向旁邊的齊則,這位安靜深甚久的齊少主似乎料算到什麼。
齊則坐在輪椅上,仰頭看著四周的霧氣……這個曾出現在宿家秘境裡的上古幻境,竟然經由那個人的手重現在此間,竟然把這樣的辦法放出來,那就隻有一個原因,他沒想要瞞。
“諸位莫要忘了。”齊則聲音淡淡:“不見神明不止擅長幻象,它還會窺探。”
貴客痛苦地在地上掙紮,混在玄羽莊修士中的各路探子背生冷汗,隻見自身周邊縈繞的霧氣並沒有完全退卻,如同威脅地停留在他們身側,不見神明這種幻陣怎麼會出現!?探子們一個個停住腳步,聽到齊則的聲音,藏在心裡的覬覦之意不經掩下,處於不見神明的霧氣中,他們沒有任何勝算靠近那個人。
一個古靈舟已經足以讓數多修士趨之若鶩甚至另起異心,身懷重寶的情況下,來自四麵八方的有心之人都會關注他,若想要將這古靈舟牢牢地把控在手裡,韜光養晦是不行,若有實力,便是震懾。
四周漸漸有黑衣人冒了出來,山裡之中突然躍出了無數的羽箭。
齊則身邊的護衛與玄羽莊副莊主同時躍起,攔住了來自山林中的偷襲。
林中還有人,正在試圖攻擊他們。
無法判斷幻象,就隻能全麵壓擊。
無形的霧氣再進一步擴散,黑沉沉的夜裡霧氣變得難以分辨,黑衣人瞥見那霧之際,一招馭使將被劍訣擊傷的鷹隼重新喚起,清脆的鷹鳴聲響徹山林,山林中隱隱出現了其他的聲響。
他急行掠退,將要退出霧氣覆蓋的位置,隻是遠處的劍修並未讓他的想法得逞,在他速退幾步時,四周的劍訣已經應聲而來,如雷霆迅猛的劍寸寸封住了黑衣人的退路,隻是幾息的時間就在山林中封出了數道劍影。
山影掠掠,黑衣人側目,遮住半麵目光帶著幾分謹慎:“雲動七雷,驚雷劍法第十式。”
劍修持劍點地,再行時已然掠到黑衣人麵前,迎麵的落劍與黑衣人手中驟現的符光碰撞,兩人急退了數十步。黑衣人的目光帶著幾分了然:“先前收到消息的時候,說在玄
羽莊地宮中發現了驚雷劍法的痕跡……當時我還不確定,因為驚雷劍已經五年沒有出現在修道界。”
“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顧子舟。”
黑衣人手中符咒散去,幾道反擊迎麵而來的劍訣。
劍修身形靈敏地避開所有術法,足尖點地身形再次襲至黑衣人的麵前,劍鋒初綻,雷光逼得黑衣人改變撤離的方向,眨眼的片刻,從主院中滲出來的霧氣已經蔓延至山林裡,流過了黑衣人的腳下。黑衣人見狀臉色稍沉,語氣中帶著了然與確定:“我先前就心想著三道刀陣,孟開元來得那麼晚,到底是誰破壞了地宮的刀陣,如果是你就不奇怪了……”
“失蹤五年的天麓山首徒,居然出現南界。”
堂堂西界西澤顧家少主顧子舟,隱姓埋名到了南界玄羽莊的地界。
顧七聽到對方說話的時候,掩蓋在麵罩下的妖瞳多了幾分深意:“你們知道很多。”
“自然,五年前東界龍華秘境,越階劍斬洞虛邪修,事後消失五年……對付你,洞虛期都不敢懈怠。”
黑衣人打量著顧七,最後停在他的麵罩上:“看來你還藏著什麼,不過你在這,實在太好。”
一句實在太好,仿佛與金州鎮時宿家劉長老的話映襯在一起,兩句話說的分明是兩個人,卻表達出了同樣的意思。
黑衣人手中符咒行出,幾道光咒驚過。
急行的水咒符與驚雷劍的雷光碰撞,於黑沉沉的山裡綻出無數落雷。
鷹隼掠退,飛在黑衣人的身側,“你很忌憚他。”
黑衣人沉聲:“他在主上名單裡,首位。”
劍斬洞虛強者,這種說法沒有表麵說得那麼簡單。
天魔陣三層刀陣裡,有兩道的破陣者無人猜及,可用刀尊段胤的奔雷刀立下的刀陣,有著一個絕對的門檻存在,就算是化神高階的修士,也不敢硬與段胤的刀相碰,不然上一個被派來南界的黑衣人就不會那麼鬥膽地以此刀陣來布殺局。
西界顧家顧子舟,不到百年的化神天才,這是十年前修道界對他的判斷。對於靈氣如此貧瘠的東寰修道界,修士想要百年內進階到化神,隻不是單單隻靠氣運或者天賦就能做到的,可偏偏顧子舟就做到了……越階斬殺,實力莫測,尤其是五年前斬洞虛強者,強得堪比千年前的天才。
這已經不單單是一個簡單的天才能說明的事情,他身上有所秘密,隻是這些秘密被西澤顧家藏得死死的。
顧七的劍再次逼近,與對方在眨眼間接手了數十招,黑衣人卻在認出顧七的劍招後先後避開招式,眼中掠過一層精明的算計:“看來你跟那個人的關聯匪淺,院中修士那麼多,隻放了你一個人出來,想來是很信任你……你對他的事情很了解嗎?”
那個人……?
指的是萬一。
顧七劍遲了半息,四周還有不見神明的霧氣,從院中出來的時候萬一沒有過多細說,直至熟悉的霧氣浮現,他才意識到陣法是不見神明
。僅存於虛妄山林裡的幻境為何會出現在萬一的手中,又怎能在此時布出,種種疑團解釋不清,但他知道現在不是陷於對方話術陷阱的時候。
劍鋒驟轉,顧七劍身微動,重擊在了黑衣人的肩上。
黑衣人悶哼後退,險險避開下一步劍招,落在一處林間:“看來是了解甚多……但你們未免對血瘟疫想得太簡單了。”
山林之中,鷹隼落在了黑衣人的肩膀上,隻見他手中微微浮現,數隻血蟲浮現在他的手間,醜陋的蟲子在黑衣人的靈力下變得逐漸清晰,如同威懾地展現在了顧七的麵前,所以,我勸你最好彆輕舉妄動。?_[(”
顧七的劍稍稍一停,妖瞳中的殺意更甚,“咒在你身上。”
山林中還有其他的聲響,無數的羽箭落擊在遠處的玄羽莊中。
“不錯,看來你知道不少。”黑衣人將血蟲玩弄於股掌間,輕飄飄地說出:“隻要我隨手一動,院中所有人將會被完全咒殺,利用不見神明的幻境,我知道你們想乾什麼,隻不過是想拖延時間,現在院子裡那些醫修,是不是都在想方設法地找出血蟲?”
不見神明確實打亂了他的安排,主上交代的殺局失了分寸。
但幻象畢竟是幻境,再怎麼變,人是不可能憑空消失……而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那些醫修也沒可能將所有的血蟲全都取出。本來還想讓這些人一步步死於絕望,現在隻能動用隱於暗處的下屬來推一把了。
“布下不見神明確實令我意外,不過那座院子外圍的陣法隻是冰陣吧?”
與失控修士身體內血蟲相呼應的咒就這麼浮現在黑衣人的手間,幻象騙得了眼睛,可真正掌控咒的是他,他遊刃有餘地繼續脅迫:“你以為中招的修士就那些人嗎?血蟲既然能受咒掌控,那便是隨咒生,隨咒埋伏,也會隨咒死,你猜猜,裡麵還有誰也在咒的掌控裡?或者說,你猜中咒者,最快可以幾息死?”
“顧子舟,你不敢賭那麼多條人命。”
顧七的劍沒有再往前。
這時候,劍尖有微微的霧氣掠過,輕撫在劍身上,似乎在說著什麼。
“一個時辰。”
顧七輕聲道:“他與我是這麼說的。”
山林之中,不知何時樹枝上葉子,凝了一層薄薄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