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靳既開了口,戚嶼柔隻得去梳洗,隻是洗的時候特意避開了眉毛,所以回來時,那略歪的眉依舊在,裴靳看了一眼,倒是沒說什麼,抱著她上榻,耳鬢廝磨,亦是折騰纏綿許久。
事罷,戚嶼柔沉沉睡去,裴靳也仰麵躺在枕上,靜了片刻,複又睜開眼側頭看向戚嶼柔,方才他折騰得有些狠了,此時她已受不住昏沉睡去,腦袋歪歪擱在枕頭上,鬢邊濕了的碎發貼在瑩白的肌膚上,蠱惑羸弱至極。
隻是再往上瞧,便看見那一根未卸乾淨的歪眉毛,此時那黛粉被汗水暈開,成了一小片黑乎乎的陰影。
裴靳終是忍不住伸手,將那黑漬擦掉了,這才安心睡去。
接下來一段日子,因朝中事務繁忙,裴靳倒是隻來過彆院兩次,戚嶼柔心中暗暗高興,覺得過不了多久,裴靳就該忍耐夠了,又或者覺得她呆板無趣,來得次數越來越少,說不定就將她丟開了,心情竟放鬆許多。
六月初二,戚嶼柔終於盼到了歸家的日子,一早便收拾妥當,等著戚庭鈞來接她。
“姑娘昨夜怕是都沒怎麼睡吧,看那眼下烏青烏青的。”芳晴猜戚嶼柔昨夜定是盼著天亮,所以反而睡得不好,以至於此時頂著一張睡眠不足的臉。
隻是她麵色雖憔悴,眼睛卻亮。
那樣子,簡直是比戍卒得赦還要開心。
戚嶼柔也知自己應該藏著心思,可她實在開心,便是想遮掩,也實在遮掩不住。
略坐了一會兒,外院的婆子便來通報,說是戚家郎君到門口了。
戚嶼柔忙下樓,穿過小徑和幾道門,跟著戚庭鈞上車回了戚家去。
一家人歡聲笑語過了兩日,第三日一早,戚庭鈞便又將戚嶼柔送回了海棠巷。
誰知到了夜裡掌燈之時,外院上的婆子急急過來稟告,說是戚家郎君又來了,請柔姑娘快快隨他回家一趟。
戚嶼柔本已躺下,聽了這話趿著鞋子快步走到門邊,急聲問道:“可說了是什麼事?”
那婆子道:“戚郎君說家中老太君忽然發了急病,先是吐了一場,接著又驚厥數次,此時已經昏迷過去。”
戚嶼柔當下不再多問,一麵快速穿衣服,一麵對芳晴道:“姑姑,家中祖母急病,我必須回去,還請同二爺說一聲。”
戚老太君年齡上來了,如今又是這樣緊急的狀況,想來是情況不好,否則也不會讓人來接戚嶼柔回去,若是耽擱了,誤了祖孫最後一麵,芳晴自然是擔待不了。
更何況裴靳對戚嶼柔格外看中,便是先讓人回去,芳晴再讓人去告知,也是無礙的,於是寬慰道:“這裡的事姑娘不必擔心,奴婢會和二爺說的,夜裡風冷,姑娘還是穿上披風吧。”
戚嶼柔一路疾行到了門口,兄妹兩個相攜上了車,戚嶼柔忙問:“祖母白日裡還好好的,怎麼忽然病得這樣厲害?可找大夫去瞧了?大夫說什麼了?”
“小禾你先定定心,彆自己慌了神。”戚庭鈞倒還沉著,繼續道,“今日用過晚膳,祖母忽然說有些頭疼,父親忙讓管家去醫館尋大夫過來,誰知大夫還沒到,祖母便將晚上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接著又發了驚厥,祖母年歲大了,父親怕情況不好,讓我先來接你,我來時大夫已過去瞧了,說是邪風入體,要再觀察觀察。”
回到戚家,兄妹兩個直奔戚老夫人的院子,入了房門,見趙氏和一個嬤嬤正給喂藥。
“祖母如何了?”戚嶼柔撲在床邊,見戚老夫人麵色鐵青,人也沒有什麼生氣,心中越發的焦急。
趙氏搖搖頭,道:“方才大夫來看過,隻說是邪風入體,開了一副藥,讓喝完之後再說。”
“請的是哪家的大夫?”戚嶼柔問。
“是常給府中人看病的王大夫。”戚燮回道。
老人家的病情瞬息萬變,尤其最開始這段時間是能決定生死的,那王大夫每次看病都說得極好聽,儘開些珍貴藥材,效果卻平平,戚嶼柔雖不喜這位王大夫,可一時間哪裡去尋更好的大夫來呢?
“祖母如今的情況,不能耽擱,父兄可有相熟的太醫?能不能下帖子去請?”戚嶼柔一張俏臉肅然,霜寒雪冷的。
戚老夫人病得急,家中一時慌了手腳,如今戚嶼柔一提太醫,戚燮忽想起太醫院有一位擅長耄耋急病的隋太醫,他雖與之不熟,但若是去下帖子,應該能將人請來,於是立刻去寫了帖子,讓戚庭鈞親自去請。
那位隋太醫倒是有幾分仁心,接了帖子立刻便隨戚庭鈞來了戚家,診過脈後,說戚老夫人並非邪風入體,而是中風了,當下開了小續命湯,接著又施針,等熬好了藥喂下去,已是半夜。
隋太醫如今四十多歲,原本和戚家父子並無太多交集,但卻知這父子倆為官清正謹慎,年前戚庭鈞又入了中書省,將來前途無量的,也是有心結交,於是又在戚家呆了一個時辰,等戚老夫人情況穩定下來,才告辭,道:“老太君今夜應該無礙了,我就先回了,等明日再來給老太君診脈開方。”
戚燮再三道謝,帶著一雙兒女送隋太醫出門,將人扶上了馬車,又封了一百兩的銀子,感激道:“家母的病多虧您的診治,否則險些要誤了性命,請您一定收下,否則明日我再不敢請您來了。”
隋太醫隻得收下,離開了戚家。
這時有個小丫鬟滿臉喜色跑出來,說是戚老夫人醒了,幾人忙往要往回走。
戚嶼柔跟在戚燮身後,一隻腳才埋進門內,忽聽有人喚了一聲“小禾妹妹”。
戚嶼柔聽出了是閆鳴璋的聲音,驚惶回頭,便見那如鶴青年立在階下。
戚庭鈞和閆鳴璋少年時都在嶽麓書院讀書,他們二人脾氣秉性很是投契,是多年的好友。
少年時期,他們二人時常瞞著戚燮和趙氏,帶戚嶼柔出去玩,戚庭鈞比戚嶼柔大五歲,閆鳴璋比戚嶼柔大四歲,兩個哥哥對戚嶼柔都是細心嗬護,閆鳴璋若得了好吃的、好玩的,都給戚嶼柔送去,兩人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他性子又好,少女哪裡能不動心,隻是那時感情朦朧,又守著禮,並未有人逾越雷池一步。
後來戚庭鈞入仕,戚嶼柔回京,戚、閆兩家走動多了起來,閆祭酒上門為閆鳴璋提親,才知原來閆鳴璋早就有意她,隻不過等她及笄了,才托父親上門來說。
兩家本來就有交情,知根知底,閆祭酒還算是戚庭鈞的授業恩師,結親自然是好,於是婚事就這樣定下來,隻差過明路。
誰知當時先帝病重纏綿,一日好一日壞,這樁婚事便不好太張揚,戚燮怕先帝的身子要不好了,若是有個什麼,隻怕後麵國喪便不能辦婚事了,可閆家又怕匆忙娶親委屈了戚嶼柔。
哪知先帝的病反反複複竟兩年之久。
直到年前,先帝才駕鶴西去了,之後裴靳登基,昭告天下隻需守喪三十六日,兩家懸著的心才落下,更是立刻開始籌備婚事,準備年底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