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觸手快要卷上越風閒的腰,又被裴宿用匕首斬斷。
隻是這一瞬間,他們與白衣人的距離又落下了半米。
裴宿咬牙,在周圍怪物的哭泣呻吟聲中,大聲喊道:“隻靠你的話,你能擋多長時間?”
“我會儘力。”
有這一句就夠了。施加在怪物上的精神力忽然一收,光影更加密集,竟映得這幽暗的走廊如同白晝一般,如果裴宿看得見,她就能看到那些怪物幾乎瞬間又朝他們逼近了幾分,腥臭的氣息幾乎落在了他們的臉上。
就在這時,一個怪物忽然張開了大嘴,露出了猩紅的口腔。
一個肉瘤,向越風閒噴射而來。
這一關明顯是要兩人協力撐過,失了裴宿的助力,單是防著怪物群近身,他已是有些力絀,竟然忘了怪物還有這一手。距離太近,那肉瘤速度又快,他已沒有餘力再去擊穿那惡心的肉瘤。
卻聽又是刺啦一聲響,肉瘤忽然沒了影子。淅淅瀝瀝的水霧落在他身上。
裴宿臉色蒼白,肢體幾乎有些僵硬。
“快,往前……我是……同類。”
越風閒明白她的潛台詞。她那邊可以不必防守那麼嚴密,因為她已經被汙染了,當務之急是要往前移動。
她有天賦和技能加成,才能保持理智。換成被汙染的是越風閒,就未必了。
喉頭悶悶的,心臟瘋狂跳動,卻引起了腹部異物的共鳴,蠕動感越來越強烈,疼痛劇烈襲來,她痛得幾乎痙攣。似乎每當她特彆緊張時,那異物就會反應特彆大。
精神力幾乎全都用於牽扯那白衣人的腳步上,隻留出一縷還在注意這邊的動靜。所以她能及時發揮殺蟲劑的作用。
但這對她並不容易……那白衣人不知是什麼東西,有一股詭異的力量在與她對抗,鋸齒一般,竟仿佛在吞噬她的意識力。越長的對峙,於她傷害越大。但不論如何,白衣人現在也是移動不得。這種情況下再一心兩用,幾乎是能要她的命,腦子痛得要從中裂開。
好在越風閒真的在帶她緩緩向前。
本就白皙的臉色已經蒼白得如同雪一般,冷汗從臉上緩緩滑落。但那光影卻依舊將兩人護得密不透風。觸手卻不知疼痛,在兩人的頭頂堅持不懈地試探著,尋找著他防護的疏漏處。
但它們沒有機會了。
一陣更為耀眼的銀光乍現,怪物的攻勢猛然一鬆,趁此機會,兩人終於破開了眼前的路,抓住了那又在緩緩推動的病床。
也就在他接觸病床的那一刻,怪物的喧嚷聲忽地消失了,狹長陰暗的通道上,又隻剩下他們三人一床。而他就如不知自己是怎麼下來的一般,已經又躺在了床上。
認知恢複了。
越風閒大口喘息著,心中泛上幾分愧疚來。雖然幾乎可以確定是怪物在作祟,但要是他能抵住那意識的扭曲,也不會輕率地跳下病床。雙腿針紮般的感覺又灼熱了起來。他體內的陰氣始終未曾完全祛除,這一番高強度的消耗,讓他疲憊不已。
然而他看著裴宿,卻隻更加憂心。剛才的牽製似乎對她消耗更大,她現在雖然又在像白衣人那樣推著病床,可……
太像了。
那低垂著腦袋的神態,那僵硬麻木的動作。
他有些不好的預感,輕輕抓住裴宿冰涼的手,低低喚道,“姐姐?”
沒有回應,在幽暗的光線下,他也看不清裴宿的神情,看不見那本來清亮靈動的雙眸。
病床忽然一滯,電梯憑空出現在眼前。白衣人和裴宿將他推進了電梯裡。
電梯上行。裴宿的頭發輕輕顫動。
越風閒不甘心地握緊她的手,一聲聲喚道,“裴姐姐。”
電梯間裡也隻回蕩著他急促的呼吸和焦急的呼喚。那白衣人忽然看向他。
他不再出聲,卻覺得心中的落空,比身上的疲憊更讓他感覺恐慌。不行,他不能這樣,必須鎮定下來。他也不是一次兩次處於命懸一線的危局,然而手卻還是在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叮。電梯打開了。他們又走在一條平穩的道路上,這才是去手術室的路。方才在“一樓”的經曆,就仿佛是做了一場噩夢。
他緊緊握著裴宿的手,直到病床也停了下來。白衣人退開了。隻留這張床,對著手術室的大門。
越風閒皺眉,往常的手術,不是由白衣人推進去的嗎?
病床動了。他一直握著裴宿的手,就是生怕再有什麼變故再將他們分開,可現在看來,這樣的顧慮卻變成了多餘的——
他握著裴宿的手,裴宿的手搭在病床上。她手下用力。
手術室的門不知何時洞開,上麵的燈立刻開始閃爍紅光。
而他的心瞬間如墜穀底。
流程的確沒有變。隻是裴宿成為了白衣人。
一股凶猛而可怖的惡臭味席卷而來,當最後一絲光線也被手術室內的沉重黑暗吞噬之後,他幾乎要被瞬間爬上心頭的恐懼壓得喘不過氣。他第一次明白地感受到,恐懼原來可以成為一種物理感受。
手術室內外仿佛不是一個空間,裡麵的空間完全不是一間普通的房間能擁有的。他能看見的是無儘的黑,無垠的黑暗望不到邊際。他們仿佛處在一個空虛可怕的異次元。隻有令人不適的氣息如附骨之疽,時時刻刻纏繞著他。他的心臟快要掙破胸腔跳出來,一陣陣忍不住的眩暈。
越風閒看到了一隻碩大無朋的紅色眼睛,隻有深沉的恐懼壓製著他的意識。但那眼睛的本體卻似乎根本不注意他,完全不在意他這個要做手術的“病人”。
強烈的興趣,落在了靜默無聲的裴宿身上。
紅色眼睛粗蠢地轉動了一下,沉重而幽遠的聲音緩緩響起。他完全不知道這怪物是從哪裡發聲的。
“我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