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習習,風月無邊。
宋晞正凝眉靜思,姬珣同撐在窗台上的左手倏忽偏過半寸,小指輕勾住她右手小指,看婆娑月影拂過兩人交疊的手指,同遊魚般繞來又蕩去。
“嗯?”宋晞仰起頭,眼裡映著漫天星華,凝眸望向月下之人,“如何?”
姬珣看著她的眼睛,注目許久,倏地前傾上身,附耳耳語道:“聖女久居子虛穀,旁的也就罷了,如何知曉子階與我相差五歲?如何知曉我二人各在學宮待了多少時日?”
耳語低喃掠過耳畔,綿綿如同三月杏花雨。
宋晞心上倏而拂過輕柔又陌生的癢,仿佛有成千上百隻細腳伶仃的螞蟻,徘徊在悠悠顫動的心門口,流連不去。
她垂目看向兩人交疊在一起的小指,兩眼不自禁向下彎,眸間漾著無邊風月,丹唇輕啟。
“我……”
“爺!”
話沒出口,身後傳來吱呀一聲,房門被人一把推開,凜凜秋風倒灌而入。
一道人影投落,房中若有似無的旖旎倏忽消散。
姬珣:“……”
房門口,追影一隻腳在門裡,一隻腳在門外,看清窗邊情形,入內的勢頭硬生生頓住,仿似被人點了穴般,兩眼微微睜大,兩靨漸漸漲成緋紅。
不等宋晞兩人回神,懸在空中的腳倏地一提,追影躡足退回門外,仿若無事發生般虛掩上門。
“叩叩!”
姬珣兩人麵麵相覷,正不知他此舉何意,門外又傳來戰戰兢兢的叩門聲。
“爺?”
宋晞忍俊不禁,抽出被姬珣勾住的小指,轉過身道:“進來!”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一條縫,一隻圓瞪的眼睛出現在門縫外。
確認自家爺眉眼含笑並未動怒模樣,追影長出一口氣,假作惶恐般重重拍了拍胸口,而後猛地推開門,大步朝兩人走來。
“爺,雲姑娘,”窗前不遠處,追影躬身站定,一邊施禮,一邊正色道:“依兩位吩咐,屬下和金影給那位鄀國來的小公子送去了春竹酒,冷霜茶和桂花栗。小公子很是歡喜,隻那位長者實在心細如發,沒等屬下說話,便猜到此舉乃兩位吩咐。”
“猜到了?”宋晞仰頭朝姬珣莞爾而笑,又朝追影道,“可有留什麼話?”
追影輕一頷首,又從袖口取出一枚鳳翎玉牌,雙手奉至兩人前前:“那幾樣物事似乎正合了小公子口味,他歡喜非常,不顧長者再三勸阻,跟出門外,將這玉牌交給了屬下,還再三囑托,說他名喚允九,若來日有緣再相逢,他必當厚禮相報。”
“允九?”姬珣接過他遞來的玉牌,仔細看了看,兩眼倏地一亮,轉遞給宋晞道,“鄀王第九子,允熙。”
“允熙?”
姬珣頷首,又道:“據說九公子今歲十五,性子活潑,容顏清俊,鼻尖一點朱砂痣,煞是昳麗。現在想來,容貌、年齡、行為舉止都對得上。”
“的確風姿卓絕。”
端量片刻,宋晞雙手奉還玉牌,卻被姬珣一把按住,搖著頭道:“你收好便是。”
“我?”宋晞眨眨眼,“為何?”
“九公子他……”姬珣垂眸而望。
正巧月華自西窗斜照而入,四目交彙,宋晞看清他宛如幽潭的瞳仁深處。漣漪迭起,障目迷霧被洗去,瞳仁裡正映出她不能為人知的皮囊之下。
“名字寓意極好,與你相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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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南州城風輕雲淡,天朗氣清。
一早聽人回稟說陳三啟程去了鳳鳴崖,宋晞換上男子衣物,依姬珣吩咐,揣上了南寧軍獨有的十裡穿雲箭,而後與水影一道,經長河,過楓林,兩個多時辰後,才穿過大半座南州城,抵達祈酉接之地的鳳鳴山。
萬裡鬆風拂雲端,若聞鳴鳳於朝陽。
待身處漫漫鬆林間,宋晞才知鳳鳴山的確名副其實。
初時是夯實的土路,越往上走,山徑越是崎嶇逶迤,孤峰突絕。
不隻如此,抵達山腰時還是清朗無雲的好天,待臨近山頂,遙處疊翠若隱似現,不時前還遙不可及的雲山霧海不知何時已在腳下。
舉目四顧,兩人仿佛置身靄靄停雲間,心下油然而生“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之感。
“鏘——”
漫山鬆林如濤,嫋嫋弦音乘風而至。
待長風掠過,山間霧嵐漸散,宋晞才看清,她兩人麵前不遠處,方才雲遮霧隱之地,原是勁風縈回的萬丈懸崖。
崖邊有個古樸雅致的小亭子,三隻琉璃簷角高啄上翹,三麵奇石為屏,四下雲嵐縹緲。紅木廊簷下懸著一麵棕木匾額,上書“舍然”二字,走筆俊逸而灑脫。
再看舍然亭內,左邊一桌兩椅,右邊一個紅泥小火爐,爐上茶壺正汩汩冒著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