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證言(1 / 2)

初見假作不相識,再見又作舊相知,第三次照麵,相知又成青梅竹馬、媒妁之約。

陳三分明商賈之後,卻知靡音族秘聞;與蘇升往來密切不算,搖身一變,又有出塵之姿,變身雲裳未來夫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有幾副麵孔,幾分真心?不時出現在他幾人周圍,所圖又為何?

鳳鳴崖巔長風縈回,爐裡的火苗霎時大盛。

四目相對,陳三眼裡倏而泛出幾絲了然的笑意。

他站起身,一邊替宋晞續茶,一邊若無其事道:“看姑娘神色,今日來此,心頭惦念似乎並不隻為自身?若有幫得上忙之處,陳某必定知無不言。”

宋晞的視線掠過壺柄上那隻修皙不輸富家子弟的手,很快移至石桌另側火光映照下的清俊麵容,注目許久,交錯在身前的十指曲握又鬆開,待他坐定之時,淺眸倏地一凜。

“不知公子是否認得西州文安伯府世子,蘇升?”

陳三端起茶碗的動作微微一頓,仿佛被她的單刀直入怔了怔,很快收回視線,唇邊噙著一如既往的妥帖笑意,淡淡道:“姑娘既問起,想來早已探聽清楚,在下與蘇小世子一見如故,近日裡往來頗多。”

宋晞目光忽閃,追問道:“最近一次見麵,陳公子可還記得是何時?”

“最近一次?”

陳三陡然抬眸,正巧一陣風吹過,爐中火苗左搖右擺,照得他的臉火影幢幢。

宋晞窺見他眼底顫動不休的幽芒,連帶著拂過山穀的風都似染上了幾分躁動與不安。

“近幾日葉府事忙,而今想來,在下已有四五日不曾見過蘇世子。”

不等宋晞看清他眼底一閃即逝的幽微,陳三已錯開視線,摩挲著手邊的茶碗,若有所思道:“最近一次,若是在下沒記錯,正是天降驟雨那日,那場雨……自午後至日暮,下了足有兩個多時辰,姑娘可有印象?”

宋晞不置可否。

陳三並不見怪,思量片刻,莞爾道:“忘了所為何事,某與蘇世子約定戌時於閒夢樓相見。日落之後,雨雖小了不少,祈鄀街依舊濕滑難行。我請的馬夫實在膽小怕事,一路慎之又慎,趕到閒夢樓時,戌時已過半。”

戌時過半?

宋晞眉心一跳。

再次聽聞“戌時過半”,宋晞心上生出某種因由不明的似曾相識,仿佛在漫天迷霧間窺見了孤燈搖曳,自以為離終點更近了一步,殊不知燈火映照,反而把前路襯得愈發茫茫而遙遙。

宋晞眉心微擰,上下打量著陳三,不動聲色道:“戌時過半,公子見到了蘇升?”

“撲!”

一陣勁風掠過亭下,爐上的火苗霎時四分五裂。

沒了火光的映照,宋晞看清一桌之隔陳三似突然透出森森冷意的雙眸。

隻刹那,爐火歸位,覺察出她的視線,陳三臉上重又浮出宛如三月春風的笑意。彼時幽微依稀隻是暮色深沉,她眼前一閃而過的錯覺。

“蘇升?”陳三輕叩桌麵,沉吟片刻,搖搖頭道,“不瞞雲姑娘,落雨之故,那日閒夢樓前很是昏晦,我下車時正見子悠先生候在廊下,坐立不定,一臉急躁,近前一問才知,他的衣擺已被毛手毛腳的過路人濺濕大半,隻蘇世子遲遲沒有出來,他正不知如何是好。”

若無其事瞟了宋晞一眼,陳三端起手邊茶,不緊不慢淺啜一口,又道:“彼時雨急風驟,我見子悠先生為難,便自告奮勇進門去喊世子爺出來。”

宋晞眸光一閃,又不欲對方看出她的著急,端起茶碗,抬袖半遮麵。待吃了兩口茶,心神稍稍安穩,她放下茶碗,沉聲道:“進門便瞧見了蘇世子?”

“倒也不是那般輕易。”注目片刻,陳三眼裡掠過一絲狡黠,輕叩著桌麵,慢吞吞道,“我進門時,正見蘇世子從倚雲閣裡出來……”

宋晞心一沉,目光緊跟著一凜:“倚雲閣?!”

“正是。”

似一早料到了她的反應,陳三神態從容,疊斂著衣袂,不疾不徐道:“說來也怪,倚雲閣從來‘重兵把守’,那日卻不知為何,樓梯口空無一人……我入內時,正見蘇世子慌裡慌張得從三樓上下來,擔心他惹了什麼禍事,我便將他拉進了一間空房……”

宋晞倏而握住身前的茶碗,一顆心直直往下沉,仿佛心有所感“狂風驟雨”即將到來,她卻無能為力,隻能冷眼旁觀。

見她臉色陰晴不定,陳三“漸入佳境”,嘴皮子越發利索。

“他與我說,閒夢樓裡實在烏煙瘴氣,他久候我不至,正覺無趣,抬眼見看守三樓的護衛不知為何,左顧右盼片刻,竟擅離職守,偷摸溜了出去……

“好巧不巧,那護衛離去不多時,如煙姑娘的門被推開,謝家公子,便是不久前出事的謝逸公子,自裡頭走了出來。不知為解手還是旁的什麼,那謝家公子踉蹌出一段距離,見樓梯口無人,又搖搖晃晃往三樓拐了上去……”

宋晞眉心直跳:“蘇升跟了上去?”

陳三愈發不緊不慢,輕歎一聲,又頷首道:“蘇世子心性單純,他隻怕謝公子兀自擅闖引主家不快,便好心跟了上去,本想把人勸下來,隻世間事素來如此,好心不一定得好報……”

陳三目光微凜,音調愈發沉緩:“兩人剛一照麵,那謝公子也不問他為何在此,不分青紅皂白,竟破口大罵他多管閒事,如此不算,許是酒意上頭,竟又說起蘇小世子出入紅樓有辱門風,文安伯府後繼無人……蘇小世子如何能忍,激憤之下,和那謝家子扭打了起來。”

不知是否天色將晚,遙處停雲靄靄,拂麵而來的風卻愈發肆虐,伴著宋晞的心越來越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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