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色官袍穿在身，此刻的周荃珝似乎與平日的模樣有些不同。
此刻的他是司隸台的按察使，周身似乎籠罩著一層生人勿近的光，眉目間透著難以難說的威嚴冷峻，有些陌生。
見周荃珝向著自己靠近，見他將手中那把素麵的油紙傘懸在自己頭頂上，不知為何，章糾白心裡竟有點說不出來的慌亂。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章姑娘？”一側的寇薑有些詫異。
彆說寇薑不解，章糾白自己也有些不解。是她的腳帶著她後退的，她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站在雨裡了。雨有點涼，她其實不想淋雨的。
打量了一下周荃珝的神色，見周荃珝麵上無喜無怒，章糾白稍稍放下了心，往前邁了一大步，躲回了傘下。
“寇薑，替章姑娘拿上東西。”
周荃珝攥上章糾白的手腕將人給拉上了司隸台的馬車，寇薑扭頭去找武衛拿章糾白的銀鞘劍和九節鞭。
將將追上來的於川群腦子還未轉過來，看到寇薑拿了東西要走忍不住湊上前問了句：“唉，寇薑，這姑娘誰啊？瞧著不僅是你認識，怎麼就連我們大人也認識？”
寇薑將劍和鞭子抱在懷中，本要往馬車處走，聽著問話腳步一頓：“她便是之前公子要你們留意的人。”
“哦……”於川群有些反應過來了。
先前他家大人是讓人給他們傳過話，要他們在盯著盧宅和段雲豐之時著重留意一個姑娘來著，說他們盯人歸盯人，千萬不要與中途冒出來的姑娘交手，更不能傷到對方。
“明白了。”於川群喃喃。
於川群若有所思，在原地站了會兒，回神後寇薑已經不在麵前，四名憂心忡忡的武衛湊了過來。
“你們站在這裡做什麼？”
“……先前屬下將那姑娘綁起來了，還拿抹布堵了她的嘴。”
“先前屬下對那姑娘出言不遜過。”
“屬下先前推過那姑娘一把。”
“屬下多看了那姑娘幾眼。”
“於從事。”四名武衛白著臉小心翼翼問，“周按察不會因為這些事情扣我們月錢吧？”
“這個麼……”
向來嘴皮子利索的於川群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些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看當事人要不要追究，愛不愛計較。當然，也要看他們的周按察心情好不好。
種種考慮下來，三言兩語說不清。
想了想，於川群將四人招到麵前小聲說道：“這你們得去問咱們大人啊，跟我這問不著啊，我又不認得那姑娘，沒法替你們做主。”
趁著四名武衛一臉茫然麵麵相覷的功夫，於川群腳步一轉，又奔進了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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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薑跳上司隸台的馬車，將手中的劍鞭遞至簾後，問道：“姑娘看看可還落下了什麼？”
“沒了，就這兩樣。”
“衣裳……”周荃珝開口。
“我不要了。”
“那讓人燒了吧。”
“啊？”寇薑捋了捋話裡的意思，“公子的意思是，讓人給那昏迷的姑娘換身衣裳，然後將換下來的那套衣裳給燒了？”
章糾白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杏色衣裳，有些惆悵：“我借了彆人的衣裳穿，你們若燒了那身衣裳，按理也要賠人家一身新的。不過我身上沒帶銀子，要不寇薑你先幫我墊上，等我有了銀子再還你。”
“這……我……”
“你與其擔心彆人有沒有衣裳，不如想想該怎麼解釋你為何會出現在盧傳堂的宅子裡。”
周荃珝開口打斷兩人的談話：“你彆告訴我，你之前跟我說的大禮，便是將你自己送到我司隸台來？”
“啊，這個麼……你為何又會出現在這裡？”
乾笑了兩聲，又抓耳撓腮好一陣，章糾白突然不答反問。
要不怎麼說她這人聰明呢。
她的腦子轉得很快，短短時間裡就能想到諸多可能性。靜靜思索了一陣，章糾白忽然愣愣地望著周荃珝問了句：“有人去司隸台遞狀紙了？”
“是。”
“誰？”
“徽州範記的小東家，你的江湖好友範霄霄範姑娘於一個時辰之前獨身入我司隸台遞交了狀紙。”
“哦……”是該遞狀紙。
“方才你還讓我想想該怎麼同你解釋為何會出現在盧傳堂的宅邸，現在想來，大致的起因和經過範霄霄必然已經同你說過了，那我解釋與否，其實都不重要吧。”
之前淋雨淋得久了，換衣裳也隻是換了外衣，裡衣尚且還濕著，原先神經一直緊繃著倒還沒覺得什麼，但眼下鬆了些神，章糾白忽然覺得身上有點冷。
打了一個冷顫之後，她的唇色也稍微白了一些。
掃見馬車角落裡有件氅衣，章糾白伸手將氅衣拿過來披到肩上。攏著氅衣，她眉間微微皺了起來：“這個案子，除了盧傳堂，還涉及了哪些官吏？”
“你不是知道麼，”周荃珝將章糾白的手塞到氅衣之下，“翰林院的喬學士與喬夫人皆在列。”
“喬學士真是本次省試的輔考官，喬銘昫？”
“是。”
“喬夫人當真是謝浩田的表姑母？”
“是。”
“哦，那……”
“半個時辰之前，我隨祝禦史去了趟喬府。也是不巧，我們沒見到喬夫人。”
“沒見到喬夫人？”章糾白有些不解，“她不在喬府？那她在哪兒？”
“城南的一處彆苑。”
“什麼意思？”
“意思是……”周荃珝的話頓了頓。
一滴水從章糾白的鬢邊滑落下來，她對此一無所覺：“怎麼不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