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晴道:“是嗎?我不信。”
顧縛槿道:“我會想辦法證明。”
可晴道:“怎麼證明?”
顧縛槿坐在沙發邊緣,窘迫道:“我想想,我一定能想出辦法。”
除了第三世受黑能量影響,記憶裡的顧縛槿何曾這樣卑微無措過?
可晴斂目垂睫,心底五味雜陳。
可晴道:“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現在這樣,是不屑我萬年的蘊養?還是在博取我的同情?”
顧縛槿微微睜大眼,上身下意識朝她傾斜,焦急道:“不是的,我怎麼可能不屑你的蘊養?彆說萬年,就是一天我以為珍惜。我也不是博取你的同情,我隻是不敢靠近你,我怕你看到生氣,怕……”
“好了,彆說了。”可晴閉了閉眼,打斷道:“不管是怎樣的心路曆程,事實就是,我蘊養了萬年的身體你沒有珍惜,並且你的確借著孱弱的身體讓我對你有了一絲的同情。”
可晴道:“可是你要明白,同情並不是愛情,我不可能因為同情你就和你在一起。”
顧縛槿眼底劃過傷痛,垂眸道:“我知道,對不起。”
可晴道:“如果你想不出怎麼證明你愛我,那我告訴你一個方法。”
顧縛槿抬起眼簾,眼底又升起希望:“什麼方法?”
可晴道:“好好活著,然後慢慢忘記我,彆讓我再看見你。”
顧縛槿愣住,好半天才緩緩低下頭:“恐怕……有點困難,我這身體你知道的,離你太遠會逐漸衰弱,我阻止不了。”
可晴道:“怎樣在我附近被我蘊養,又不被我看到,還能慢慢忘記我,這是你的問題。”
顧縛槿僵了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會在給你負擔,我答應你會好好活著,不會讓你看見我。”
可晴道:“如果你隻是口頭說說,還是這麼不顧惜身體,你大姐早晚會找到我這裡,到時候你在我這兒最後的一點信任也沒有了。”
顧縛槿苦笑道:“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活著,不辜負你蘊養這麼多年。”
可晴起身挎好包,又看了眼茶幾的鑰匙道:“這鑰匙就交給你了,如果可以,希望和你有關的一切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顧縛槿交握在膝蓋的手摳緊手背,低聲道:“我保證顧家人不會再煩你。”
可晴走到玄關拉開門,又想到了,轉頭道:“這小區你彆住了,知道你住在這兒,我會不自在。”
顧縛槿有些控製不住神情的趕緊低頭遮掩,輕輕道:“好。”
可晴最後看了顧縛槿一眼,轉身離開。
天依然很陰,路上又飄起了雪花,依然很小,落地即化,積不起雪。
那天之後,過年,走親戚,日子過得很快,眨眼又是開學。
大二她以交換生的身份離開,再回來就是大三,大三上完是大四,大四上完就是工作。
可晴找了份彆人眼中還不錯的外企,朝九晚五不加班,薪資中上,工作氛圍不錯,就是F資公司難免會有一些F國人,F國是個浪漫自由的國度,他們很熱情,也不排斥辦公室戀情,辦公室戀愛的人不少。
可晴的直屬上司安斯艾爾就是個F國人,本來這也沒什麼,可安斯艾爾的熱情針對了她,那就有點麻煩了。
安斯艾爾幾次私下邀請可晴都被婉拒,也不氣餒,依然時常送花送禮物,被拒收了還送,一來二去的,公司上下都知道安斯艾爾在追求她。
可晴眼看著委婉的拒絕沒辦法讓安斯艾爾死心,便直言拒絕:“我隻當你是上司,是朋友,沒有多餘的想法,請不要繼續這樣,我會很困擾。”
安斯艾爾做事很有分寸,答道:“很抱歉讓你覺得困擾,我會儘量保持朋友的維度來與你相處,請不要因此影響我們的關係。”
安斯艾爾的中文音調有些怪,越是一本正經說長句,越是怪腔怪調,可晴聽得久了,總有控製不住笑出來的時候。
那天也是,和安斯艾爾說清楚之後,兩人都放鬆下來,像朋友一樣說著話,可晴被安斯艾爾的語調逗笑,正笑著,突然撞上一道焦灼的視線。
可晴頓了下,認出了那視線的主人。
五年不見,顧縛槿丟掉的肉沒有吃上來,依然是一副迎風就倒的模樣,西施黛玉大概就是這幅樣子。
這五年顧縛槿一直藏得很好,並沒有出現在她麵前過,可藏得再好總有疏忽的時候,比如現在,她能看到顧縛槿,必然是顧縛槿不小心出現在她麵前,不會是刻意的。
可晴衝著顧縛槿微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她要跟安斯艾爾一起去見客戶,這是個很重要的客戶,兩人一起上了安斯艾爾的車。
見完客戶,天色已晚,直接回家比較近,再拐回公司開車反而麻煩,安斯艾爾直接送她回了家。
可晴下了車和安斯艾爾揮手告彆,一轉身,就見小區門口樹後有人影晃過,再仔細看,又沒有了。
可晴微蹙了下眉,看了眼保安室明亮的燈,徑直朝著樹後走了過去。
樹後靠著下午剛見過的顧縛槿。
這次應該不是意外吧?
可晴道:“你在乾什麼?”
五年都沒讓她看見一根頭發,怎麼會突然接二連三在她麵前暴露?她可不相信有這麼巧的事。
顧縛槿笑了下,有點苦澀:“我沒忍住。”
可晴道:“嗯?”
顧縛槿道:“那個安斯艾爾,他喜歡你,你也喜歡他?”
可晴道:“你怎麼知道他喜歡我?你調查我?”
顧縛槿搖了搖頭,失落道:“不是,是我等你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你們公司的人說的,說他在追你。”
可晴道:“是追我,不過我已經拒絕了,我不喜歡他。”
顧縛槿臉上一喜,明顯鬆了口氣:“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可晴又道:“我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喜歡上彆人。”
“真的嗎?”
顧縛槿遮掩不住的喜悅,剛想再說什麼,可晴卻道:“但是我下輩子就不一定了,就算下輩子我還對感情沒興趣,下下輩子總會有的,早晚我都是會喜歡上彆人的,你明白嗎?”
顧縛槿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落寞地垂下長睫道:“對,你說的沒錯,總有一天你會喜歡上我以外的人的。”
可晴道:“你明白就好。”
頓了下可晴又道:“如果你覺得這樣一直躲躲藏藏地跟在我身邊很累,你隨時可以告訴我,我之前說的讓你吸走能量,目前都還作數,不過等我有了喜歡的人,我可能就不會那麼願意了,所以,你快點考慮。”
顧縛槿臉色白了白,本來就西子捧心似的,這下更是弱不禁風的讓人憐惜,可晴看了片刻轉開了視線。
顧縛槿實在是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越看越心軟。
顧縛槿道:“跟在你身邊,我一點兒都不累。“
可晴無奈道:”你難道就沒有彆的事要做嗎?你可是時空守護者。“
顧縛槿道:”有她們在,我什麼也不做也不要緊。“
她們,不用想也知道指的是顧家姐妹。
可晴道:“隻要你不覺得累就好,很晚了,早點休息。還有,彆再讓我看見你,這次就算了。”
可晴轉身要走,手腕隔著袖子突然被攥住,沒怎麼用力,可晴還是停下了腳步。
身後傳來顧縛槿弱弱的聲音:“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消氣嗎?”
可晴回頭看向顧縛槿,淡淡道:“你以為我在跟你慪氣?”
顧縛槿道:“我隻能這麼想,才覺得有點希望。”
可晴道:“自從認識你,我一直覺得很累。起初是怎麼追都換不來你一句喜歡,後來是小心翼翼嗬護著你就怕身體不好的你有什麼閃失。再後來,我草木皆兵,總擔心你突然換了彆的皮囊出現在我麵前要我的命。再後來,哪怕是死了失憶了,我都擺脫不了你帶給我的惡劣影響,很長時間我都被抑鬱症困擾。如今好不容易抑鬱症好了,終於可以跟你說再見了,卻偏偏又成了你離不開的‘充電器’。”
可晴望著顧縛槿,無比認真地詢問她:“你能明白我現在的感受嗎?對你來說的希望,對我來說卻是絕望,我隻想徹底和過去割裂,我希望下輩子不要再帶著記憶轉世,我想做一個普通人,哪怕人生可能不夠圓滿,可至少沒那麼絕望。”
顧縛槿攥在她手腕的手漸漸收緊,臉色慘白如紙:“你是想……忘記我?”
可晴道:“我隻是想活得輕鬆一點,你能理解嗎?”
顧縛槿道:“就一定得忘了我才行嗎?”
可晴道:“當一段痛苦的記憶背負了一萬多年,哪怕誤會解除,已經形成的肌肉壓力依然存在,隻有讓肌肉忘記曾經的壓力,才能真正輕鬆。”
顧縛槿望著她,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眼中淚光閃動:“其實我……我可以抹掉你的記憶,如果你願意的話。”
可晴道:“這輩子就算了,下輩子,我不想再帶著記憶轉世。”
可晴道:“這輩子,我也希望不要再見到你。”
第36章
那天之後, 顧縛槿再度消失了,就像從未出現過。
日子一天天過去,冬去春來, 春去夏來, 夏去又是寒冬, 周而複始。
生活不全是平靜的,總有些煩惱, 比如父母催婚越來越嚴重, 再比如, 長年單身難免會做些亂七八糟的夢, 夢的主角總有顧縛槿。
每次夢醒可晴都要望著天花板發好一會兒呆,想要和過去割裂似乎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當初她記憶都差成那樣, 還是沒逃過抑鬱, 她真的能忘掉顧縛槿嗎?
以往堅定的事,這會兒可晴開始懷疑了。
或許隻有開啟新的戀情才能徹底忘掉舊愛。
可晴開始認真思考重新談一段感情的可行性。
父母那邊又催婚了,可晴破天荒沒有再死咬著不相親,母親極力推薦的優質男, 可晴思索了片刻,答應了見麵。
父母歡天喜地, 當晚就聯絡了男方見麵,還拉著她換了條極其淑女的連衣裙,細跟的精致高跟鞋, 齊耳的短發也給她燙了下發梢,微微的卷翹比以往的順直多了點嬌俏。
母親一臉驕傲道:“看我閨女這嫩生生的臉, 說是十八都有人信!”
她這一世都三十出頭了,她媽對她是有多深的濾鏡?還嫩生生……好吧, 打從玄幻世界回來後,她的相貌好像就沒再變過,可畢竟年齡在這兒放著,說十八也太破廉恥了。
可晴無奈地聽著母親在電話裡跟媒人吹得天花亂墜,實在不明白馬上就要見麵了,乾嘛還要在電話裡說這些?
等等,這不是熟人介紹嗎?母親的熟人一般都見過她,根本不需要在電話裡吹,這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鑽出來的媒人?
可晴問了母親,母親支支吾吾道:“就……婚介所。”
可晴納罕:“之前不是周阿姨李阿姨王叔叔他們還給我介紹的嗎?怎麼就輪到婚介所了?”
一說這個,母親的心虛立刻無影無蹤,理直氣壯道:“你還好意思說?當初熟人介紹的那麼多知根知底的好男人你不要,你以為人家還能一直在原地等你?剩下的歪瓜裂棗你能看上眼?這不是沒辦法了才廣撒網?”
可晴道:“………………”
淪落到相親也就算了,淪落到花錢的婚介所相親……突然覺得單身也挺好的,做夢就做吧,忘不了就先不忘吧,她現在反悔不相親還來得及嗎?
可晴坐在去往餐廳的車裡,幾次欲言又止,都被母親那激動的情緒扼製。
母親這麼高興,可晴實在說不出回去的話。
算了,就見這一次,回去和母親說明,以後不相親了,以後就隨緣。
到了餐廳,母親在車裡等著,可晴獨自去見相親對象,那是個長相確實還說得過去的男人,三十多歲,白領,薪資比可晴差點,但是鼻孔卻是朝天的。
男人道:“我還以為又是照騙,沒想到比照片好看,不錯,顏值可以打7分了,主要是你這個年齡已經沒市場了,要是再小個十歲,我能給你打9分。”
可晴道:“…………”
男人道:“你這年齡,結了婚得儘快生孩子,不然生不出優質下一代。保姆不便宜,尤其是帶孩保姆,孩子三歲前你辭職帶,三歲後送幼兒園你再找工作。”
可晴左右看了一圈,男人問她:“你看什麼?”
可晴道:“這確定是相親?不是什麼短視頻拍攝?”
男人臉色有些難看:“你什麼意思?”
可晴認真道:“我以為隻有短視頻才會有這麼誇張的台詞,是我草率了,原來藝術源於生活。”
男人僵硬道:“你不用諷刺我,相親就是要直來直去,藏著掖著的有什麼意思?我把我的訴求直接表達出來,節約我們大家的時間。”
男人又說了一大堆奇葩要求,換成以前,可晴絕對一杯水潑過去,現在畢竟有一萬多年的時間沉澱,沒那麼容易發火了。
男人說完道:“差不多就這麼多,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可晴放下茶匙,微微一笑:“你提倡的AA製我非常讚成,這餐飯我隻碰了這杯茶,二維碼給我,我把茶錢轉給你,相親就到這兒吧。“
男人的態度立刻軟化道:“我說的是婚後AA,這頓飯我可以請你,我其實是個很重感情的人,我對你也挺滿意的,咱們再談談。”
可晴懶得理他,想起包裡有備用的現金,拿了現金放在桌上,起身離開。
男人站起來想拉她,還沒碰到她,突然慘叫一聲抱著手跌坐在椅子上:“什麼東西?紮我!”
可晴看了眼那男人的手,明明沒有利器,手掌卻割破了,有血流了出來,還有普通人看不到的青色光痕隱約驛動,可晴立刻轉頭環顧,沒有發現顧縛槿的身影。
可晴唇角微翹了翹。
藏得倒挺嚴實。
那晚回去,可晴又做了夢,夢裡的翻雲覆雨緩解了現實的生理不滿,醒來神清氣爽。
可晴想通了,既然暫時沒辦法和過去徹底割裂,那就等一等,這輩子忘不掉顧縛槿,那就下輩子,沒必要從一個牛角尖出來再鑽進另一個牛角尖,一切順其自然。
不勉強自己是可晴現在最放鬆的生活方式。
之後又恢複了往常的生活,父母的催婚依舊,可晴繼續不見,母親後悔了好長時間,說都怪自己沒把好關,第一次相親就讓她遇見個奇葩男,害得她有心理陰影了。
眨眼半年過去了,自打從玄幻世界回來,這些年的冬天似乎都不大冷,雪也下的不多,隻偶爾幾次積了點雪,一點點而已,來不及踩就化了。那天難得下了場還算大的雪,從早上起來開始,一直下到下班還在下,晚上臨睡前站在窗前,可以看到整個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
可晴突然有點舍不得睡,這雪下了一天才積起這麼點兒,今晚不踩明早估計就沒了,不如下去踩踩雪,最好再買個冰激淩邊吃邊踩。
可晴穿上大衣,帶上帽子圍巾,暖烘烘下了樓,兩手插兜踩上白花花的雪地。
雪還在下著,路燈下可以清楚地看到輕飄飄的小雪花在飄,可晴沒有撐傘,任雪花落在絨帽上亮晶晶一片。
小區門口有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雖然沒有蛋筒冰激淩,不過雪糕還是有的。
可晴買了個咖啡巧克力脆皮,邊慢悠悠踩雪邊吃,咯吱咯吱的踩雪聲真是好聽,就是不夠厚,薄薄的一層有點不太過癮,要是再厚點就好了。
可晴感受著咖啡微苦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吸了吸凍紅的鼻子,不知是錯覺還是真的,空氣中似乎有一絲血腥味。
可晴咬著雪糕四下張望了一圈,深夜的小區空蕩蕩靜悄悄,隻有她一個人在踩雪。
一定是太冷了,鼻子都凍出幻覺了。
雖然冷,但是吃雪糕踩雪還是好爽。
可晴轉回頭繼續沿著小區的主乾道踩踩踩,正踩著,可晴突然頓住了腳。
不對,腳印不對。
可晴轉回身,看向雪地的腳印,明明隻有她一個人,腳印卻有兩對,一對延伸到她腳底,一對卻半路跑到了行道樹後。
可晴道:“………………”
可晴咬下一口雪糕,咯吱咯吱走過去,歪頭朝樹後看,樹後果然靠著個人,大冬天的穿著單薄的打底衫長褲,腳上的鞋也是單鞋,黑衣黑褲黑鞋的,藏在暗處確實不容易被發現,奈何今天下了雪。
被可晴逮到,顧縛槿麵露尷尬,小聲解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可晴蹙眉看著她,鼻翼間的血腥味更濃了,她一把攥住顧縛槿的胳膊,稍一用力就疼得顧縛槿倒抽了口涼氣。
可晴把顧縛槿拽到路燈下才看清,顧縛槿的肩膀濕了一大片,黑衣服不明顯,暗沉沉的痕跡乍一看像是水浸濕的,可撲鼻的血腥味卻昭示著那不可能是水跡。
可晴道:“你受傷了,怎麼回事?”
顧縛槿道:“不要緊,小傷。”
可晴咬著雪糕,把身上暖烘烘的羽絨服脫掉,裹在顧縛槿身上,凍得自己打了個哆嗦,顧縛槿不肯穿,說著:“我沒事。”
可晴打了她推拒的手。
可晴道:“去醫院。”
顧縛槿道:“不用,我的能力就是治愈,自己就能治。”
可晴控製不住有點生氣:“自己能治為什麼不治?還有穿這麼少找死嗎?”
可晴有點凶,顧縛槿不敢說話,囁嚅道:“我……我剛回來,就……就沒來得及換衣服。”
可晴拽著顧縛槿先進了樓,樓裡暖和點,可晴按了電梯,又對顧縛槿道:“去我家治了傷穿個衣服再走。”
顧縛槿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盯著可晴看,盯得可晴渾身不自在。
可晴道:“能不能收一收你的眼睛?耍……”
顧縛槿道:“嗯?耍什麼?”
耍流氓啊?
可晴道:“沒什麼。”
顧縛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也不敢再問,也不敢再盯,低下頭盯自己的腳尖。
可晴看著顧縛槿這像罰站的小學雞的樣子,想想記憶裡那個不管自己怎麼追都追不到的高嶺之花,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哦,也確實隔世了,還隔了好多世。
家裡的暖氣一直開著,進門就是撲麵的溫暖,眼珠都要起霧的那種溫差。
可晴舒服地錯了搓手,剛想把最後一口雪糕塞進嘴裡,抬眸就見顧縛槿盯著她的雪糕看。
“你想吃?”
顧縛槿一頓。
——不是想吃,是你不讓我看你,我隻能看雪糕。
顧縛槿點了下頭。
可晴把雪糕遞到顧縛槿唇邊,“最後一口了,讓給你。”
顧縛槿抬眸看向她,眼圈竟然紅了:“我、我可以嗎?”
——隻是一口雪糕,還是我吃剩下了,用得著這麼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嗎?
可晴不自在道:“不吃就算了。”
說著就要收回雪糕。
顧縛槿趕緊探頭咬住,雪糕進了嘴,雪糕棍也咬在了嘴裡。
可晴拽了拽棍棍,沒拽出來,還拽得顧縛槿的腦袋跟著湊了過來。
可晴道:“…………”
可晴道:“你倒是鬆嘴啊,咬著棍乾嘛?”
顧縛槿趕緊鬆了嘴,卻忘了嘴裡還有正在融化的雪糕,雪糕順著嘴角流了下來。顧縛槿又趕緊閉上嘴,邊吞嘴裡的雪糕邊舔嘴角流下來的,嘴裡的咽完了,舌尖上的咖啡糊沒有了,露出鮮紅的底色。
“乾淨了嗎?還有嗎?”
顧縛槿抬手想擦,可她乾淨慣了,實在做不到徒手擦嘴,想拿紙擦,玄關又沒有紙抽,茶幾上倒是有,可可晴沒給她客用拖鞋,她沒換鞋也不敢亂進,隻能用舌頭繼續舔著嘴角。
可晴盯著那濕漉紅豔的舌尖,抿了抿有些乾燥的唇,道:“這兒……還有。”
可晴在自己嘴角下方相同的位置點了點。
那個位置有些靠下,顧縛槿歪著濕紅的舌尖拚命去舔,邊舔邊看著她道:“還有嗎?乾淨了嗎?”
可晴道:“沒,你舌頭短夠不到,這裡呢。”
可晴伸手過去,指腹擦在了殘留的那點咖啡色,指背措不及防蹭到顧縛槿伸長的舌尖,簌的一下,指尖觸電般酥麻。
可晴僵了下,裝作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指:“乾淨了。”
顧縛槿神色也有點不自然道:“哦,那就好。”
空氣尷尬的安靜了片刻,可晴和顧縛槿突然一起開口。
可晴道:“趕緊治傷吧。”
顧縛槿道:“我先回去了。”
可晴道:“???”
可晴語氣有點重道:“回去什麼回去?先治傷!”
顧縛槿道:“這會兒暫時治不……鞋,我還沒換鞋!”
可晴拽著顧縛槿就往裡走,顧縛槿慌張地趕緊去拽鞋櫃。
可晴道:“我家沒有多餘的拖鞋,替換的剛洗了,就這麼進來吧,沒事。”
沒有多餘的拖鞋……就是沒有彆人來過的意思?
顧縛槿不掙紮了,乖順地任由可晴拽著她按到了沙發。
可晴拽掉顧縛槿身上的羽絨服,小心翼翼扒開肩膀的打底衫,不看還好,一看,可晴的臉沉成了鍋底。
顧縛槿肩頭有道極深的傷口,傷口翻著紅肉,裡麵骨頭都劈開了,就差胳膊沒直接劈掉了,顧縛槿是怎麼忍到現在的?
可晴道:“就這你還跟蹤我呢?戀愛腦晚期?”
顧縛槿局促地坐著,囁嚅道:“我是能量不太夠了,所以……所以找你漲點,然後才好治療傷口。”
她倒忘了自己還是個移動充電寶了。
可晴道:“那現在漲夠了嗎?”
顧縛槿道:“還……不太夠。”
可晴道:“多久能夠?”
顧縛槿道:“得……一晚上。”
一晚上?該換充電線了,高低弄個充電五分鐘通話十小時啊。
可晴歎了口氣道:“這傷口上怎麼會有黑氣?你是怎麼傷的?”
顧縛槿不自在地微動了動,想推開可晴扒著她肩膀的手,又不敢,那指尖蹭在皮膚上實在癢得她鑽心,比身上的傷還難熬。
顧縛槿道:“我去小世界清理黑能量,不小心弄傷的,不要緊。”
都傷成這樣了還不要緊?
可晴道:“你以前也經常受傷?”
顧縛槿道:“難免的,不嚴重的黑能量用不著我們去清理,隻要棘手的才需要我們。比如玄幻世界的黑能量聚集成毀天滅地的凶獸,或者高科技世界黑能量影響人心,導致大規模毀滅性戰爭。”
這聽著的確很嚴重。
可晴道:“除了肩膀還有彆的地方受傷嗎?”
顧縛槿挪了挪腿,“我沒事的。”
可晴道:“我問你還有沒有?”
顧縛槿沉默了片刻,小聲道:“……後背。”
話都不敢說,這得是傷得多重?
可晴鬆開顧縛槿的肩膀,探身看向顧縛槿的後背,顧縛槿坐著,可晴站著,看得不方便。可晴轉身坐在顧縛槿旁邊,向後靠在沙發背,之前沒注意顧縛槿的後背,這會兒再看,可晴下意識凝滯了呼吸。
不用撩開打底衫,單看這血跡蔓延的程度就知道傷得有多重,整個後背的打底衫都浸透了暗沉的血痕。
“這到底是什麼傷的你?怎麼會衣服沒事,人傷成這樣?”
可晴說著輕輕撩起衣擺查看傷口,後背已經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也是見骨的傷,還是大片,簡直像是被一把巨大的鋼刀沿著肩胛骨將整個後背給剜了!衣料沒沾到傷口上不是運氣好,根本就是傷口沒有愈合,一直在淌著血,褲子都洇濕了大片。
顧縛槿疼得打了戰,蒼白的臉色更白了幾分,連抽氣都是虛弱的:“原來的衣服已經不能看了,我這是換了衣服的。”
就這她還能站著吃雪糕,還能站在玄關跟她掰扯半天?換成普通人早就昏死過去小命都沒了好吧?
可晴不想承認自己心疼了,可她就是心疼了,又心疼又生氣:“不是說沒來得及換衣服嗎?”
顧縛槿道:“這是我在那個小世界換的,不換就衣不蔽體了。”
可晴道:“怎麼才能快點?”
顧縛槿“啊”了聲,沒明白她的意思。
明明平時那麼聰明的人,怎麼突然就傻了似的?
可晴道:“啊什麼啊?問你怎麼才能快點恢複能量治傷。”
顧縛槿“哦”了一聲,遲疑道:“方法是有,但是還是算了,不然你給我治吧。”
可晴道:“怎麼治?”
她也不會呀。
顧縛槿道:“我教你。”
顧縛槿給她講了一串類似於玄幻世界的心法,但是又和心法不一樣的理論知識。
可晴學了五分鐘,放棄了。
可晴道:“我覺得我一晚上學不會,你還是告訴我怎麼才能快點讓你補充能量吧。”
顧縛槿還是不想說的樣子,道:“怎麼會學不會?這和玄幻世界的心法什麼的大同小異,你在那裡待了一萬年,應該很容易上手吧?”
可晴帶著氣道:“我是兆晷神君,是神,天生就會仙法。而且我過去的時候已經滿級,閉關也是為了參悟大道,不是為了練級。你現在教我這些就像高考題,你覺得穿過去就是總裁的我能會這些?”
顧縛槿語塞了。
可晴道:“到底什麼方法能加快恢複能量?你快說。”
顧縛槿額角還掛著疼出來了冷汗,總是很漂亮的眼眸偷偷瞟了她一眼,道:“我不敢說。”
可晴道:“這有什麼不敢的?”
顧縛槿道:“我說了你該說我居心叵測。”
可晴道:“我會判斷,我不是傻子。”
顧縛槿道:“那我也不說。”
可晴看著那背後還在不斷沁血,心中焦躁,語氣也不好了:“為什麼不說?你什麼意思?”
顧縛槿見她生氣,語氣更弱了幾分:“你彆生氣。”
可晴道:“我沒生氣,你到底說不說?!”
沒生氣這麼凶?
顧縛槿小聲道:“我真的不能說。”
可晴道:“怎麼?家族秘密?”
顧縛槿道:“不是。”
可晴道:“我現在外人了,所以不方便告訴我?”
顧縛槿道:“對我來說,你永遠都不可能是外人。”
可晴這會兒也沒工夫關注這些過於親昵的言辭,隻道:“那到底為什麼不能說?”
顧縛槿弱弱道:“因為說了你也不會用這個方法,還可能被你誤解,百害而無一利。”
這胃口可真是被她吊的足足的。
可晴沒繼續追問,她在思考,思考是怎樣的方法能讓顧縛槿這麼肯定她不會用,難道……
可晴的臉隱約有些滾燙,她也不想這樣,可想到可能是那個方法,她就控製不住。
要不然算了,反正顧縛槿也死不了,等明早能量夠了再治傷也來得及。
可晴打著退堂鼓,想站起來先回臥室,視線卻又瞟到了顧縛槿那猙獰的傷口。
這麼嚴重的傷,還一直流著血,就這麼放著不管真的沒事?就算死不了,必然還是很疼吧?
可晴知道顧縛槿一貫很能忍,第二世的時候也是有過類似情況的,當時顧縛槿的脾臟都爛穿了,顧縛槿一個字都沒提過,被她察覺不對,顧縛槿還騙她說是吃壞肚子了才難受,要不是醫生檢查出來,顧縛槿估計到死都不會讓她知道。
能忍不代表不疼,越是忍著,越是因為太疼了,怕她擔心。
可晴多少還是有點了解顧縛槿的。
可晴抿了抿唇,要走不走的自己跟自己僵持了好半天。
其實可晴已經猜到了,不就是那個嗎?又不是沒有過,何況這又是為了早點充滿能量早點治好傷,做就做了,她也沒有貞節牌坊要立。
腦子剛冒出這個念頭,另一個念頭也出來了。
不行!你不能這麼隨便就跟顧縛槿再攪和到一起!家暴隻有零次和無數次,你開了這個頭,那個也會從0次變成無數次,你還怎麼跟過去割裂?!
是啊,她的目的不是要徹底擺脫過去嗎?怎麼能這樣?這樣還怎麼割裂?
不,話不是這麼說的,事急從權,她好不容易蘊養出來的靈體,怎麼能眼睜睜看著這麼被糟蹋?
她沒看見也就算了,關鍵她看見了。
屋裡靜悄悄的,可晴不說話,顧縛槿也不敢再說,兩人坐在沙發一言不發,隻有掛鐘哢噠哢噠的走針聲。
可晴漸漸有些不想思考了,越思考越頭疼。
深更半夜的,人本來就容易不理智,再加上血腥味和傷口的雙重衝擊,可晴破罐子破摔了。不管了,先治傷再說,不能讓血再這麼一直流了,這可是她蘊養了一萬年的寶貴身體!
可晴道:“到底什麼方法?再繞彎子我生氣了。”
“生氣”似乎是個很好的威脅,顧縛槿僵了僵,低聲再更低聲說了兩個字,可晴沒聽清,不過不重要了,不就是DOi的中文翻譯嗎?她懂。
可晴道:“好,我答應了,不過我事先聲明,這隻是為了讓你趕緊治好傷,彆無其他。這法子也僅限這一次使用,下次這種危險的清除工作你就不要去了,家裡那麼多姐妹,就非得你去?如果你堅持要去,那受傷了就彆讓我發現,你這樣一而再二三的違背約定,隻會讓我認為你是故意的,我很惡心這種行為。”
可晴說得有些誇大其詞,其實她沒覺得顧縛槿是故意的,也沒覺得惡心,隻是單純想治好顧縛槿。但是話必須這麼說,不然以後沒完沒了了怎麼辦?
顧縛槿沉默地聽著,起初聽到她說答應,眼中有了驚喜的亮光,再聽到後麵,光芒沒了,人也肉眼可見的消沉下去,等她說完,顧縛槿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受得住,你不用勉強自己。”
可晴起身單膝點地蹲在顧縛槿身前,自下而上仰視著顧縛槿道:“覺得我勉強自己下次就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受傷。”
說罷,可晴動手了,手剛摸上顧縛槿的褲扣,顧縛槿按住了她的手,垂眸問她:“你乾什麼?”
可晴因為羞恥帶著氣性道:“閉嘴吧,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了,趕緊治好傷趕緊走,我是一秒也不想跟你多呆。”
顧縛槿道:“可是……”
可晴道:“再說一個字試試?”
不說後果的威脅往往最有威懾力,顧縛槿果然不敢吭聲了。
接下來難以形容,可晴惦記著顧縛槿身上的傷,不敢讓顧縛槿躺下,也不能趴,隻能身子後傾坐在沙發邊緣。
彆的有所顧忌,接吻卻是毫無顧忌,顧縛槿按著她的肩,吻得癡纏不舍,吻得她差點耽誤正事。
可晴漸漸恍惚了,此情此景和翻雲覆雨的夢境重疊,讓她有些分不清楚,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顧縛槿已經把她按在沙發上。
這……這反了吧?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還是說,充電就必須得這樣?
算了,她犧牲一次吧,一切為了充電。
十分鐘過去了,半小時過去了,一小時……
可晴惦記著顧縛槿的傷,一直不能專心,這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充滿啊?怎麼還沒完?
可晴摟著顧縛槿,一不小心抓了可晴的背,嚇得趕緊起身。
“你的傷疼嗎?怎麼樣?”
說著就朝顧縛槿的後背看去。
傷口……愈合了?全愈合了?這麼快?什麼時候愈合的?!
可晴瞪著顧縛槿道:“傷口愈合你也不說?”
顧縛槿跪趴在沙發,兩手還按在她身側,小聲道:“你不讓我說話。”
可晴氣得深呼吸:“還不起來還要乾嘛?”
顧縛槿掙紮著起來,胳膊虛軟,身子還搖晃了下。
可晴臉色微變道:“怎麼了?還有內傷?”
顧縛槿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長發滑落,遮住了如花似玉的臉:“彆問了。”
可晴道:“你說了以後不會對我隱瞞,也不會撒謊。”
顧縛槿抬眸看向可晴,眼眸濕漉漉的,聲音也跟著柔得像水:“我隻是有點……不,是很難受。”
可晴上手輕輕按了按可晴的傷口位置,那裡已經看不見傷口,隻有淡粉色的疤痕還沒完全消退:“真有內傷?”
顧縛槿搖了搖頭:“不是內傷。”
可晴道:“那為什麼難受?”
顧縛槿道:“就……不上不下……難受。”
可晴道:“嗯?”
顧縛槿道:“做事做一半,送佛沒到西……”
可晴道:“………………”
顧縛槿望著她,眼眸更濕更紅了,嘴唇嬌豔欲滴,嗬氣如蘭:“難受……”
可晴道:“……………………”
這……這也太……
可晴躲開視線,攏好亂七八糟的衣服,指了指衣帽間道:“給你三分鐘時間,馬上換了衣服走人。”
顧縛槿道:“走之前還有兩件事要說,我說了以後不瞞你。”
可晴道:“說。”
顧縛槿道:“一件事是,你剛才說我舌頭短,我不短。”
可晴不可思議地看回顧縛槿:“這還用專門跟我說?”
顧縛槿道:“我也說不清楚,總覺得得澄清一下。”
可晴道:“?????”
你這樣很容易讓我誤解的好嗎?
可晴道:“你趕緊走,趁我還沒發火。”
顧縛槿又道:“還沒坦白完,還有一件事,就是……咳……咳咳!”
可晴見她咳得厲害,心又軟了,道:“算了,今晚你先睡這兒,明早再走吧。”
顧縛槿肉眼可見的喜出望外,隨即遲疑了下道:“那我……明早再說另一件事。”
可晴道:“?????”
本來沒打算繼續問的,你這麼一說……
可晴道:“你先說完。”
顧縛槿麵露難色:“我不是想瞞你,也沒打算瞞你,剛才隻是沒機會說,因為你不讓我開口,所以……明早再說行嗎?”
可晴微笑:“現、在、說。”
顧縛槿懊惱地閉了閉眼,顯然有些後悔太早提起這件事。
顧縛槿道:“我說了你還會讓我留下來過夜嗎?”
可晴道:“彆說的這麼曖昧,隻是普通的留宿,你睡沙發我睡臥室。”
顧縛槿道:“我知道,能讓我留下嗎?”
可晴道:“你先說了再說。”
顧縛槿道:“你這樣我很沒安全感。”
你不說我才沒有安全感。
可晴道:“你不說現在就走。”
顧縛槿糾結地看著她,好半天垂下長睫歎了口氣:“好吧我說,至少說了還有一絲希望留下。”
那你倒是說啊,你成功吊起我的好奇心了。
顧縛槿深吸一口氣道:“其實……其實加速補充能量不用內個,親吻就可以了。”
可晴道:“?”
可晴道:“……”
顧縛槿惴惴地望著她,小心翼翼問道:“你還讓我留下嗎?
可晴起身走去衣帽間,內衣打底衫褲子羽絨服抱出來,一股腦丟到顧縛槿頭上。
可晴道:“穿好衣服,馬上給我……滾!!!”
那晚可晴又做夢了,夢裡又是翻雲覆雨,但不完全是,夢裡她和顧縛槿打了一架,最後以她把顧縛槿壓在身下宣告結束。
夢裡沒有人受傷,雪下得很大,積雪厚得足夠打滾。
第37章
顧縛槿言而有信, 那天之後再次藏了起來,沒再讓可晴察覺她的蹤跡,也沒再有血腥味出現。
日子一天天過去, 眨眼就是十多年, 可晴依然單身, 父母已經放棄讓她找對象結婚,隨她怎麼高興怎麼來。
那天是同事的婚宴, 可晴也在邀請之列。婚宴現場, 看著年輕的新婚夫婦, 安斯艾爾摸摸自己鬆弛的臉皮, 感歎青春易去,自己再不結婚就真成老頭子了。
正感歎著,安斯艾爾看向了可晴, 他隻比可晴大三歲, 如今坐在一起卻像是兩代人。
安斯艾爾感慨道:“都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老樣子?怎麼一點兒也沒變老?”
這話引起了同桌其他同事的注意,這裡有和可晴差不多進公司的老員工,也有近幾年才來的新員工, 可不管新的老的,對比可晴的年齡再看這張臉, 這何止是凍齡,這都是逆生長了好吧?
四十多歲像十多歲,這合理嗎?
鄰座二十多歲的女同事沒忍住上手捏了捏可晴的臉, 羨慕嫉妒恨道:“這皮膚比我都嫩,我不信你沒化妝, 嗚嗚,我弱小的自尊心已經稀碎了。”
可晴當年做明星幾乎天天全妝, 可能是妝過頭生了逆反心理,不當明星之後,可晴幾乎都是素顏出門,偶爾氣色不好的時候才補個腮紅。今天雖然是參加婚禮,可她隻做了個簡單的防曬,一點妝都沒化。
不過可晴還是道:“我化妝了,裸妝。”
女同事道:“真的嗎?你怎麼化的?用的什麼粉底?快推給我,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化妝了!太神了!”
一旁和可晴相熟的女同事笑著拍了下那同事的肩道:“你還真信啊,可晴這是保護你脆弱的小心臟呢,人家壓根沒化妝。”
女同事再三手動確認了的確沒化妝後,佯裝哀怨道:“人比人真能氣死人,有的人長得好看就算了,還凍齡;有的人長得醜就算了,還未老先衰。”
眾人笑做一團,可晴也跟著笑了,可心卻沉了下來。
可晴其實也注意到了自己好像不會變老,她的容貌打從玄幻世界回來後就一直沒變過。不,也不能說沒變,可能是能量越來越穩固的原因,她不僅沒老,皮膚還更好了,臉上一條細紋都沒有,毛孔也小的幾乎看不到。
不會變老,還變美了,照理說應該高興才對,可可晴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不會變老,是不是意味著她不會死?
不會死還怎麼轉世?她想忘掉一切重新開始的願望,又該怎麼實現?
這些疑問她沒人去問,自己又想不出個確切答案,夜裡輾轉反側睡不著,起身去了陽台,推開窗戶望著夜幕下沉睡的城市,淩晨三點多,依然有不少燈光閃爍,遮擋了殘星的餘輝。
可晴任齊耳的發絲在夜風中飛舞,這個時間,這樣高的樓層,明知道不可能有人聽到,她還是說給自己聽似的喃喃道:“我為什麼不會變老?我到底有沒有來世?誰能……告訴我?”
顧縛槿,你能告訴我嗎?
晚上睡得晚,第二天起得有些遲,可晴洗漱完到公司,剛坐下就接到了快遞的電話,說是有她的同城快送。
同城快送?是客戶遺漏了什麼文件補發的?
可晴下樓取了快遞,薄薄的,好像確實是文件之類,快遞單上隻有她的地址電話,沒有寄件人的。
可晴邊走邊拆,拆出來的是折疊的信紙,帶著淡淡香氣,果然很薄,隻有一頁。
展開信紙,娟秀的瘦金體映入眼簾,那一筆一劃都散著墨香,比打印的字體都娟秀漂亮。
開篇不是統一的“見字如麵”,而是開門見山。
【你的能量源於春木,“生機勃勃”是被動技能,故而不老不死。當初你會老會轉世,是因為能量不穩,如今能量穩固,再想轉世需有人引渡。你什麼時候想轉世,告訴我,我來幫你,彆用自尋短見這種法子,你已經不是當初的你,尋常法子死不了,還要白白受痛。】
信的內容就這麼多,落款隻有一個字——槿。
可晴合上信,閉了閉眼。
深夜的一句喃喃自語,顧縛槿居然聽到了,聽到了卻沒有出麵告訴,也沒有打電話或者發信息,而是通過手寫信件的方式告訴她。
不擅自打聽她的的聯係方式,也不隨便穿進她的房間留下字條,更是謹守承諾輕易不出現在她麵前。
這樣懂分寸,是她最初認識的顧縛槿,也是她曾經深愛的顧縛槿。
曾經。
那天之後沒多久,可晴辭職了,她這樣一直不老不變的,早晚會讓人察覺不對,她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辭職是最好的選擇,反正她存得錢也夠花很久了,平時也可以找點感興趣的私活,又能補貼又能打發時間。
長日如流水,潺潺而過,眨眼又是二十多年,可晴已經七十歲了,從一家三口,變成了孤家寡人。
父母去世時年過九十,無病而終,是喜喪。人終有一死,喜喪已經是最好的結局,可晴什麼都懂,可還是控製不住傷心,人生一下子變得空蕩起來,做什麼都沒意思。
可晴窩在家裡閉門不出,傷心卻哭不出來,大多數時間都在發呆。
不知從哪天起,每天清晨都會傳來敲門聲,打開房門,門外沒人,隻有一束花,不拘泥什麼花,有時候是玫瑰,有時候是百合,有時候是雛菊,有時候則是一捧素簡的滿天星,某天居然送來一捧含苞待放的曇花。
可晴看到曇花時,曇花像是有所感應,爭相盛放,旁人等一朵花開都是難得,她一次目睹一捧,還是摘下插瓶的曇花,簡直聞所未聞。
曇花一現,果然很美。
可晴捧著花瓶回到客廳,擺在茶幾上,盤腿坐在沙發,邊吃泡麵邊盯著花看。這些天她都是這樣,懶得動,懶得做飯,也不覺得餓,感覺撐不住了就隨便吃點什麼。
她盯著那捧曇花,從花開到花落,區區數個小時就是它的全部花期。
她的父母,那麼疼愛她的父母,區區90年便是他們的一生。
這不是她第一次轉世,也不是她第一次麵對生離死彆,可不知為什麼,這一次偏偏最難受。
或許是因為這一世她的記憶是清晰的,不是曾經的渾渾噩噩,也沒有抑鬱。父母對她極儘寵愛,從未勉強過她什麼,她感受到了那毫無保留的愛,這是第一世的豪門父母包括爺爺都沒有時間給她的,從她還在繈褓中就已經開始,直到離開的最後一刻都還在為她操心。
可晴的心很痛,這是繼鐘顏之後,第一次再度感受到這麼真切的痛。
可晴吃了兩口的麵碗翻了,連碗帶麵倒扣在了地上,泡麵味和曇花的殘香混在一起,太多世沒有流過眼淚的可晴,突然很想哭。
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哭過了,細數起來,從她知道顧縛槿背叛她,沒有自尊地哀求過,自暴自棄過,嚎啕大哭過,又經曆了顧縛槿無休止的換殼之後,一萬多年了,她再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可晴抱住膝蓋望著逐漸衰敗的曇花,泡麵味彌漫在空氣中,第一滴眼淚掉下來的時候,就像做夢,下一瞬間就是決堤,胸腔中擠壓了一萬多年的情緒,也跟著決堤。
可晴哭著哭著睡著了,睡到傍晚醒來,曇花的花瓣已經落了滿茶幾,她的眼睛腫得厲害,視物不清,勉強分辨著方向進了洗手間,先洗了個臉,洗完依然看什麼都是模糊的。
眼藥水在哪兒?眼睛疼,難受。原來小說電視劇裡說的把眼睛哭瞎是真的,她才哭了一天就成了這個德行了,多哭幾天不瞎才怪。
好不容易摸索著搬出醫療箱,眯著眼睛勉強把箱子扒拉了個遍,她才想起家裡沒備眼藥水,沒有眼藥水。
一般而言,沒備眼藥水也算正常,家庭常備藥不包括這個,可可晴突然覺得委屈,說不出的委屈。
她眼睛疼,看不清東西,一下子成了半個瞎子,卻連個打電話給她送眼藥水的人都沒有了,爸媽沒了,朋友也沒有,什麼都沒有。
以前她是有朋友的,還不少,現在多年不聯係,隻剩她自己。
都是這張不會變老的臉害的,不然她這個歲數,多少也能有幾個一塊兒跳廣場舞的老閨蜜,可她現在什麼都沒有。
可晴的眼淚再度流了下來,明明之前已經榨乾的一滴不剩的,這又是哪兒來的水分?
可晴越哭越看不清,帶著鹽分的淚水刺激得眼周更疼了,又疼又癢還不敢撓。
好煩,好委屈,好難過。
爸、媽,我好想你們,你們怎麼丟下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
怎麼能狠心丟下我一個人?
可晴摸索著走到陽台,推開窗,對著模糊一片的城市,呢喃出了幾十多年沒有喚過的名字。
“顧縛槿。”
“我需要眼藥水。”
話音剛落,玄關就傳來了門鈴聲,可晴摸索著過去開門,看不清門外人的臉,但她聞到了熟悉的草木香,聽到了熟悉的溪水流淌般的清潤嗓音。
“怎麼了?眼睛疼?”
那一瞬間,可晴的委屈達到了頂點,她哽咽道:“對,我眼睛疼,都說了要眼藥水你還按門鈴,還讓我給你開門,也不怕我看不清磕著碰著。”
說罷可晴就後悔了。
她怎麼能這麼無理取鬨?她和顧縛槿早就沒了關係,她憑什麼對顧縛槿頤指氣使?就算顧縛槿願意容忍她的小脾氣,甚至願意挨罵,可下定決心跟顧縛槿劃清界限的自己又憑什麼那麼做?
然而後悔沒用,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真真的覆水難收。
可晴聽到顧縛槿說了“對不起”,感受到一隻手覆住了她的雙眼,尺度把握的極好,沒有碰觸她,隻虛蓋著她的眼睛。淡淡的青色光芒自掌心運起,溫和而不刺激,整個眼窩都暖暖的,不過眨眼的工夫,眼睛不痛了,眼前清晰了。她甚至看清了顧縛槿的掌紋,利落的感情線,深刻幽長,沒有丁點的分叉。
眼睛好了,看清了眼前的人,可晴心底的懊悔也散去了不少。顧縛槿穿著平時很少穿的白襯衫黑長褲,右手拿著摘掉筆帽的鋼筆,純金的筆尖噙著墨汁,一看就是正寫著什麼緊急瞬移了過來。
可晴吸了吸鼻子問道:“你這是……從哪兒過來?”
顧縛槿蜷了蜷手指,天知道她是憑借著多大的毅力才壓抑著自己沒去抱住哭紅鼻子的可晴。
不行,必須得忍住,當年可晴心軟請她進屋治療,她卻誤會可晴對她餘情未了,居然還順杆子做出了那種事,可晴氣得把她趕了出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過分。
這些年她都很小心,就怕再被可晴看到惹得可晴心煩,可晴家人過世她都沒敢出現。
今天可晴突然喚她,她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直到又聽到可晴要眼藥水,她才反應過來,丟下正在開著的緊急會議,瞬移了過來。
眼前的可晴就像一場幻夢,顧縛槿的靈魂都有些輕飄,她努力克製著自己,不敢有絲毫造次,連遣詞造句都選擇最溫和的,就怕再讓可晴不愉快。
這可是她做夢都夢不到的,極為珍貴的,和可晴麵對麵說話的機會,顧縛槿格外珍惜。
顧縛槿道:“我是從特彆機構過來的,這個機構算是政府機構,但是不對外公開,從元世界爆炸成立,到現在有幾千年的曆史,隻要是和政府聯手維持世界穩定的。”
可晴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你們守護世界還得和政府合作?”
顧縛槿點頭道:“黑能量可能會造成很多災難性事件,有政府做後盾,不管是封鎖消息還是緊急疏散民眾都很方便。”
可晴了然地點了下頭:“那確實是方便。”
顧縛槿看了看可晴一直沒消下去的微紅鼻頭,道:“眼睛還難受嗎?”
可晴道:“不難受了,謝謝,你的治療很有用。”
顧縛槿道:“我是你蘊養的,能量和你是一樣的,我們都是治愈,我會的你也會,我教你怎麼使用,以後再有病痛你就不用忍著了。”
這確實是個辦法,學會了治療她就不會在因為眼藥水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麻煩顧縛槿了。
可晴有點愧疚:“抱歉打擾你工作了。”
顧縛槿道:“不會,我其實也是閒著沒事,就隨便……練字而已。”
可晴微點了下頭,本想側身請顧縛槿進門,想起還倒扣在地上的泡麵,都扣了一天乾巴在地上了,她又頓住了。
顧縛槿雖然沒有潔癖,可也挺愛乾淨的,何必惡心人家?
可晴放棄了讓顧縛槿進門,說道:“我加你吧,你把治療方法傳給我就行。”
傳給她,就不用再見麵了。
可晴轉身要回去拿手機,顧縛槿道:“這個說不清楚,得手把手教才行。”
手把手教?有那麼一瞬間,可晴都要懷疑顧縛槿這是想借機接近自己。
可這當然是不可能的,都這麼多年了,顧縛槿要想耍手段早就耍了,還用等到現在?
說不定顧縛槿已經放下了,現在對她的有求必應隻是因為愧疚。
可晴道:“你工作應該挺忙吧,就不用麻煩了。”
顧縛槿道:“我不忙,我挺閒的。”
可晴道:“謝謝,不過還是算了,我反正也差不多該轉世了,就算學會了下輩子也不記得了。”
顧縛槿僵了下,緩緩道:“說得也是。”
可晴突然想起個很嚴肅的問題:“我這輩子不老不死,那下輩子是不是也是這樣?”
顧縛槿微頓,頷首道:“是,不過不用擔心,你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我就會讓你像普通人一樣。”
可晴道:“意思就是,你會讓我老,會讓我死,會抹掉我的記憶?下輩子也會幫我繼續轉世?”
顧縛槿道:“是,你的體質是我帶給你的,我會負責,不隻這輩子,也不隻下輩子,會永遠負責。”
可晴淡淡道:“哦,那你幫我的時候,儘量彆出現在我麵前。”
顧縛槿微抿了下唇,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道:“那時候你都不記得我了,不記得也不能出現?”
可晴道:“對。”
顧縛槿還是一貫的不管她提什麼要求都照單全收:“那我就趁你睡著了偷偷幫你,不過,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可晴道:“我不想再愛上你。”
一個“不想”,一點綺思都不給顧縛槿留,顧縛槿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的排斥,像是開玩笑似的說了句:“所以你當初喜歡的,隻是我這張臉?”
可晴道:“那倒也不是,不過總是因為看順了眼才會注意到,進而才會想要去了解。”
所以並不是隻看上她的臉,看臉隻是個開始?
顧縛槿道:“謝謝。”
可晴道:“謝什麼?剛才那一瞬間,你不會真以為我當初隻是看中你的臉吧?”
平時那麼聰明一人,怎麼突然就傻了?如果隻是看中臉,那之後換成鐘顏的臉我又怎麼會愛上?何況還不隻鐘顏,之後還有那麼多張臉,每一個我不都喜歡嗎?
可晴忍不住想笑,顧縛槿卻無比認真地注視著她道:“因為是你,換成彆人我不會這麼想。”
顧縛槿真誠的目光讓可晴有些不自在,可晴轉移話題道:“對了,門口的花是你送的?”
顧縛槿微點了下頭:“是,我不敢隨便出現,就……希望你看到花心情能好一點。”
所以你知道我很難過,隻是不敢出現?不敢給我一個安慰的擁抱?
以前也沒見你多聽話,現在倒是聽話得很。
可晴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以後彆送了。”
顧縛槿垂下眼簾,沒有追問為什麼,聽話地“嗯”了聲:“我知道了。”
可晴突然有些煩,她也不知道自己煩什麼,隻道:“也謝謝你過來給我送眼藥……呃,送治療,打擾你工作真是抱歉,你趕緊回去工作吧。”
顧縛槿沉默了幾個呼吸,抬眸已恢複了平時溫和的笑意:“那我走了,你記得好好吃飯。”
顧縛槿是瞬移來的,瞬移冷卻時間兩小時,這會兒離開冷卻還沒結束,隻能打車回去。
顧縛槿轉身要走,可晴突然道:“三天。”
顧縛槿回頭:“什麼?”
可晴道:“三天後你來找我,我想去下輩子了。”
顧縛槿沒有說話,就那麼望著她,望了許久,久到她以為顧縛槿沒聽清楚,剛想再說一遍,顧縛槿唇角逸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好。”
顧縛槿走了,來的時候無聲無息,走的時候也無聲無息,沒有久彆重逢地激情碰撞,隻有謹小慎微地保持距離。
三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足夠可晴安排好身後事。臨走那天,可晴名下已經沒有一毛錢,她注銷了手機卡和社交賬號,格式化了手機,隻剩房子最後一天的居住權,乾乾淨淨的就像從來沒來過這個世界。
約定的時間到了,敲門聲應時響起,可晴平靜地打開門,這不是迎接死神,這是迎接新生。
門外,顧縛槿捧著一束沒有任何包裝的薰衣草,紫色的花朵像是開在她杏白色的披肩,長發如瀑般垂在肩頭,柔順絲滑,到腳踝的呢子長裙,落落大方,顧縛槿微微笑著,雙目微熹,美得如初升的朝陽。
顧縛槿把那捧薰衣草遞過來道:“雖然你說了彆送花了,不過這花剛開,不是用能量催出來的,是在溫室裡自然長出來的,挺香的,就當送你的離彆禮物。”
薰衣草……
可晴接過花,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顧縛槿站在枯敗的薰衣草田,一個展臂便是漫山遍野的紫色花朵。
明明那麼容易就能點木成花,為什麼偏要自己辛苦去種?
可晴捧著散著淡淡香氣的薰衣草,坐在暫時還屬於她的沙發,望著顧縛槿道:“可以開始了。”
顧縛槿走到她麵前站定,自上而下望著她,明明是俯視,卻絲毫沒有高高在上的氣勢,連問話都小心翼翼的。
顧縛槿問她:“你是要抹除有關我的記憶,還是所有的記憶?”
可晴有些詫異:“這還能選擇性抹除?”
顧縛槿微點了下頭:“特定的人和事,或者特定一段時間的記憶都可以選擇性抹去。”
她要忘記的何止是一個人一件事?她要忘記的是全部,她想得到的是全新的人生。
可晴道:“我要抹除全部忘記。”
顧縛槿凝視了她很久才低聲道:“一旦抹除記憶,幾乎沒有恢複的可能,你有沒有什麼技能或者知識儲備想要保留下來的?”
可晴避開顧縛槿的視線道:“沒有,我要做最普通的人,一切從零開始。”
記憶的抹除比想象中簡單,隻要心甘情願就可以了,顧縛槿帶著熒光的手指按在了她的眉心,可晴最後的印象是顧縛槿掌心那條深刻悠長的感情線。
*
陸瑤有個不能說的秘密,她有超能力,她能讓枯木逢春,還能讓植物開花,簡直不要太神奇。
陸瑤從小就知道自己有這個超能力,她隻告訴了最好的閨蜜,從此閨蜜的誌向就是承包幾百畝地,順便再開個花店,隻要有種子,不用施肥不用種,分分鐘糧食滿產花滿店,基本約等於無本買賣。
後來陸瑤把前者叉掉,隻和閨蜜一起開了間花店,常年供應各種季節花卉,不需要進貨,隻買花種,除去房租基本就是無本買賣,穩賺不賠,錢賺的算不上多,但比上班強了不少,生活美滋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陸瑤感情運不太好,總遇見渣男,基本流程差不多都一樣,都是前腳找她告白,後腳就被她撞見各種翻車。比如,海王波塞冬。再比如,媽寶軟飯男。還比如,騙婚死給佬。
陸瑤也是服了,都開始迷信算命了,可算來算去也沒算出自己的另一半在哪裡。
反觀閨蜜就幸運多了,初戀是老公,結婚就生娃,一生還生倆,一個姓老公,一個姓閨蜜,老公工資全上交,不抽煙來不喝酒,下班就往家裡跑,還寬肩窄腰大長腿,簡直二十四孝好男人,言情小說都不敢這麼寫,畢竟霸總都還喝酒的。
陸瑤一度懷疑自己其實生活在小說裡,閨蜜是女主,她是女主對照組,不然為什麼對比這麼鮮明?連閨蜜老公都不可思議歎為觀止。
有次閨蜜無意間開玩笑道:“既然你總是遇見渣男,不如換個思路,找個女朋友說不定就破解了。”
陸瑤大受啟發,沒過多久還真就偶遇了一個小姐姐,那小姐姐長得不算多漂亮,可她的眼睛絕美,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總之溫柔如水的,像是剛從溪水裡撈出來似的,她是越看越喜歡,一見鐘情。
小姐姐喜歡花,隔三差五的就會關顧陸瑤的花店,一來二去的陸瑤就把小姐姐的底細摸了個七七八八。
小姐姐名叫張佳玥,比她大兩歲,沒有男朋友,當然也沒有女朋友,對女生談戀愛不排斥也不推崇。
嗯,隻要不排斥就足夠了。
陸瑤開始積極地送張佳玥各種漂亮的花,玫瑰、百合、鬱金香都是基操,滿天星、向日葵、吊蘭、文竹、小多肉,都是日常配搭,市價幾萬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的花她都送過,對她來說隻是動動手指的事,對張佳玥來說卻是難以置信。
張佳玥問她:“你是不是看上我了?這麼貴的花都敢送我?”
陸瑤笑道:“那這麼貴的花你都敢收,是不是也看上我了?”
張佳玥嘖舌道:“我純粹是被你的土豪砸暈了頭,突然覺得你眉清目秀美得不行,好像彎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張佳玥這人很風趣,這當然是文雅的說法,不文雅就是“逗比”,很合陸瑤的口味,兩人誌同道合,很快就搬到一起開啟了同居的幸福生活。
同居的第二天去店裡,閨蜜盯著她的脖子看了半天,看著看著恨不得上手撕了她的領子看得更仔細。
陸瑤無語了:“你乾嘛?”
閨蜜道:“同居第一天,激情四射的夜晚,你咋沒種小草莓?這不科學!”
陸瑤更無語了:“我倆是精神戀愛,柏拉圖懂嗎?我們的愛情超越了交|配,純潔的讓你自慚形穢。”
閨蜜切了一聲:“不滾床單的愛情都是假把式。”
陸瑤開始深思這個問題,並且找了張佳玥一起探討。
陸瑤道:“咱倆這樣是不是不太正常?”
張佳玥道:“那不然試試正常的?”
那晚窗簾拉得挺緊,她倆也確實親了,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次是張佳玥開始反思:“難道咱倆撞型號了?兩個受是沒有未來的。”
陸瑤道:“雖然但是,我覺得我不是受。”
張佳玥道:“那你來啊。”
陸瑤道:“但我在你麵前突然就覺得自己又受了。”
張佳玥怒道:“幾個意思?我挑不起你的征服欲唄?”
陸瑤摸了摸下巴道:“不然你反抗一下試試?”
張佳玥反抗了一晚上,倆人折騰的動靜挺大,最後啥也沒乾,最後還翻臉了,主要是張佳玥單方麵翻臉了。
張佳玥道:“哼,我都說了癢死了彆撓了,你還非壓著我撓我癢癢肉,你勝負欲怎麼這麼強?!”
陸瑤也挺無辜:“那你說句認輸不就行了?你怎麼就死也不說?”
張佳玥又一下午沒搭理陸瑤。
到了晚上,張佳玥突然想起來:“昨晚咱們是想乾嘛來著?”
陸瑤想起來了,道:“哦對,鬨著鬨著就給忘了。現在怎麼辦?再試一次?你拚死反抗,我非要搞你,強製play走一波?”
張佳玥摸了摸自己的癢癢肉,心有餘悸道:“還是算了吧,柏拉圖也沒什麼不好,再說咱不是也親了嗎?這還不夠啊?兩個女的又不能生娃,要求那麼嚴謹乾嘛?”
陸瑤道:“雖然但是,兩個男的是真不能生,兩個女的通過科學手段還是可以的。”
張佳玥道:“那也是科學手段,跟這些沒關係,所以這麼嚴謹乾嘛?”
陸瑤深以為然:“也對,兩個人在一起舒服就行了,其他都不重要,沒必要非隨大流,再說這大流隨不隨的也沒人知道。”
張佳玥盤腿坐在床上,按著膝蓋探過身笑眯眯道:“要不我在你脖子上嘬個印兒吧?”
陸瑤趕緊捂住自己的脖子道:“乾嘛?”
張佳玥道:“省得你那小閨蜜整天惦記著咱倆這檔子事,給她抓個證據她就沒那麼大熱情了。”
陸瑤再度深以為然:“那就明早再嘬,留的時間長點。”
張佳玥躺倒蓋上毯子,突然噗嗤笑了:“我怎麼覺得咱倆的對話這麼傻逼呢?”
陸瑤也躺倒蓋上毯子,笑道:“你自己傻彆拽上我,我可不傻,我是怎麼過得舒服怎麼來,我現在就跟你過得挺舒服。”
張佳玥道:“我也挺舒服。”
陸瑤點了點自己的唇道:“晚安吻呢?”
張佳玥道:“哎呀省了吧,又沒人看。”
陸瑤道:“也對,睡覺睡覺。”
張佳玥道:“你彆擠我,那麼大地方還不夠你躺?”
陸瑤道:“是你躺得太靠我這邊了好吧?”
和張佳玥在一起是真的很舒服,就是她倆對那檔子事都沒什麼興趣,接吻也是偶爾在人前表演一下,人後鬨著玩也有,其他時間很少。時間久了,張佳玥覺得她倆都是X冷淡,陸瑤第10086次深以為然,和張佳玥在一起,真的是什麼都能想到一塊兒,太省心了。
她為什麼要說省心?好像她以前多累似的,她明明從小到大都過得挺輕鬆挺愜意的,爸媽也很開明,知道她交了女朋友也沒意見,根本就不累啊。
那天,張佳玥突然指著手機上彆人的視頻道:“你看!曇花!我也想看曇花開,你送我那麼多花,怎麼就是沒曇花?”
陸瑤看著那視頻裡曇花一點點綻開花瓣,心底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就莫名其妙的不太想開給張佳玥看,可她為什麼不想呢?她明明什麼花都能給張佳玥,這又隻是動動手指的事。
陸瑤答應了張佳玥,第二天就弄來了曇花種子,當天晚上就捧到了張佳玥麵前,當著張佳玥的麵點木生花。
張佳玥是第二個知道她秘密的人,還提醒她千萬不要再告訴其他人。
張佳玥看了曇花開,心情大好,晚飯做了陸瑤最愛吃的甜醋鱖魚,陸瑤心底那點說不出的不舒服也都煙消雲散了。
陸瑤和張佳玥一起生活了七八年,某天張佳玥突然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繞著她的花店轉了好幾圈道:“我發現你這店裡什麼花都有,就是沒有薰衣草,為什麼?”
一旁忙著塗指甲油自娛自樂的閨蜜道:“這問題我十年前就問過了,你老婆說她看見薰衣草就不舒服,所以寧願不賺這錢,也不賣薰衣草。”
陸瑤一聽這話就知道要糟,這麼多年了,她對張佳玥還是相當了解的,張佳玥看著人模狗樣的,不說話往那兒一站也算氣質美女一枚,可內心卻“肮臟”得很,尤其是關係越熟她越“放肆”。
果然,聽了閨蜜的話,張佳玥眉梢就翹了起來,笑眯眯走到前台,趴在她麵前歪頭看著她:“嗨,親愛滴,倫家好想你送人家薰衣草哦~好想好想哦~”
陸瑤麵無表情道:“彆撒嬌,沒用,姐免疫。”
張佳玥哭唧唧拽著她的袖子搖來晃去,“不要嘛~你什麼花都送我了,就沒送過我薰衣草人家就行要薰衣草嘛,嗚嗚。”
陸瑤依然麵無表情剪著花枝:“彆裝哭,不像。”
張佳玥佯裝生氣,冷哼:“說,是不是這薰衣草後麵有一個讓你念念不忘的前任?不然你乾嘛這麼抵觸?”
陸瑤無語道:“P前任,我以前的渣男史你還沒聽膩?”
張佳玥道:“那你送我薰衣草,不送我就哭給你看。”
陸瑤道:“你好任性。”
張佳玥假哭道:“你不愛我了,你居然說我任性。”
隻是一束花而已,陸瑤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不情願,可她就是不情願,非常的不情願,她情願把自己的房子車子票子所有的一切都給張佳玥,也不情願送薰衣草。
可那明明隻是一束花,還是很普通很常見的花。
答應張佳玥吧,張佳玥平時也不問她要什麼,甚至還總送她禮物,家裡的家務也大多都是張佳玥做的,隻是問她要一束不起眼的花而已,她怎麼就不能答應呢?
陸瑤張了張嘴,道:“我……我其實對薰衣草過敏。”
她為什麼要撒謊?陸瑤自己都不知道。
張佳玥聽了這話,立刻收了玩鬨道:“我跟你鬨著玩呢,過敏可千萬彆碰,回來起一身疹子就不說了,萬一內臟有反應就危險了。”
看到張佳玥這樣子,陸瑤說不出的愧疚:“對不起。”
張佳玥道:“害,這有什麼好道歉的?我也不是真想要,跟你玩呢。”
陸瑤道:“我其實……我其實不是過敏,就是……我也說不清楚,就莫名其妙的不想送,抱歉。”
這坦白來得太措不及防,張佳玥愣了下才笑道:“不想送就不送,這也沒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碰觸的過去,不用覺得抱歉。”
陸瑤道:“不是什麼過去,真的是莫名其妙的我也不知道原因。”
張佳玥點了點下巴,剛要說什麼,閨蜜道:“那估計是你上輩子的後遺症,就好比你去一個從來沒去過的陌生地方,卻覺得自己好像來過,那就是前世來過。”
陸瑤無語道:“原來九漏魚在這裡,都9023年了,彆迷信了OK?”
閨蜜不服道:“我這也是科學,現有科技水平還解釋不了的科學。”
陸瑤揶揄道:“第一次見人把迷信說得這麼清新脫俗,是吧張佳玥。”
張佳玥不知在想什麼,怔了下才道:“不管是前世的後遺症,還是這輩子的記憶,總歸都是有原因的。”
陸瑤道:“你怎麼了張佳玥?”
張佳玥道:“沒什麼呀。”
陸瑤道:“總覺得你不開心。”
張佳玥道:“沒有的事。”
陸瑤原本以為會和張佳玥就這麼嘻嘻鬨鬨過一輩子,卻沒想到,她和張佳玥在一起的第十二年,張佳玥查出胰腺癌晚期。
這病沒治,隻能等死。
陸瑤一直都覺得自己活在小說中,這種時候更覺得了,經典的絕症橋段都來了,這還不是小說嗎?
陸瑤全國各地找專家,得到的都是大同小異的診斷結果——沒法治,哪怕她散儘家財也沒法治。
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的張佳玥牽著她的手,虛弱道:“不治了,彆為了我來回折騰自己了,我不治了。”
陸瑤搖了搖頭,眼淚控製不住湧著:“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你放寬心,心情好病才能好得快。”
張佳玥歎了口氣道:“這都是報應,你不用為我這麼費心的,我不值得。其實我……”
張佳玥哽咽了,吞了口氣才勉強再度開了口:“其實我騙了你,我一直拿你當最好的朋友,從來沒有愛過你。”
陸瑤微微睜大眼,眼淚還懸在眼眶:“你說……什麼?”
張佳玥顫巍巍拿過手機,翻出一張合照轉給陸瑤看,照片裡的張佳玥滿臉的膠原蛋白,羞澀地靠在一個少年的懷裡,兩人眼裡都有星光,一看就是很幸福的一對小情侶。
張佳玥含著淚虛摸著照片裡少年的臉道:“他是我最愛的人,可惜已經不在了,是我害死了他,是我非要騎他的摩托,還非要帶著他,是我害了他。我一直都很痛苦,想忘記他,可怎麼也忘不掉。我買的花,包括這些年從你店裡拿走的花,其實都送到了他的墓碑前。我接受不了其他男人,總覺得是對他的背叛,可我又……又不想一個人,剛好你出現了,我……我就……對不起。”
原來……是這樣。
陸瑤道:“所以你不是X冷淡,你隻是對女的不感興趣,X冷淡的隻有我自己。”
張佳玥哭著道:“對不起,你彆管我了,對不起。”
這得是多絕望才能說出這種放棄自救的話?
陸瑤抱住張佳玥,輕輕拍了拍背道:“愛不愛的沒那麼重要,我說過的,我隻想過得舒服,和你在一起我很輕鬆很舒服,你陪了我這麼久,讓我這麼輕鬆這麼舒服,怎麼就對不起了?”
陸瑤又道:“什麼都彆想,我會儘我最大的努力救你的,不是說了一直拿我當最好的朋友嗎?都最好了,當然得傾家蕩產救你這條小命了。”
張佳玥哭得不能自已,哭著哭著睡著了。
陸瑤給她掖好被子走出了病房,晚上十點的走廊已經沒什麼走動,陸瑤一路走到走廊儘頭,手肘搭在窗前的銀白色扶欄上,隔著淡藍的玻璃望著萬家燈火,開口的聲音透著沙啞。
“我怎麼……這麼倒黴啊。”
說完這句,陸瑤的鼻子酸了,眼淚帶著一絲銀光滑落。
跟自己掏心掏肺生活了十幾年的伴侶,突然告訴她,她們隻是朋友,就算她再怎麼粗線條也不可能不難受。
陸瑤很難受,這種難受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好像突然破開了什麼缺口,把她藏了幾千幾萬年的傷心全都勾了出來,陸瑤哭得稀裡嘩啦,哭著哭著竟然有些站不住,拽著扶欄蹲了下來,膝頭點地低著頭,涕泗橫流地順著下巴滴在了褲子上。
這是快要窒息的難受,甚至這一刻她覺得隻有死才能解脫。
她原來這麼愛張佳玥的嗎?不,不是的,沒有任何原因的,她就是知道不是的。
她的確愛張佳玥,可以為了張佳玥傾家蕩產,甚至拿命去換,可她自己都分不清這到底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至少她的愛和閨蜜對她老公的是不一樣的。
張佳玥沒坦白之前,陸瑤根本沒考慮過這些問題,現在她考慮了,卻也隻能考慮這麼一會兒,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要救張佳玥,哪怕明知道希望渺茫也不能放棄。
那是命啊,是張佳玥的命,怎麼能輕易說放棄?
寂靜的走廊裡,她似乎聽到一聲歎息,悠長又飄渺,就像幻聽的一樣,透著難以言說的心酸。
陸瑤並沒有心思去操心是不是有人歎氣,更沒心思操心那人是不是心酸,她擦了幾次眼淚都擦不乾,眼淚源源不斷往外流,她自己都顧不住自己了。
好不容易止住眼淚,眼底哭出來一層血絲,遮也遮不住。
算了不管了,陸瑤翻了翻備忘錄上記錄的專家名單和醫院,盤算著怎麼在最短的時間內全都約完看完。
陸瑤折騰到很晚才在陪護床上窩蜷著睡下,第二天一早起來,照顧著張佳玥吃了早飯,主治醫生來查房,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胰腺癌專家顧醫生今天到我們院看診,就看診一周,你們真是運氣太好了!”
張佳玥對這個顧醫生並不抱什麼希望,精神依然懨懨,可陸瑤卻很高興,隻要有一絲希望她都高興。
張佳玥作為已確診的胰腺癌患者,幸運的成為顧醫生第一個看診的對象,時間就安排在主治醫生告訴她們這個好消息的一個小時後。
雖說隻有一個小時,陸瑤也是翹首以待,病房門都快讓她盯穿了。
好不容易病房門終於被推開,主治醫生狗腿地打開門,邀請身後的顧醫生進來。
主治醫生身高體胖,擋住了陸瑤的視線,沒能一眼看到顧醫生的長相,最先看到的是被白大褂遮了大半的腿,細白的一隻手,修長白皙的脖頸,最後才是顧醫生的真容。
那樣筆直的腿,那麼漂亮的手,那麼美的脖頸,結果臉卻……不能說是醜,隻能說普通,丟進人堆裡馬上就找不見的那種普通。
果然上帝是公平的,給了聰明絕頂的腦袋,就不能再給顏值太多分。
顧醫生進來先詳細地詢問了病情,當場就製定了治療方案,安排下午做單人手術,單人手術就是隻有顧醫生一個人做手術,不需要護士從旁協助。
顧醫生交代完術前準備,抬眸看向了陸瑤,說:“你是家屬嗎?手術大概需要30分鐘,成功率90%,家屬不用著急。”
這治療時間,這成功率,簡直像是在開玩笑,還是個隻有精神病院剛進去的才會開的玩笑。
天知道她找過多少專家,又砸了多少錢治療,結果都是沒救,這顧醫生憑什麼這麼輕輕鬆鬆說出隻要30分鐘包痊愈?當這是婦科醫院小廣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