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胡起床的時候還惦念了一下後山的鬆樹,想著是不是該去拖回來。
就算不能做木材,劈了當柴也好。
打著哈欠走到院子裡,他就看到陳鬆意已經在灶台後做早飯了,不由得愣了一下,還抬頭看了看天:“咦,今日怎麼這麼早?”
一般來說,因為要下地,家裡就屬他跟陳父起得最早,早飯都是做好了小蓮給他們送去的。
但陳鬆意昨天晚上把準備好的麵條用光了,所以今天得早早起來,跟母親說了需要另行準備早飯。
陳母因為身體不好,睡得並不沉,昨天晚上也聽到了廚房的靜,猜想是誰夜裡餓了起來弄東西吃。
即使是這樣,她也沒想到女兒會把三人份的麵條跟豬頸肉全吃光了,隻擔憂地問她:“沒撐著吧?”
旁的倒是沒有多說,現在家裡環境好了,沒了食物那就再做。
家裡正好有雞蛋、韭菜,還有做麵條用剩的不少麵粉,陳母又去了一趟村頭張屠戶家,割了兩斤肉,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有人提了魚去賣,於是買了條幾斤重的大魚。
沒了做涼麵的麵條,今天的早飯她打算教陳鬆意做煎餅。
餅的口味做兩種,鮮肉蛋黃餡跟韭菜雞蛋餡,攪好麵糊裹上餡,下鍋一煎就香得很。
這種餅子做得快手,做成以後半個巴掌大小,當做早飯吃起來,方便又頂飽。
買回來的魚也很快殺好了,被交給了陳鬆意,讓她片成魚片。
女兒的刀法很好,陳母之前就注意到了。
光吃餅太乾,配上江上漁民常做的生滾魚片粥就正好。
魚肉片成片,加上曬乾的蝦仁、豬肉,加入胡椒粉、料酒等調料醃製好,等灶上的粥一煮開就下。
陳鬆意昨日去鎮上還買了些乾貨,其中就有香菇跟火腿,也切成丁一並下了進去。
蓋上鍋蓋再熬一陣,粥的香味就開始散發出來,聞著就鮮。
盛進碗裡的時候,再加上芹菜碎,一碗鮮香可口的生滾魚片粥就好了。
因為是做來送餅的,所以粥裡的水多米少,喝起來格外的鮮。
陳鬆意給小蓮先盛了一小碗,讓她嘗了問她好吃嗎,小蓮手上還沾著麵粉,捧著碗“嗯嗯”直點頭。
今日有粥,陳父跟老胡洗漱完之後,就沒有像往常一樣先下地,而是上了桌,準備吃完早飯再過去。
散發著熱氣的生滾魚片粥跟兩種餡的煎餅一端上來,坐在桌旁的兩人就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哪怕夏天早上起來胃口並不怎麼樣,兩人也被這樣的香味給刺激得直分泌口水!
老胡活了三十幾年,都沒有像在陳家生活的這段時間一樣,吃過這麼多層出不窮的美食。
陳父則是在妻子身體不好之後,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密集地嘗到她的手藝了。
儘管覺得自己餓得能乾掉一頭牛,可在看到陳鬆意把煎好的餅子從廚房端出來的時候,老胡看著這堆成一座小山的煎餅,還是忍不住發出了驚歎:“好家夥,這麼多?”
——喂豬呢這是!
陳母也覺得女兒做的有點多了。
家裡不過五個人,她們女眷的話,這樣半個手掌大的餅子吃三個最多了,就算是要乾活的兩個大老爺們,一人吃十個也夠了,何況還有粥呢。
可陳鬆意卻帶著小蓮一口氣做了兩百多個,把麵粉都用光了。
見她過來,老胡忙起身伸手來接,問道:“意姑娘是打算把剩下的拿到村頭去賣?”
陳家村的村頭有一棵百年古樹,古樹底下就是一個小小的市集,村裡的人沒事都會到那裡去坐坐。一般家裡有什麼多的,懶得去鎮上,也會直接挑到村頭去賣。
陳鬆意沒有如他所想的點頭,而是說道:“不賣。”
話音落下,陳家院子的門被敲響了,小蓮用布擦乾淨了手,忙道:“我去開。”
門一打開,她就見到外麵站著個少年道士。
他背上背著個包袱,唇紅齒白,劍眉星目,隻是頭發有點亂,發間還沾著一點鬆葉。
小蓮不確定地問:“道長要找誰?”
少年道士看了她一眼,將目光投入了院中,在開口之前,忍不住先深深地吸了一口院中彌漫的香氣,然後才對著眾人道:“我遊方到此,不知能不能讓我進來歇歇腳,喝口水?”
陳家人都十分淳樸善良,這些年雖然過得不好,但不管是過路僧道還是乞兒到了門口,都會迎進來。
尤其見到這個少年道士雙目清澈,臉上還帶了點嬰兒肥,年紀比自家女兒大不了多少,作為一家之主的陳父立刻道:“道長快請進——鬆意,給道長添一副碗筷。”
小蓮忙讓開了,請他進來。
遊天邁進了門檻,朝陳鬆意看了一眼。
把她臉上的意外之色收入眼底,遊天向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想不到吧?小師叔主過來了,感吧?
陳父起身請他入座:“道長怎麼稱呼?”
小師叔收回目光,與他見禮:“遊天。”
桌上擺了六副碗筷,吃早飯的桌旁多了一個人。
而從看到這位遊道長風卷殘雲式的進食方法第一眼,老胡就呆住了。
他以為自己跟陳老哥胃口已經很好了,吃東西也很快,用粥送餅,眨眼就能吃下好幾個。
可是這個少年道士吃的速度比他們更快,半個巴掌大的餅拿在他手裡,三兩下就沒有了。
他明明是個少年體型,胃裡卻像有個無底洞!
他一上桌,堆在眾人麵前的煎餅小山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小蓮怔怔地數著這個少年道長吃了多少:一個、兩個、十個……
陳父跟陳母也停了下來,驚訝地看著這個小道長。
唯有陳鬆意,昨日已經見識過小師叔的胃口,今天並沒有再為此驚訝。
等到他碗裡的粥一空,她就將自己麵前盛好的這碗遞給了他:“這碗我沒有碰過,道長請用。”
“多謝。”小師叔滿意地接過,暗道了一聲乖,然後想起昨晚她說的這些食物都是出自何人之手,於是轉向陳母,捧著碗對她誇讚道,“夫人的手藝真是一絕,這是我下江南以來吃過最好的一頓飯!”
說完,他又繼續埋頭吃了起來。
見狀,其他人這才後知後覺地開始筷,陳鬆意則起身去了廚房盛粥。
看著少女的背影,老胡忽然福至心靈:“意姑娘不會是算到了今天會有飯桶來蹭飯,所以才準備了那麼多餅吧?”
十人份的魚片粥,兩百多個用料紮實的煎餅。
除去陳家五人吃掉的一部分,剩下的全到了遊天肚子裡。
吃完之後,遊天放下筷子一抹嘴,對著已經完全被自己的食量驚呆的眾人說道:“不好意思,吃了這麼多。”說著,他看向了陳母,“我精通岐黃之術,夫人看上去身體欠佳,不如讓我看一看吧。”
受人一飯之恩,當然就要以自己所能回報。
對道門的這種行事風格,陳家人倒也不陌生。
儘管小遊道長一眼看出了陳母身體不好,但限於他的年紀,大家並不覺得他的醫術會有多好。
所以當他為陳母診脈,然後很快地寫了藥方,告訴他們這樣吃上一個月,就沒事了,他們也沒把他跟先前那些大夫區彆開來。
直到遊天擺出了金針,開始給陳母針灸,緩緩注入真氣,引導陳母體內阻塞的生氣運行,然後問她有什麼感覺的時候,陳母才有些不確定的道:“胸口好像不悶了?頭也不暈了。”
從她熬壞了身子以後,就一直有胸悶頭暈的毛病。
一變季就要咳嗽許久,也不能久立久行,更提不得重物。
可是現在,她感覺從自己的手臂到心口都有一股暖流緩緩地流散開。
那種阻塞消失了,她的身體就像沒生病前一樣,恢複了輕盈、舒暢的感覺。
陳母驚訝地看著在為自己施針的遊天,又看向丈夫跟女兒。
哪怕是久在京中,見多識廣的老胡也沒有見過這樣精妙的醫術,不由得放下了抱著的手臂。
陳鬆意適時地問:“我母親因為早年勞碌過度而虧損了身體,道長可以治好嗎?”
“當然沒問題。”
遊天用一種理所應當的語氣道,一邊收了針,一邊抬起頭來看她,“把我開的藥吃上一個月,我再輔以金針,絕對能調養回來。”
“真的?!”發出欣喜聲音的是陳父。
給妻子請過那麼多大夫,每一個提到她的本源虧損都是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然而小遊道長卻說能夠治好她!
“當然是真的,我從來不說大話。”遊天傲然地道,“不過我為夫人施針需要三天時間——”
陳鬆意立刻說道:“那就請道長在舍下多盤桓一段時日,為我母親把身體調養好了再走。隻不過我們家的房間不多,要委屈道長跟胡護衛住一間。”
老胡本來隻是在旁看著他陳老哥跟嫂子手握著手相視而泣,聽到這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嗯……嗯?”他的單間就這樣沒了?
遊天從上而下地掃了他一眼。
原本金針都已經卷起來了,此刻又重新攤開:“來都來了,給你也看一下?”
練的是外家功夫,身上有幾處陳年舊傷的老胡立刻表情一改,卷起袖子就湊了上來:“那就辛苦遊神醫了!”
……
被遊天紮了幾針,再下地的時候,老胡跟陳父都感到自己鬆快了很多。
其中老胡的感覺更明顯。
烈日下,他跟陳父兩人頭頂草帽,越乾越有勁。
停下來時,兩人忍不住交換目光——這少年道士是何方神聖?年紀不大,怎麼能這麼厲害?
陳家留他住下,在陳鬆意她們給他準備床鋪,遊天還跟了出來,跟到了田邊看他們勞作。
在陳父跟老胡站在田裡的時候,這個少年道士就蹲在田埂上,觀察著老胡打理的這片水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