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維持著彎腰的姿勢轉過頭去。
不知為什麼,他看到他的樣子,總覺得跟那天陳鬆意蹲在田邊的模樣重合在了一起。
“沒錯了。”遊天沒有在意水田裡那若有若無的視線,從田邊站起了身,篤定地想,“這確實是師兄的農耕之法。”
他跟到田邊來就是為了看這個。
這又是一個對陳鬆意是他師侄的強力佐證。
農、術兩門,她都已經得了師兄的真傳。
就是這“武”上麵,真的不行。
達成目的,他朝田裡的陳父跟老胡揮了揮手,就轉身回了陳家。
陳母已經帶著小蓮再次出去采購了。
小遊道長醫術高明,妙手回春,給他們看病不收診金,唯一喜歡的似乎就是吃。
那他在家中住的這幾日,一定要給他美食管夠。
遊天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將吃到很多美食,他解除了心中最後一點懷疑,回到陳家院子,看到家裡隻有陳鬆意在,於是關上了門,對她招手:“來,讓師叔看看你的根骨,看你能把《八門真氣》練到什麼程度。”
“八門”即開門、休門、生門、傷門、杜門、景門、死門、驚門,為奇門遁甲術語。
以此為根基創造出的《八門真氣》,在天閣武學中也是最頂端最霸道的一種,非資質出眾者不能修行。
天閣中人查看根骨有特殊的辦法。
陳鬆意當年被教導的時候,就曾經由師父給她查看過一次,得到了練武奇才的評價,對這套流程十分熟悉。
小師叔因為精通醫術,所以查探的手法更加細微,是以金針導入真氣,加以探查。
先前他沒有給陳鬆意診脈,此刻越是查探,越是想要搖頭。
這具身體的資質實在是太差了。
她的經脈大多是阻塞的,而且錯過了最佳的修行年紀,是最近才開始修行《八門真氣》。
他忍不住皺眉的同時,心中再次生出了疑惑。
遊天本以為師兄會收她為徒,是看中了她的資質,從小就把她帶在身邊,在傳了“農”與“術”之後,又將八門真氣傳給了她,結果不是。
“胡來!”撤回金針之後,他終於沒忍住,語氣嚴肅地問道,“你是瞞著你師父偷偷練的,對不對?”
陳鬆意收回了手,沒有說話。
她沒想過自己這具身體糟糕的資質能瞞過小師叔。
不過麵對小師叔的質問,她也沒有正麵回應。
——反正隻要保持沉默,他就會自己去猜。
果然,她這個樣子落在遊天眼中,就變成了“為了追求力量,不顧自己死活”的不負責。
小師叔氣得簡直想拍桌。
對著這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師侄,遊天訓斥道:“你彆不當一回事!你能僥幸打通經脈,是因為你的真氣量少又足夠凝聚,才沒有在運功的時候走火入魔,變成廢人。”
師兄是怎麼選中她的?怎麼就敢把這種霸道的功法傳給她?
如果不是遇上自己,那等師兄回來的時候,這個不肖弟子是不是得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彆練了!”陳鬆意聽他毫不留情地道,“你的資質太差了,就算練下去,運氣好不走火入魔,也頂多練到第三層。”
聽到這裡,陳鬆意終於緩緩地開了口:“師叔說得對,隻是到第三層,遠遠不夠。”
第二世的她修煉到了第八層,都照樣死在敵人的軍隊手下,這一世如果不能超過第八層,她根本沒有底氣。
遊天沉著臉:“總之不管師叔怎麼說,你都不會放棄修煉《八門真氣》了?”
陳鬆意點了頭:“是。”
看她這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樣子,遊天雖然很不爽,但還是說道:“行,我有辦法讓你突破資質的限製,不過這個方法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承受。如果你覺得自己受得住的話,我就讓你一試。”
迎上他的目光,陳鬆意心中一顫。
雖然小師叔沒有說出這個方法的名字,但她心中已經浮現出了五個字——
金針刺激法。
是第二世的時候師父用來輔助她的父兄,讓他們突破資質限製,練成《八門真氣》的辦法。
她似乎找到了他跟自己第二世的聯係。
眼前的小師叔,是這個修煉方法的初原製造者。
-
這幾日,陳家村的人發現,陳三郎家的娘子出來活的時間多了。
她的身體好像變好了!
見到陳母的人不敢置信地攔下了她,跟她搭訕。
就見她臉色紅潤,容貌回春,仿佛又回到了剛嫁到陳家村來的時候,這些年身體的虧空好像一下子都補了回來。
看她買完菜,一個人提著那麼重的東西回家,村頭幾個一起閒聊的婦人都懷疑自己看錯了。
其中一人忍不住道:“陳三郎這是去哪裡給她找了什麼名醫?先前她女兒認祖歸宗的時候,她明明還是病蔫蔫的,怎麼一轉眼就……”
“你們還不知道嗎?”
一個挎著籃子的大嬸從她們麵前經過,停下了腳步,她家跟陳鬆意家住得近,知道那邊靜。
“幾日前有個遊方道人路過她家,進去討了杯水喝。陳三郎家正在做餅,就留了他一起吃飯,吃完之後,人家就給她治好了!”
聽到這話,幾人麵麵相覷,又再看向挎著籃子的大嬸:“那不就是遇上神醫了?”
大嬸點了點頭,反手一指陳家的方向:“神醫現在還在她家呢,要給她徹底調理好了才走。”
她說著,習慣性地捶了捶自己的頸椎,“還彆說,遊神醫雖然年輕,但真的很厲害!他給我紮了兩針,我這一直痛的地方就不痛了。”
聽她這麼說,這幾個在樹下乘涼的婦人都一下子站了起來。
“走走走,過去看看!”
幾人結伴,緊趕慢趕過去一看,果然看到陳家的院門開了。
翻修過的小院看起來比舊日要氣派許多,裡麵擺著一張桌子,後邊坐著個少年道士,來找他看診的人排著長龍,從院子一直排到外麵。
前一個病人看完,下一個排到的正好是對夫婦。
他們抱著個驚啼不止的孩子,小孩已經哭到臉發紫,快背過氣去了。
鎮上太遠,他們趕不及過去,把孩子匆匆的抱了來:“神醫!神醫!看看我家孩子,他——”
那少年道士隻看了一眼,就給紮了針,又在孩子的胸口給推拿了兩下,小孩就緩過了氣,也止住了啼哭。
“好了。”少年道士寫了方子,瀟灑的往他們手中一塞,“照這個抓藥,三副就好,晚上彆再放他出來亂跑。”
當娘的哭聲還哽咽在喉嚨裡,當爹的更是愣愣地問:“就吃藥……不用喝符水?”
“什麼符水?”少年道士不滿地看他一眼,“我是正經醫士!下一個!”
除了這裡,陳家的水田也很熱鬨。
老胡現在也是紅人了,他除了侍弄水田,還擴大了範圍,接手了陳家背後的菜地。
不管種地還是種菜,最怕的都是長蟲長雜草。
一般農人沒有什麼手段,隻能自己去找,自己去拔,或者養些鴨子放在田裡——可那也傷苗。
當老胡遇到田裡長草、菜葉長蟲的問題時,他沒有急,而是先翻了陳鬆意默給他的那本冊子。
果然在裡麵找到了法子,他就自己去學著配了藥,撒下去不出兩天,蟲子跟雜草都沒了。
現在整個陳家村就屬他的水田跟菜地最好,連陳父這個種田好手的地都要比不上他了。
陳家村的農人們發現了這件事,全都一窩蜂過來請教。
他們苦蟲苦雜草久矣,現在有了老胡這個能解決問題的人,哪怕在種田這方麵他是個新手,他們也都聚集過來問各種問題——比如為什麼他的菜就長得比彆人好?為什麼他的苗長得比彆人高?
老胡受寵若驚。
在得到陳鬆意的許可後,他就將自己學到的種田之法都一點點教給了陳家村的村民。
此外還有陳家的廚房。
離得遠的時候沒感覺,現在門一開,就能聞到裡麵總是飄出很香的味道。
一時間,陳家村的人又回憶起了陳三郎剛剛娶妻的時候。
那時候,他家裡就是這樣蒸蒸日上,光景一天比一天好,到後來生了女兒才急轉直下。
不過那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是抱錯了。
所有人看著在廚房忙碌的陳鬆意,想到自打陳三郎的親生女兒回來之後,這個家就又好了起來。
現在陳家的人是一個賽一個的能乾,還有在滄麓書院讀書的陳寄羽,他們村的秀才郎。
本來程明珠在的時候,大家都覺得這家運道不好,他有能耐也夠嗆,可現在他們不這麼認為了。
所有人都說,陳家有騰飛之相了。
陳家的長子今年秋天過了鄉試,明年赴京趕考定能高中。
京城,程四喜風塵仆仆地入了京。
顧不上看京中繁華,他一打聽到程家的位置,就馬不停蹄地去見了劉氏。
原本愁雲慘淡的程家仿佛一下撥雲見日。
劉氏臉上放出了光芒:“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