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懷伸手捏了捏眉心,“無妨。”
“時辰不早了,前麵有個驛站,咱們在此處歇一晚。”趙越被人扶著從馬車上下來。
旁邊一襲黑袍臉覆黑色麵具的倉空門弟子衝季懷伸出手。
季懷裝沒看見,自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那弟子不尷不尬地收回了手,垂首退到了一旁。
驛站的人十分熱情地招待了趙越等人,好酒好菜甚至還有官員陪同。
趙越在席間同季懷大談少時趣事,一杯一杯地勸季懷喝酒。
一開始季懷還不怎麼喝,但是架不住他一直勸,幾杯酒下肚,頭就開始暈乎起來。
“季七郎!從前我趙越最羨慕的人就是你!”趙越攬住他的肩膀,端著酒杯聲音裡已有醉意,“姿容甚美,家財萬貫,落拓風流!不為那些規矩教條所束縛!活得灑脫肆意!”
季懷坐在他身邊,盯著麵前一道被扯得七零八落的燒雞,扯了扯嘴角。
“什麼天潢貴胄龍子鳳孫,什麼權貴清流高門子弟,都比不得你季七半分!”趙越暢快笑道:“當年一彆,我恨不得隨你回晚來城,隻可惜世事弄人,竟教我們遲了這些年才重逢……來,為兄敬你一杯!”
他話說得真摯,季懷不好再拒,端起酒杯來一飲而儘。
“好!這才我認識的季七!”趙越大喜,拿過酒壺來替他滿上,“賢弟可還記得我們一起逃課被先生罰跪那回……”
這酒太烈,季懷喝得腦子發懵,趙越的聲音像是裹了層厚厚的棉花,聽著不甚清晰,他端著酒杯麵上已然酡顏,一手支著頭,微眯著眼,神色迷離地轉著手中的酒杯,懶洋洋地笑。
陪同的小官員也喝了不少,猛然見瞥見這位季公子的醉顏,隻覺得腦子發熱,忍不住開口讚道:“孤鬆獨立,玉山將崩,七公子——我敬您一杯!”
季懷抬眼望去,那小官被他看得麵色漲紅,端起酒杯以袖掩之,一飲而儘,不敢同他對視。
趙越見狀大笑起來,“賢弟啊賢弟,虧得你是男子,若是女子,豈不成了紅顏禍水?便是沒有那圖,也要引得眾人爭搶不休啊!”
季懷醉嗤一聲,拿過酒壺來給自己倒酒,一杯接一杯,隻想著一醉解千愁。
趙越執他手情真意切道:“七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隻願能早日解開這圖紙的秘密,還你片清淨自在……你季七郎自該活得灑脫肆意……”
趙越說著竟是情到深處,淚灑長衫。
季懷自是感慨非常,端起酒杯,“趙兄,我敬你!”
這般觥籌交錯你來我往直至半夜,酒席才算吃完。
季懷已經醉得睜不開眼,卻還強撐著精神,攥著酒杯不撒手。
趙越也醉得不輕,卻還記得喊人:“風左,你來、來扶七郎回房——”
一直站在暗處的黑袍人應聲上前。
趙越攥著季懷的手不放,醉道:“七郎,為保證你安全,我讓倉空門武功最厲害的人在暗處護著你,你且安心睡。”
季懷站起來,身子不怎麼穩當地晃了晃,被那名喚作風左的人伸手扶住,笑道:“趙兄辦事,我自然放心。”
兩個人醉話連篇,又說了半晌,才被人扶著回到各自的房間。
季懷被風左扶著剛進房門,就扶著門框吐了出來。
季懷頭暈惡心地厲害,卻還向那個黑袍人致歉:“不好意思,臟了你這身黑袍……”
那風左是個寡言少語的,扶著他到了床邊,動作粗暴地將他扔到了床上。
季懷被這麼一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皺著眉頭癱在床上,小腿還搭在床下,姿勢甚為不雅。
不遠處有水聲掃地聲,應當是那黑衣人在收拾他的嘔吐物。
一刻鐘後聲音安靜下來,門被人關上,風左應當是走了,季懷這才吐出了一口氣,有些難受地悶哼出聲。
醉了並不好受,他以為一醉解千愁,可現在腦子裡全是湛華。
甚至因為醉得厲害,他甚至不想給自己找借口來把這些洶湧而出的感情壓回心底。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大約是聽趙越說多了年少往事,季懷念著詩,聲音愈發低下來。
“湛華……”
“……湛華。”
“湛華。”
他抬手捂住眼睛,在黑暗中放任自己,借由酒醉一聲一聲地喊著某個人的名字。
夜深人靜,無人聽見,更無人應答。
權當他自己醉酒喊給自己聽,聊以慰藉。
燭火搖曳,劈啪作響。
利刃在燭火之下反射著冷冽的寒光,一襲黑袍麵具覆臉的男子僵立在了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