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前,梁舒音將咖啡送到訂單所在的地址,那是一個音樂工作室,在園區的儘頭。
工作室有兩層,一樓大門敞開,前台沒人,旁邊是個工業風的旋轉樓梯。樓上隱約有鋼琴聲和交談聲傳來。
梁舒音撥了電話給顧客,“您好,您的咖啡已經送到門口了。”
對方語氣不太友善,“送上來,二樓右手邊第二個房間。”
她頓了下,“好。”
沿著旋轉樓梯上去,她找到對方指定的房間,門牌上標注著練習室。
她伸手推門,厚重木門“咯吱”一聲,撲麵而來的卻是濃烈刺鼻的酒氣。
這是間很大的排練室,擺著各種樂器,大白天的窗簾緊閉,白熾燈亮得刺眼,牆角橫七豎八堆滿空酒瓶。
裡頭有兩男兩女。
女生坐在沙發上嘻嘻哈哈地聊天,男的一個戴著耳機,在給吉他換弦;一個滿頭臟辮,翹著二郎腿在抽煙。
“你好,這是你們的外送咖啡。”
她出聲後,幾人同時朝她看過來。
梁舒音這才看清,那兩個女生,一個是林嵐,一個是葉子。
林嵐眼風在她身上輕飄飄掃過,毫無驚訝之色。
倒是葉子,瞧見她後,本就尖銳的嗓子又高了八度,“學姐,怎麼是你?”
過分誇張的表情,讓她的演技顯得很拙劣。
“我周末在這裡兼職。”她沒什麼表情地答道。
葉子“哦”了聲,起身朝她走過來,“辛苦了,東西給我吧。”
“好。”她將咖啡遞給葉子。
然而,外賣袋剛掛到對方手上,葉子卻忽然指尖一縮,東西直接往下墜去。
她眼疾手快,彎腰接住了。
接穩後,她覷了葉子一眼。
“啊抱歉,剛剛沒拿穩。”葉子估計是沒想到她動作這麼利落,笑得有些僵硬。
梁舒音懶得再搭腔。
她檢查了下袋子裡的東西,外送的咖啡,她向來包裝得很嚴實,但其中一杯還是灑了些許出來。
“學妹,拿穩了。”
她將東西再度遞過去,確保對方拿穩了才收手。
“謝謝。”
葉子打開袋子瞥了眼,臉色驟變,“學姐,這都灑了,還能喝嗎?”
梁舒音淡漠地看著她,“如果你覺得不能喝,可以重新再點一杯。”
說完這話,她就準備離開,然而剛抬腳,就看見剛剛翹著二郎腿的臟辮男起了身,朝門口走去。
“啪嗒”一聲。
門被鎖上了。
梁舒音頓下腳步,半是疑惑半是警惕地看向對方。
那人一道斷眉微微上揚,笑得不善。
“聽說你打鼓打得不錯,我們正好缺一個鼓手,有沒有興趣加入?”
陳可可的話還真是應驗了。
這群人,果然是衝著她來的。
隻是四對一,如果真的發生衝突,她應該沒有勝算。
按捺住脾氣,梁舒音依舊維持著禮貌,“抱歉,我沒興趣。”
“沒興趣嗎?”
身後的葉子嘲諷似地笑了聲,“學姐不是回回都要替我去表演嗎?怎麼就沒興趣了。”
隱隱被她挑釁的語氣冒犯了,梁舒音微蹙眉頭,扭頭看向不知感恩的人。
“葉子,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句,如果不是你們隊長求我,我根本不想去替你收拾爛攤子。”
“還有,把自己的錯誤加諸到彆人身上,是心虛,也是愚蠢。”
她漠然的眼神,天生就有種睥睨的、要把人看到骨子裡的強勢,讓人無端心慌。
被她看透,葉子氣急,“梁舒音,你說我蠢?”
無視葉子的控訴,梁舒音徑直看向臟辮男。
“麻煩讓開,我還要回店裡兼職,如果我的同事發現我沒回去,會過來找我的。”
“學姐,急什麼。”
臟辮男隨手抄了個凳子,在門口坐下,擺明了就不想讓她走。
“我們是真缺鼓手,你有什麼條件,儘管開。”
“行。”
梁舒音摸出手機,“那我隻好報警了。”
然而,那三個數字還沒撥出去,手機便被男人奪走,像垃圾一樣,被扔在了旁邊。
手機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她聽見了屏幕碎裂的聲音。
“學姐,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臟辮男走進了,居高臨下,滿嘴隔夜酒氣,噴得她反胃。
到底還是高估了這群人的素質。
梁舒音深吸口氣,冷靜幾秒後,轉頭看向在沙發上隔岸觀火的林嵐。
直覺告訴她,林嵐是這群人裡的老大,她想要脫身,隻能將砝碼壓在她身上。
“我知道,大家都還是學生,沒必要因為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被記過吧?”她對著林嵐講起道理。
隨後又掃了眼葉子,“你應該也知道,虞大校紀校規向來嚴苛,總不能辛辛苦苦考進去,卻連個畢業證也拿不到吧?”
林嵐終於抬起頭,認真審視著眼前處變不驚的女生。
平心而論,她的確討厭梁舒音,不僅因為對方在賽場贏了她,更因為那種贏了比賽,還一副輕描淡寫的姿態。
但她這人雖然從小混賬,還不屑於來陰的。不過是聽葉子哭訴,她便抱著半是好奇、半是看戲的心態,隨口應了。
此刻聽到梁舒音這話,她認真琢磨了下,的確,她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放下手頭的樂譜,林嵐從沙發上起身,跟臟辮男使了個眼色。
擋在門口的男人接收到信號,又瞄了眼葉子,猶猶豫豫地讓開了。
“梁舒音。”
在她抬腳時,身後的林嵐卻突然開口,“希望咱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她頭也沒回,“我也是這麼想的。”
然而,當她剛摸到排練室的門把手,一直沒吭聲的葉子,卻突然冒出一句讓她措手不及的話。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
梁舒音脊背一僵,頓住腳步,回頭看向出聲的人。
“你什麼意思?”
葉子冷笑一聲。
“表演那天晚上,你跟你舅舅的話我都聽到了,原來你就是我們文新學院那個大名鼎鼎的梁蔚老師的女兒。”
“你爸潛規則女學生,你頂替彆人上場表演,有些東西原來是會遺傳的。”
梁舒音握緊了掌心,一雙眼冷若冰霜,“請你嘴巴放乾淨點。”
被她的眼神嚇到,葉子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卻又不甘示弱,繼續梗著脖子挑釁。
“怎麼?敢做不敢當?不就是潛規則女學生被舉報,後來身敗名裂又自殺...”
“啪——”
她話沒說話,一記響亮的耳光便重重落下,煽得她腦袋嗡嗡作響,左臉火辣辣的。
她懵了一瞬。
反應過來後,捂著臉,氣急敗壞張口反擊,“梁舒音,你她媽——”
然而一抬頭,撞上梁舒音那張冷得駭人的臉,渾身一顫,硬生生將話咽了回去。
事情急轉直下。
臟辮男還沒反應過來,林嵐見表妹挨了打,拎起牆角的空酒瓶,往牆上猛地一敲。
“你他媽找死啊!”
瓶身被她震碎,隻留了小半截滿是尖銳玻璃的瓶口。
“你一個強|奸犯的女兒,也敢在我這兒撒野。”
她拿著猙獰的瓶口,朝梁舒音揮了過來。
下一刻,所有人都震住了。
那截瓶口,被梁舒音牢牢握在了掌中。
尖銳的玻璃紮進她手心,她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霎時間,一抹抹鮮紅自她掌心流出,順著小臂蜿蜒往下,從手肘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