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抱拳回應同時,餘光瞟到扈三娘的表情。
女人的質樸情感,猶如春色滿園關不住,眼中對晁蓋充滿了感激。
宋太公雖收扈三娘為義女,然而與宋江卻無半點兄妹情,甚至還有亂點鴛鴦譜的怨念在。
正麵拉攏不到楊長,就偷偷幫他找來楊德一家,現在又用權利討好扈三娘,準備走迂回路線是吧?
晁蓋收買人心的手段,與在村裡做保正時沒區彆。
無非經常相約吃酒聚會,給些小恩小惠與適當權利,再腐化其家眷做工作...
這些粗淺手段在村裡實用,對付頭腦簡單及本領差的奏效,但用到聰明人身上卻不行,他們往往思想複雜。
宋江至今也沒看懂楊長,沒看懂他欲望和弱點是什麼。
要說他對權利和地位執著,就不會放棄公差身份落草梁山,上山後被忽視冷對也沒有怨言,做了千人主將同樣沒看出喜悅;
要說他像普通人般喜歡財富,這廝自祝家莊就開始清掃戰場,這麼久都沒私拿一件財物;
他最有可能是好美色,之前敢公然搶婚扈三娘,說明其色膽不可謂不大。
然而自古紅顏多禍水,宋江有心也不會給楊長送女人,他怕再次引起兄弟間反目,王矮虎之死就是前車之鑒。
這廝還有什麼弱點?
他上次與武鬆閒談,謊稱想將楊長調至山頂大寨,這樣方便武鬆與義弟平常走動,而武鬆卻說楊長喜歡恬淡,建議留在後山更合適。
近來獲悉楊德在後山墾荒,楊長還抽空去幫著乾農活。
莫非這廝最重親情?真被晁蓋押到寶了?
回去找宋太公辭行,宋江不停盤算思量對策,最終也打算從楊德入手。
當天下午,十數頭領及七千精兵,略作準備就相繼下山。
經曆數個時辰喧囂,整個梁山也如那七千軍馬,於路偃旗息鼓一般模樣,慢慢歸於寧靜之中。
陶宗旺的‘梁山建工’,在山頂宛子城項目一個接一個,根本沒時間幫其它營寨建房。
梁山這半年新入夥的人員,大部分都住的簡易帳篷,各寨對房舍的需求相當大。
七千精兵無一人出自後山,楊長正好趁彆營外出作戰空檔,完成對後山軍寨的擴建工作。
宋江下山次日,楊長即召來曹正與周通下達命令,要求兩人分配人員伐木、采石、清障等,他要在原營左右修建新營區。
簡易帳篷冬冷夏熱,新並入的嘍囉為自己建房都很積極,後山一時間乾得熱火朝天。
而楊德選好墾荒地後,立刻帶著妻兒一起乾活,三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同剛到景南鄉那般勤勞。
楊長忙完營中事務,即來到叔父一家墾荒地裡,從楊儉手裡接過鋤頭想幫忙,卻很快被楊德製止住。
楊德當時奪下鋤頭,正色說道“自古什麼人乾什麼事,我們農夫在地裡刨食天經地義,而三郎現在管著一寨千餘將士,不該把精力浪費在這裡,快回去忙你自己的事...”
“我今日忙完了,便想著...”
楊長話剛說到一半,就看見楊德凝眉搖頭,帶汗的臉上寫著堅毅,心知再勸下去也沒用。
於是望向瘦弱的楊儉,繼續說道“儉弟年紀尚小,彆乾重活傷了身子,乾脆安排他到營中,跟著那些勤雜兵,乾些力所能及的活?”
“他去營中能乾什麼活?受你庇護不得整日耍閒?與其到營中浪費時間,不如跟著我們學種地,我農閒還會教他打獵,三郎好意五叔心領了,但他真不是從軍的料...”
“好吧。”
看到楊德如此堅持,楊長拗不過悻悻而回。
他闊步回到大帳,赫然發現宋清竟
等在裡麵,正悠閒地喝著茶湯。
“四哥?”
“我許久沒來後山,沒想到現在竟如此熱鬨。”
“四哥今日這是...”
“嗬嗬。”
宋清揮手示意楊長就坐,隨後捋著小胡子道明來意。
“父親聽說你從叔來了梁山,便讓我來請他們上山一敘。”
“這個...”
見楊長露出為難神色,宋清連忙詫異追問“不方便嗎?”
“實不相瞞,我五叔最是閒不住,此時正在附近墾荒,他要趕在春天播種,所以最近段時間,都無閒暇去見太公...”
“原來如此。”
宋清恍然大悟,旋即又追問“兄長下山前特地叮囑,要我沒事多來後山看看,怕你麵皮薄不願開口,自家兄弟本該互相幫助,我看你這裡如火如荼搞建設,夥食開支應該有所增加,需要四哥幫你協調食材麼?”
“食材?”
楊長聽得心下一動。
宋清負責提調梁山筵席,手裡自然有食材資源,心說宋江比晁蓋厲害多了,懂得急人之所急。
“後山營寨擴建,乾的都是力氣活,四哥如果手頭方便,可以調撥些肉類,另外還有食鹽...”
“三郎開口,怎有不便?我上山就安排。”
楊長本著為兄弟謀福祉,又與宋清關係素來不錯,便順水推舟要了些物資,而宋清自然滿口答應。
宋清與楊長閒聊半晌,就準備回山頂準備物資,但臨行前突然轉身停下,蹙起眉頭補充
“後山營寨擴建,估計要月餘功夫,隻改善一次夥食,恐怕是不夠的,你乾脆給我派個人,每隔幾日報送食材數量,我便按需提前去準備,怎樣?”
“那敢情好。”楊長直點頭。
他正打算外出叫個親兵來,宋清卻伸手拽住他衣袖,小聲提議曰“這種事就彆找普通嘍囉,聽說你從叔有個兒子,十來歲無所事事,正好叫來跑腿。”
這一刻,楊長才算意識到,宋清來此真實目的。
宋江悄無聲息的拉攏,不是晁蓋那腦子想得到的。
關鍵這提議令楊長不想拒絕,與其看著楊儉跟父母鋤地,真不如幫著跑跑腿兒。
黃昏時分,楊長與扈三娘到楊德家蹭飯,順帶說出宋清的建議。
這一次,楊德沒拒絕。
幫著傳話搞後勤,總歸做不出傷天害理的事。
楊儉做了兩次傳話筒,宋清就表示這孩子機靈聰明,想留他在山上幫著打下手。
宋清為人處世恰到好處,楊長認為楊儉跟著他能學到不少東西,當即就代替楊德做了主。
楊德知道消息非但沒生氣,反讓楊長帶他與盧氏上山,去拜謁宋太公與宋清表示感謝。
消息很快傳到晁蓋耳中,讓他有種吃了死蒼蠅的感覺,仿佛自己為他人做了嫁衣。
這段時間,晁蓋頻繁接觸孫立、穆弘、張橫、鄧飛、歐鵬、楊林等人,有意拉攏山上中立的大將,以及不被宋江重視的小山頭領、豪強、散人。
但凡武藝還算出眾的頭領,都在晁蓋拉攏與示好範圍,為以後親自領兵下山作鋪墊,卻唯獨忘了楊長這一出。
楊德拜訪宋太公當晚,楊長與扈三娘準備合帳就寢,帳外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楊長循聲出帳探看,發現竟是活閻羅阮小七。
“小七哥?”
“晁天王有要事相商,請楊兄即刻跟我上山。”
“現在?”
“現在。”
阮小七言語簡潔、神情冷峻,一副不容拒絕的表情。
“好,容我與三娘說一
聲...”
楊長言罷扭頭進屋。
耳尖的扈三娘已聽見,旋即迎上去小聲嘀咕起來。
“這麼晚要官人上山,而且還是阮小七親至,究竟有什麼要緊事?”
“不知道,等會見了晁天王,一切就能明了。”
“總覺得哪裡不對,會不會與今日之事有關?你帶叔父一家去拜見義父。”
“不應該吧?之前我們不是沒去過...”
夫妻兩人話還沒說完,帳外就響起阮小七催促聲。
“楊兄快些,哥哥還等著。”
“來了!”
楊長高聲回應後,輕拍扈三娘的蔥手,表示不用擔心自己,隨後便與阮小七同行,很快背影消失在女人視線中。
是夜,月滿如圓盤。
白色的光華,映照在山道上,不用舉火趕路。
楊長幾次詢問何事,阮小七皆冷傲不言,急匆匆踏著石階上山。
時令正值二月初春,山間桃花陸續盛開,夜裡微風卷來陣陣花香,也裹挾著倒春之寒。
楊長身著冬衣,跟著阮小七疾行。
當兩人經過後山關隘,楊某人背心已出了不少汗。
楊長懷疑今夜或有大事,可原劇情根本沒有交代,所以他找不到參考。
阮小七領他來到晁蓋房中,其兄短命二郎阮小五也在,這更令楊長一時摸不著頭腦。
讓我來與兩個水軍頭領‘開會’,總不會調我去水寨做事吧?哥們就會一手狗刨式,當個普通水兵都不合格。
“天王哥哥,不知夤夜喚來小弟...”
“自己人彆拘著,你先坐下再說。”
“哦...”
楊長按晁蓋手指提示,掇個凳子與三人麵對麵坐下。
此情此景,讓他有種被三堂會審的感覺,不自在的情緒偷偷蔓延開來。
晁蓋也不繞彎,當即望著他開門見山,說道“楊小兄上山年餘,晁某助你抱得美人歸,又派人找來親人團聚,自問已儘心儘力不曾虧待,不知你還有其它要求?”
“嗯?”
楊長聽得一怔,立刻起身抱拳行禮,鏗鏘對曰“哥哥已做得太多,小弟功微德薄,不敢再有要求...”
“有要求也無妨,我能滿足儘量會滿足。”
晁蓋捋著長髯神情肅穆,旋即又補充道“楊小兄能來此入夥聚義,雖然是宋賢弟的原因,但上了梁山也是我的兄弟,晁某今夜就要一句準話,我與宋公明你會支持誰?”
“啊?”
楊長聽得雙目圓睜,萬萬沒想到晁蓋這麼直接。
當著阮小五、阮小七提問,顯然是做了充分的準備。
晁蓋這是在威脅我?不選他就回不去?屋外埋伏了刀斧手?
以楊長現有實力,脫身肯定沒問題,但想帶家人離開,無異於癡人說夢。
怎麼辦?如何回答?
“很難回答?”
“啊?沒有...”
晁蓋語氣平淡的提醒,聽得楊長猶如末日喪鐘,急忙擺手否認並打起馬虎眼。
情急之下,他裝傻充愣回答道“你與公明哥哥都是梁山寨主,小弟自然同時聽兩人號令...”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梁山哪有兩寨主?你把晁天王置於何地?”
阮小五陰陽怪氣的揶揄,聽得楊長一臉尷尬表情,隨即出言解釋道“我說的正副寨主,一直以來不都這樣...”
“那請問,誰是正?誰是副?”
“自然天王哥哥是正,公明哥哥是副...”
“那如果讓你二選一,你會選晁天王還是宋公明?”
“我...”
阮小五口舌如劍如茫,淩厲得讓楊長極不適應,真有種被人盤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