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長與扈三娘回到後山,點了一百騎兵三百步兵,經鴨嘴灘渡到水泊北麵,第一個到達北山集結點。
當天中午,各部馬步軍合五千人,在晁蓋帶領下揮師北上。
時值二月末三月初,春日的陽光和煦怡人,正是行軍趕路好時節。
然而,正是這樣的好天氣,卻出了一件怪事。
宋江帶領留山頭領,在鴨嘴灘置酒送彆時,湖麵突然吹來一陣怪風,將晁蓋新製的軍旗折斷。
天生異象,似有警示。
宋江、吳用皆稱不詳,建議晁蓋等幾日發兵。
然而晁蓋如吃秤砣,認為宋、吳此時還沒死心,還想阻止他下山立威,所以完全聽不進勸說,留下幾句狠話便令渡水。
淩州曾頭市,位於梁山北麵五百裡外,比到西邊的東京還要遠,正常行軍要十日以上,然而晁蓋廝殺心切,每日催促兵馬趕路,最終隻用了八日便到。
(淩州即陵州,現為山東德州市,作者在前文曾說過,施公因為對宋代地圖不熟,在書中摻了大量元代地名,陵州隸屬元朝河間路,北宋此地名為將陵,隸屬永靜軍)
晁蓋莽歸莽,但是人不傻。
段景住慕名宋江而投梁山,曾頭市的情報也是戴宗帶回來。
所以晁蓋沒直突突撲到曾頭市,而是派出歐鵬、鄧飛前部哨探,不希望半路中了對手埋伏。
現在的梁山魚龍混雜,有前朝皇族背景的柴進,有前高級軍官呼延灼、秦明,有大財主李應、穆弘等等。
晁蓋小小東溪村保正,讓他在這群虎狼之中很沒自信,談不上嫉妒但親切不起來,總感覺這些人看不起自己。
做這群人的首領,難免心生莫名自卑,他喜歡與出身相當的人相處。
就像低學曆的公司老板,手底下儘是名牌大學畢業生,老板嫌棄員工高分低能,員工嫌棄老板沒文化,雙方有著天然屏障,很難真心實意打成一片。
晁蓋在拉攏頭領的時候,也受到自卑情緒影響,他不自覺排除了呼延灼、徐寧等高官、京官,而喜歡結交孫立、雷橫等提轄、都頭。
當天呼延灼站出來響應楊長,很像小企業在招聘員工的時候,來了個清華博士投簡曆麵試,晁蓋多少有些受寵若驚,而徐寧曾在東京做教頭,晁蓋考慮到林衝與他是同僚,所以選擇林衝也帶上了他。
任用歐鵬做先鋒哨探,除了他是軍戶出身專業對口,還因為此人上山前地位夠低,並且宋江多次出征都沒帶,晁蓋認為最容易拉攏此人,此番征討曾頭市也特意重用。
至於楊長夫婦,身上畢竟貼有宋江標簽,晁蓋沒奢望完全拉攏住,此次隻能算成一樁交易。
根據歐鵬探得情報,說那曾頭市的地形險要。
晁蓋聽得深以為然,引軍在市南二十裡下寨,並命令各營先行休整。
翌日清晨,晁蓋引一眾頭領,騎馬去察看地形。
眾人行至曾頭市立馬觀望,眼前果如同歐鵬昨日彙報那般,但見周回一遭野水,四圍三麵高崗。塹邊河港似蛇盤,濠下柳林如雨密。
“好個厲害去處,難怪敢口出狂言!”
晁蓋捋著長髯一聲感歎,暗忖今次之敵當比芒碭山厲害,隨即扭頭詢問呼延灼,“我觀曾頭市地勢險要,呼延統製久曆戰陣,此刻當有破敵高見?”
“這個嘛...”
呼延灼拈著胡須蹙起眉來,心說攻城略地需要詳細勘察,咱就看了這須臾片刻功夫,哪能就想出破敵之策?
晁蓋見呼延灼吞吐吞吐,不禁懷疑對方究竟是能力不足,還是不願向自己獻計破敵?
這畫麵很像土大款老板,首次麵試高材生的意味。
呼延灼遲疑之際,位於晁蓋左邊的林
衝,突然手指斜前方柳林,大喊“哥哥快看,林中有人!”
“嗯?”
眾人被林衝呼喚吸引,齊刷刷看向那片柳林,果然看到陣陣煙塵騰出。
少時,隻見林中連人帶馬,叫嚷著殺出一彪人來,約有七八百鄉勇莊客。
為首那人銅盔鐵甲、鋼槍黑馬,臨近即壓住陣腳、排開陣勢。
他以槍指著梁山眾人,高聲喝喊“懸掛晁字大旗,莫非梁山泊賊首至此?我正欲打上梁山拿你請賞,不期匹夫竟來送死,今日見到爺爺曾魁,還不下馬受縛,更待何時!”
“小畜生找死!”
晁蓋聽得怒火中燒,正要拍馬上前廝殺泄憤,卻不料被林衝搶了先。
“哥哥稍歇,看我拿住此賊!”
“也好...”
林衝沒聽得晁蓋同意,已快馬奮蹄如箭而出。
陣前交馬,各顯本領。
曾魁槍馬嫻熟,對上竟林衝絲毫不慌,但鬥至二十合後,突然覺得力不從心,他把自己當作一彎小河,眼前對手就如浩瀚汪洋,有著深不見底的恐怖。
當的一聲。
曾魁猛的挑開林衝槍頭,突然毫無征兆就拽馬轉身,徑直往柳林拖槍逃走。
晁蓋見狀林衝得勢,正欲帶著隨行數百人展開追擊,卻見林衝得勝卻勒韁停在原地,就這麼看著曾魁漸行漸遠。
“林教頭,你這是...”
“那片柳林頗為密集,小弟擔心內有埋伏,不如來日到市口搦戰,到時看得虛實高低,再作商議不遲。”
“有道理...”
晁蓋不懂兵法戰略,隨即附和林衝攜眾回營。
夜裡也沒組織眾將合議,打算等明日將士們完成行軍休整,就一股腦殺將進去。
晁蓋不組織合議,不代表同行的頭領們不思考,特彆是呼延灼、孫立等軍官,已經把今日看到的情況,在腦海裡自行繪成地圖,這樣之後作戰就不會迷路。
首次作為一營主將,楊長缺乏經驗難以入眠,夜裡擔心曾頭市劫營,與扈三娘皆和衣而睡。
睡至半夜,楊長出帳小解。
那時月亮已落到山下,眺望營外一片漆黑森森,抬頭隻有星星數顆。
娘的,都第三次了,我也不尿頻啊。
今夜這是怎麼了?
難道因為緊張?還是覺得跟著老晁不放心?
躡手躡腳摸回帳房,伸手拉開帳簾見一黑影立著。
那一刻,楊長暗忖以為走錯地方,幸好扈三娘開口說話。
“官人,你今夜怎麼了?”
“不知道,也許是今天水喝得多,時不時需要去放一放,咱們快睡吧...”
“哦...”
扈三娘攙著楊長回去躺下,但這廝放完水一時睡不著,突然小聲問道“娘子,白天你在陣前,看了兩人許久鬥將,覺得那曾魁武藝如何?”
“他能與林教頭鬥這麼久,其武藝應該是不差的,官人問這事作甚?”
“曾家五兄弟,這隻是其中之一,曾頭市還有兩員更厲害的教師...”
三娘倒吸一口涼氣,呢喃道“難怪官人下午心事重重,如果那七人都這般厲害,這曾頭市隻怕不好攻克,奴家現在算一算梁山這邊,林教頭、呼延統製、徐教頭、穆員外、孫提轄,似乎要算上你我才夠數。”
“我們對付曾家兄弟應該行,就怕遇到史文恭那廝,聽說此人有萬夫不當之勇...”
“林教頭也敵不過?”
“他自然沒問題。”
楊長猜測扈三娘的判斷,應該是基於自己的認知,如果按楊長個人的理解,史文恭與林衝至少棋逢對手,甚
至還略略強上半分,眼下想取勝唯有智取。
遊戲裡排兵布陣容易,跟著混戰場撿屍也輕鬆,然而麵對原著中必輸的劇情,想要靠自己力挽狂瀾主導獲勝,這對沒有經驗的楊長很有壓力。
想到這些煩心事,楊長在安靜片刻後,又繼續開口說道“戰場哪能從心所欲?之前那枚【氣力米】,娘子帶了吧?”
“官人給的寶貝,奴家隨身帶著。”
“此番征討曾頭市,娘子該吃就吃掉,記住那隻是身外之物。”
“奴家省得的...”
兩人絮叨了好一會,才在軍帳內相擁睡去。
次日天沒亮,晁蓋就催促各營埋鍋造飯,等到五千人吃飽喝足,隨即拔營起寨。
大軍行至曾頭市前,太陽才剛剛從東方冒頭。
曾頭市外,平川狂野之上,梁山大軍列開陣勢。
晁蓋一邊使人擂鼓呐喊,一邊遣歐鵬去前方市口搦戰,卻不料歐鵬剛躍馬出陣,就聽見市口上一聲炮響。
緊跟著旌旗舞動,大隊人馬簇擁著魚貫而出。
楊長昨夜談論的曾頭市七人,轉眼間就在陣前一字排開。
最中間那人著一身銀甲,坐下白馬高大且光潔如玉,手裡橫著一柄方天畫戟,此時剛好被太陽照到,在人群中顯得分外耀眼。
臥槽,有點帥。
楊長看得暗自點頭,心說馬是照夜玉獅子?這人就該是史文恭吧?否則也不會排在c位,等會打起來得離遠些。
曾頭市隊伍列陣完畢,後方又有人推出數輛陷車。
那曾家長子曾塗,放眼睥睨梁山眾人,手指陷車大罵“殺不儘的賊寇,看到俺家陷車了?曾家光殺不算好漢,俺們要全數捉活的,屆時裝車解上東京,碎屍萬段!若怕了下馬納降,或可免去一死...”
“怕?我會怕一群畜生?納命來!”
晁蓋勃然大怒,不由分說即驟馬挺槍,直奔敵陣曾塗殺去。
“哥哥!”
“晁天王!”
呼延灼、孫立等人都看呆了,沒想到晁天王會如此拚命。
好在林衝了解晁蓋個性,第一時間帶頭指揮兵馬跟上掩殺,旁邊頭領見狀都陸續跟上。
梁山兵馬不按章法,這讓曾頭市的兵馬也茫然,隻得被動迎擊。
少時,演變為一場混戰。
兵馬相交,生死搏命。
朱仝教誨,言猶在耳。
聞著血腥氣味,聽著震天的喊殺聲。
楊長此時早收起慈悲,心裡隻剩下一個信念活下來。
他揮舞著那柄長槍,幾乎一槍帶走一個敵人,變成了沒有感情的機器,身旁不是浮現出撿屍閃光。
然而,撿屍不是時候,下馬或許上就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