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酆美吃了兩巡酒,畢勝即帶他去謁見童貫。
現在是一條繩上螞蚱,對外口徑需要提前統一,所以幫宋江和梁山說好話,基本就成了耳旁風。
童貫見了酆美,得了梁山不少情報,後又分享給高俅破敵,自己則忙著外交事宜。
接待金國使者,並非童貫到場不可,乃是徽宗在糾結。
從政和元年,燕人馬植對童貫獻‘聯金滅遼’之策開始,到現在已過去十個年頭,北宋與金人之間斷斷續續往來,但內部阻力持續存在,以及外部的不停變化,一直讓趙佶搖擺不定。
趙佶登基後用元豐新黨,雖然打壓了元佑舊黨人,但是國內守舊勢力依舊存在。
舊派習慣與遼國和平相處,習慣雙邊榷場帶來的經濟利益,不希望戰爭帶來不穩定因素。
外部原因有諸如高麗國警示,他們覺得女真人是虎狼之國,高麗全國已開始備戰防禦,建議大宋不要與女真來往。
當然這種附屬小國的論調,趙佶與主戰朝臣都不會聽,關鍵是完顏阿骨打太能打,他在與北宋聯係期間起兵反遼、建立金國、掌握戰爭主動,快得令人不可思議。
這就像宋江視角裡的楊長,孔家莊認識的小小配角,哪能想到短短數年之後,會成長為如此猛男?
宋江對楊長不放心,趙佶怎麼會對金國放心?
人與人之間都如此複雜,國與國之間更是各懷鬼胎。
趙佶認為可以利用金國,為自己收複燕雲十六州助力,阿骨打則認為聯合大宋,能快速瓦解遼國軍事力量。
大宋希望坐山觀虎鬥,到時候坐收漁翁之利,金國也在與宋談結盟時,與遼國同時進行戰爭談判。
女真人由於數量太少,阿骨打需要花時間鞏固勝利果實,也想通過談判削弱遼國鬥誌,所以大宋君臣聽說這情況,就有了不想出兵北伐的打算。
沒了女真人大主力,宋人沒信心拿回燕雲。
童師禮認為金國與遼國談判背約,應當直接打發金使離去,權邦彥則認為驅逐金使,會給阿骨打留下借口,間接惹上一個北方強敵。
童貫是主戰派,他回京後仍力主結盟,認為用金遼談判為依據,以後瓜分遼國能獲利更多。
宰相王黼與童貫不對付,於是在趙佶麵前和稀泥,提出極端決策與國不利,且國內黃河水患、剿匪等開支甚巨,此時的國力無法支持北伐,建議用‘拖字訣’穩住金國,等到遼國徹底崩潰再出兵。
趙佶綜合眾人意見,最終選了王黼的中庸法,利用漢字獨有的語言藝術,給阿骨打回了封模棱兩可的信,但這也為北宋埋下了隱患。
童貫如何應付金使不表,話接高俅奉詔掛帥征剿梁山。
七月中旬,高俅延誤籌備旬月,才領著禦營軍馬出城,臨行還從教坊司選了三十餘人,隨軍歌舞消遣享樂。
早有細作飛馬回到梁山,宋江、吳用得到情報立刻部署安排,既然酆美說動不了皇帝,隻有在童貫後再敗高俅,不信天子看不到梁山實力。
高俅在濟州陳兵十三萬,梁山大多頭領都有作戰任務,反而是一騎當千的楊長,因為前次作戰時負傷休養很久,宋江出於對兄弟的‘關愛’,故意留他作為守山大將。
其實楊長已然痊愈,連傷疤也被安道全祛除,但宋江哪敢讓他再出戰?
再讓小子下山立功,非但搶走五虎、八驃的風頭,就連自己寨主之位也不穩。
楊長本想偷下山撿屍,奈何扈三娘守著他不肯,即便她是一介女流,也看出宋江故意如此,自家男人實在光芒,哪能不讓外人嫉妒?
七月末,眾好漢都下山廝殺。
楊長待在山上無所事事,便帶扈三娘到後山探望楊德。
春後
播種的小麥,以及夏初種的蘿卜,此時都到了成熟時節,楊儉這段時間也在幫忙。
楊長夫婦到時,楊德與楊儉正在樹蔭下,用小棍敲打麥穗手工脫粒,盧氏則把收回的蘿卜切開風吹,仿佛沒受到水泊交戰影響。
扈三娘主動去幫盧氏,楊長則來到楊儉身邊,也幫助用小棍敲打麥穗,然而這哥們力量沒控製好,一棍把麥子敲成了粉。
看到楊德盯著自己,楊長撓頭尷尬一笑“嘿嘿,久了沒乾,是有些生疏。”
“三郎現在是將軍,哪能乾這些粗活?你去坐著納涼休息...”楊德言罷從他手裡奪過木棍。
旁邊楊儉把手一攤,露出自己沒亂說的表情,楊長抿嘴一笑來到附近坡邊,發現前方坡下那座旱寨,此時隻剩些悉數的人影,應該都隨呼延灼外出作戰。
想到這裡,楊長猛然回頭看向楊德,提了一個奇怪問題。
“五叔,朝廷大軍來征剿,你就一點不擔心麼?”
“擔心?我擔心作甚?你都不擔心...”
看到楊德一臉不在乎,楊長心說你倒是豁達,於是點頭肯定曰“五叔心態不錯,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高俅此番也打不進來,估計朝廷很快就能招安...”
“這麼快?”
“嗯?五叔似乎不大願意?儉弟跟蕭讓識文斷字,招安後我想想辦法,給他謀個縣城小吏做做,屆時就不必這麼辛苦。”
“儉能謀個吏員固然好,但若要幫著欺壓良善,還不如留在梁山種地,最起碼咱們能自給自足,要是永遠這樣就好了...”
“呃...”
聽完楊德的‘高論’,楊長心裡不禁一怔。
五叔把這裡當成世外桃源,可惜梁山招安與否他做不了主,普通人在哪裡都沒得選。
其實楊德的心態,就跟未來月薪三千打工族一樣,認為國家大事與自己無關,其實國家興衰對普通人反應最為直接,真到了國家傾覆的關頭,權貴或許還有門路能潤走,普通人隻能充當炮灰或魚肉。
想到將來會有靖康,楊長不由得心下一緊,若是自己之後真去修仙,楊德待在中原就很危險。
提前布局到江南、四川等地?
關鍵楊德個性比較軸,不一定願意去那麼遠。
想到這裡,回到山頂的楊長,突然歎了口氣“唉...”
“官人怎麼了?是不是沒能下山心裡不快?等公明哥哥此次回山,奴家親自去找他請纓。”
“不是,我是想起畫戟豁了,還沒來得及打磨,對對對,咱們順路去趟兵甲作坊,找湯隆做件新兵器。”
“哦...”
扈三娘見楊長說得一本正經,便跟著他前往城北兵甲作坊。
當時日頭西斜,宛子城內暑氣退了不少,湯隆最近沒有鍛造任務,便趁太陽落山耍練槍法。
作坊外無人值守,楊長夫婦徑直入內。
扈三娘看到湯隆耍槍,一臉好奇對楊長說道“官人,以前還沒怎麼看出來,湯頭領耍得一手好槍。”
覺有些眼熟。”
楊長武藝在五虎級彆,兵器也撿了方天畫戟使用,所以沒注意這小卡拉米。
扈三娘突然眼睛睜大,猛地拍手說道“對對,是鉤鐮槍法!”
“鉤鐮槍法?不是徐教頭家傳絕學嗎?聽說從不外傳...”
楊長喃喃自語之時,湯隆已經聽得兩人對話,立刻收了槍向兩人迎過來。
“小弟與徐教頭是親戚,他家鉤鐮槍法本不外傳,不過我們現在都落草梁山,所以規矩不用守那麼死,哥哥怎麼來了?”
想打個兵器。”楊長頷首說出來意。
徐寧肯教鉤
鐮槍法,除了湯隆剛才講的外在原因,最主要是為淬毒箭頭封口。
聽到楊長想打鳳翅鎦金镋,湯隆頓時露出佩服表情,心說果然是一騎當千的猛將,常人哪使得了那般重的武器?
“哥哥,若是镋把也用鋼鐵,最後的重量可不輕,你想用多重的?”
“六十斤好了。”
“那好。”
楊長有【一虎之力】加持,用一百斤也不在話下,但魯智深禪杖才六十二斤,他認為還是要謙虛一些。
本來方天畫戟也夠用,然而楊長有【抑藥體】存在,受傷比常人恢複時間長,所以不得不改良重武器,讓自己在戰場更有壓製力。
防禦不夠,隻能多疊攻擊,以攻代守。
離開兵甲作坊,返回住處的途中,看到幾個嘍囉匆匆行走。
近前才發現是後廚小廝,原來宋江近日連續擊敗高俅,剛剛擒了個節度使上山,此時正在忠義堂安排慶功酒。
該節度使即韓存保,宋江以酆美之禮相待。
韓存保慣用方天畫戟,所以在當夜的慶功宴上,宋江特地叫來楊長作陪,誇其也是方天畫戟好手,當初酆美就是敗在他手。
宋江這麼做一石二鳥,既對眾人肯定了楊長,又順帶勾出了酆美的話題,重申自己忠君愛國之心。
韓存保聽得不住點頭,留宿一夜就被放下山去。
回到濟州言說招安一事,卻為高俅汙蔑為賊張目,若非一班同僚苦苦哀求,他險些要死在高俅刀下。
韓存保本非無根之水,他是儀國公韓忠彥(韓琦長子)的侄兒。
韓忠彥雖然已經去世,但在朝中有不少門生故吏,其中現任禦史大夫鄭居忠,就受過韓忠彥的提攜。
韓存保被解回京師,找到鄭居忠言說梁山事,鄭居忠則帶他去尋尚書餘深,最後輾轉找到蔡京頭上。
蔡京見事態已不可控,如不同意招安恐惹眾怒,便入宮麵聖求請招安。
趙佶已從酆美口中,得知楊長有萬夫不當之勇,也想早點結束梁山爛攤子,給趙福金快出生的孩兒找好爹。
但童貫、高俅前仆後繼,已弄成了騎虎難下之勢,加上最近與金國使者商議事繁,趙佶就沒把招安放在心上。
此時蔡京提及,趙佶便順水推舟,而且指派蔡鞗為使。
想到女兒被蔡鞗下藥,卻一直沒找到借口懲處,這次正好派他招安梁山,親手接回截胡他的楊長,也算是一種精神鞭撻。
八月裡,蔡鞗攜帶詔書至濟州。
高俅屏退左右,獨留蔡鞗問道“賢侄,太師與梁山有大仇,為何促成招安梁山?”
“韓存保找了鄭居忠、餘深,家父被諸多裹挾不得不從,太尉請仔細看詔書這一行,‘除宋江、盧俊義等大小人眾所犯過惡,並與赦免。’隻需要把‘除宋江’單算一句,這是家父故意留的後手。”
“妙啊!”
高俅撫掌大喜,突又蹙起眉頭,喃喃說道“賢侄奉旨招安,倘若辦事不利,屆時恐受牽連...”
“隻要踏平水泊,招安與否便不重要,家父要我留在太尉麾下,希望能積攢些軍功,回頭好追隨童樞密...”
蔡鞗說得一臉肅然,蔡家這段時間尋遍名醫,也找到不少女子回家助興,那玩意兒就像斷了一樣,永遠指著六點鐘位置,或許以後隻能效仿童貫。
高俅不知他心裡所想,還道是蔡京故意安排,便笑嗬嗬感歎“哈哈,童樞密若能收取燕雲,那可是天大的功勞,還是太師想得周到,賢侄來此儘管放心,我一定好好安排。”
“小侄還有個請求。”
“請說。”
“屆時殺上梁山,我想活剮一對狗男女...”
“
嗬嗬,小事一樁。”
扈三娘踢斷他子孫根,楊長截胡他心頭所愛,蔡鞗每天都做噩夢。
此時提出的要求,在高俅眼裡不算要求,心想彆說活剮一對男女,隻要保住幾個賊酋回京,其餘人可以隨便處置。
而楊長夫婦七月守山之後,仍然沒被允許八月與敵作戰。
當然,這次宋江的理由站得住,因為主要是在船上水戰,梁山騎兵都沒機會上場,打主力的是那幾千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