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素來不摻和軍務,今夜跟著戴宗前來‘興師問罪’,顯然是宋江不想關係鬨太僵,故意派他跟著幫忙打圓場。
果然,在戴宗乾啃掉小半個鍋盔後,忍不住主動開了口。
“楊先鋒,公明哥哥傳令四門齊攻,可東西南三門猛攻了數日,每部將士都有數千傷亡,為何北門遲遲不見動靜?聽說隻是每日辱罵搦戰,莫非先鋒有什麼破城妙計?公明哥哥差我們來問問...”
“唉。”
楊長歎了口氣,淡淡解釋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小弟麾下兵少將寡也無攻城利器,若像其餘三門那樣猛攻,不出十日就沒了戰鬥力,故而每日使人辱罵搦戰,算是給守兵心理壓力...”
“心理壓力?”
戴宗還以為有什麼好借口,沒想到楊長回答得如此誠實。
情不自禁看了宋清一眼,戴宗再麵向楊長苦澀追問“北門隻動嘴不動手,也許沒給到守軍心理壓力,反而給了我們其他兄弟心理,彆忘了此時宿太尉坐鎮襄垣督戰,他在等平叛成功的捷報,官家也在等捷報,哥哥要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合力快速破了這銅鞮城,些許傷亡就不必計較了...”
“那怎麼行?”
楊長蹙眉直搖頭,語氣堅定答道“說到不
計較傷亡,說到不惜一切代價,但這代價究竟是什麼?是攻城將士們的性命?楊某為人講究問心無愧...”
“可你不攻我不攻,銅鞮城總不能被罵倒?大家都是為朝廷做事,為國捐軀當死而無憾,正所謂慈不掌兵...”
“強攻堆人上城,我以為是笨辦法,有限的傷亡能接受,不計代價的傷亡則不行,恕本先鋒難以從命。”
這回答,讓我很難辦...”
戴宗見楊長如此強勢,同時把話說得沒回旋餘地,讓他根本沒法繼續往下接,臉色瞬間就沉了下去。
怒發衝冠之計,戴宗忍住不發火,而是側臉偷瞄宋清,好像在說該你了。
宋清整理情緒正要發言,武鬆突然橫著臉刷一下站了起來,並用他那打過猛虎的手,扣在桌底往上一掀。
“難辦?那就彆辦了...”
嘩啦一連串脆響,盤盤碟碟碎了一地。
戴宗、宋清雙雙呆定在原地,心說武鬆這莽夫想乾什麼?
“咳咳。”
楊長拉著武鬆坐下,假意安撫道“二哥彆激動,再生氣也彆糟蹋糧食...”
“就是,有事好好說...”
“拍拍還能吃,可彆浪費了...”
林衝、孫安也跟上來打圓場,讓戴、宋二人完全不知所措,其中戴宗苦著臉暗自反思,難道我說錯什麼話了?
楊長見拉扯得差不多了,才靠近宋清輕聲訴苦。
“四哥是了解我的,看不得兄弟無辜喪命,銅鞮城內軍民是城外幾倍,圍而不攻是目前最好戰法,田虎糧食消耗遠高於我們,咱們的糧食可以不停運來,而城內吃一石就少一石,不出多久就會糧儘而潰...”
“我知道三郎心善,然而沁州四麵環山,我們運糧也很不便利,而且馬上就要入冬,還涉及到禦寒保暖的問題,兄長並非急功近利,實在是條件不允許,你最好還是好好考慮下,先配合其餘三門一起進攻,哪怕就試上一兩天呢?否則兄長就算向著你,也架不住底下兄弟胡言。”
“行啊,我有個條件。”
“你說。”
宋清聞言竊喜,心說有條件就好,就怕你不提條件。
楊長看了戴宗一眼,意味深長道“之前攻打堅城陽曲,小弟曾以炮彈取勢奪門,戴院長當時親眼目睹,請四哥回去告訴哥哥,給小弟調來幾百枚炮彈,我保證在北門打出聲勢。”
“這...”
“楊先鋒投彈有一手,說不定是個破城的辦法,回去請示公明哥哥再說。”
“好吧...”
戴宗被楊長、武鬆連敲帶打,此時已經沒了爭辯的心氣,能有這樣的回答已知足,況且楊長的本事他親眼所見,說不定真能靠密集的炮彈破城。
兩人連夜返回南門大營,宋江聽到武鬆掀桌、楊長提條件,他再次怒而扣翻了飯碗。
“放肆,真是放肆,欺天了!”
“兄長。”
宋清不清楚宋江為何發怒,便靠過去小聲問道“我剛才問過戴院長,三郎很能駕馭炮彈,乾脆讓他試試?”
“試什麼?要他出戰就提要求,以後大家都見樣學樣,我還怎麼帶隊伍?”
“那這...”
“你們先下去休息,就算沒楊長這路兵馬,我也能打破城池。”
“哦...”
等宋清、戴宗聯袂離去,吳用上去幫宋江清理桌麵,同時輕聲問道“哥哥莫非要用淩振火炮攻城?”
“知我者,軍師也。”
宋江頷首應該,隨後蹙眉說道“楊長用手都能扔,沒道理淩振用炮架不行,你一會去問問炮彈剩多少,明天安排他打主攻,再不能讓楊
長獨得頭功。”
“哥哥所言甚是,我建議把魯大師也調來南門,聽說他曾隨楊長拿下太原,然後配合淩振一起發炮,說不定真能一舉奪下南門。”
“妙啊。”
吳用話音剛落,宋江即擺手交好,隨後捋著胡須補充“現在已經太晚了,明早我派史進走一趟,料楊長也沒理由再阻攔,如果他還是不識時務,就直接下了他兵權。”
“不如明日集體休整,讓城中守軍摸不捉頭腦,等九月二十才繼續進攻,也好讓淩振有所準備。”
“軍師所言甚善,你快去安排吧。”
“是。”
九月十九,四門同時停戰。
城中守軍很詫異,但難得有休整機會,田虎借機進行了換防。
而淩振在招安之前,曾接連應付童貫、高俅大軍,將梁山上的炮彈用去大半,沒來及補充就招安了。
當時駐紮在京城外,淩振僅剩下不到三百枚,之後又被楊長要走一百,再算上打澤州、潞州所用,目前庫存隻有七八十枚。
宋江召來馬靈等人詢問,得知楊長當時隻用了約六七十枚,就掩護孫安的敢死隊爬上城奪門,而現在淩振的炮彈堪堪夠用。
先賭一賭運氣,不夠再求助朝廷。
九月二十清晨,南門的火炮動靜,打破了黎明的寂靜。
淩振及百十來個副手,將八門火炮提早搬到陣前,按宋江的要求對準城門樓發炮,想效仿楊長那樣火燒城樓。
鮑旭、李袞、項充等盾牌兵,都在旁預備要攀城先登。
轟轟轟...
八門火炮齊發,可惜隻有兩發命中。
一發打在飛簷上,另一發落在門樓磚上,燃起的火焰沒點著梁木,很快就被田定派人撲滅。
淩振指揮副手們裝填彈藥,看得一旁的魯智深乾著急,心說照你們這麼慢的速度,怎能形成陽曲那樣火力壓製?
轟轟轟...
第二輪火炮發射完畢,還是隻有兩發命中城樓,卻都是集中城樓邊緣位置,沒有楊長手扔來得精準。
魯智深終於沒能忍住,走上前叫住淩振說道“來來來,你們給灑家點燃,看看灑家用手來拋。”
“啊哦...”
淩振聽過陽曲‘炮戰’,此時看到宋江對他示意,旋即讓幾個副手幫忙點火。
嗖嗖嗖...
魯智深接連扔了好幾枚,雖然落點不那麼固定,但速度卻比用火炮快得多。
淩振見宋江繼續點頭,便讓副手繼續給魯智深打下手。
而吳用見準頭不是太夠,小聲提醒宋江說道“先鋒,彆讓兄弟們乾看,應該繼續嘗試攻城。”
“有道理,進攻!”
宋江遂把令旗一揮,鮑旭、李袞、項充即帶隊衝鋒。
不到半個時辰,魯智深把餘下炮彈都拋出,卻因為火力點過於分散,也沒能像楊長那樣形成壓製,最後又打成了常規進攻。
下午收兵回營,宋江傳令各營計點人數,當日傷亡較以往略有降低,眾人都認為火炮壓製有用,沒破城是炮彈數量不足所致。
宋江找到症結點所在,當即派戴宗前往襄垣見宿元景,求朝廷調撥炮彈用以破城。
而銅鞮城守住當日進攻,田定則對魯智深手扔炮彈震驚,夜裡合議讓田虎麵露愁容,太原失敗的原因早已傳回,原來手扔炮彈竟是真的。
現在大和尚已經出手,但是最恐怖且精準的楊長,還是每日派人辱罵搦戰,他難不成在憋大殺招?
王宮之內,氣氛低沉。
田彪、田定皆表情凝重,樞密官範權出班寬慰“大王請放寬心,那楊長遲遲不出手,或許是他們炮彈不夠...”
“不夠?”
田虎搖頭燦笑“聽聞此獠投彈最準,宋江若是炮彈真不夠,也該緊著他用不是?怎會讓魯智深胡扔一氣?”
“呃...”
“再說他們背靠朝廷,炮彈不夠不能補充嗎?咱們唯有打起精神防守。”
“是。”
“父王,那楊長...”
田定話沒說完,就被田虎伸手打斷“太子不用擔心,父王明日親往北門坐鎮,倒要會一會這光明天尊,看看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是...”
楊長雖然持續劃水,但東西南三門的戰報,宋江每日都會派人通報。
這戰報,既是鞭策,又有惡心之意。
楊長絲毫不理會,他知道宋江黔驢技窮,早晚會把炮彈送來北門。
畢竟怕自己立功先破城,與誰先擒住田虎孰輕孰重,宋江心裡是會盤算的。
九月二十一早上,楊長用完飯正在大帳內休息,一直躲著他的‘嫂嫂’仇瓊英,突然麵帶慍色找上門。
“楊先鋒,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