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鞮城,州府衙門。
白禮在衙門後堂掀箱蓋,將龍袍、金冠、玉帶、金刀、玉璽等物,一件件取出陳於案上。
方紳俯身挨個端詳,撚著胡須嘖嘖稱奇。
“我朝天子已不穿戴此物,本官還是從戲文上聽過描述,不想竟真物做得如此精美,這東西找誰做的?”
“下官不知...”白禮微微搖頭,笑著解釋道“東京能人極多,三教九流無有不全,隻要舍得花錢,什麼東西做不出來?”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方紳反手拿起玉璽,望著上麵生澀的篆書,情不自禁讀了出來,但緊跟著就搖頭打趣“竟還刻意缺了一角,這做得也太逼真了些。”
“畢竟是造反之物,太敷衍了肯定不行,這些東西用料越好,楊長就越不能抵賴,翟管事要求務必成功。”
白禮說起翟謙,眼中充滿感激。
“東西是好東西,隻是要如何實施?楊長雖然不在銅鞮,但武鬆、魯智深守在總管衙門,那兩人可都是吃人大蟲...”
“恩府腹有韜略,能不能用計調虎離山?”
方紳聽了白禮獻計,蹙著稀疏眉毛沒答話,他曾經試探武鬆數次,發現他與楊長親如兄弟。
此時用造反陷害楊長,讓方紳莫名聯想到武大,擔心會步為西門慶後塵。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光一個武鬆就吃不消,何況還有拔樹的胖和尚在旁,太師給這任務太危險。
看見白禮在等待回複,李管事急忙拱手提醒“恩府,白縣尉言之有理,您兼著沁州兵馬總管,可用軍務調動他們。”
“要調也隻能調開魯智深,那武鬆是楊長的臂膀...”
“能調一個是一個,恩府不是與武鬆有舊麼?找個由頭請他赴宴吃酒,下官親自帶人潛入總管衙門栽贓,估計用不了多少時間。”
“武鬆可是海量...”
見方紳猶豫不定,白禮湊上前手按玉璽,語重心長提醒“眼下燕京已經收複,北伐大軍不日就要撤回,留給咱們時間可不多了,不抓緊如何向太師交差?即便真有不完美之處,隻要童樞密以重兵圍住沁州,楊長不任我們拿捏?”
“恩府,白縣尉所言不差,儘快做決斷吧。”
聽到李管事又出言附和,方紳遂把心一橫、惡向膽邊,“我這就下一道軍令,就說石梯山有田虎餘孽出沒,著魯智深帶一營兵去掃山。”
“此計甚妙。”
白禮拱手恭維,緊跟著又提議曰“隻要能成功調走魯智深,最好夜裡就請武鬆來吃酒,下官便趁機潛入總兵衙門。”
“不急。”方紳直擺手,蹙眉回道“武鬆頗為謹慎,前後行事太緊密,恐為此人所疑,先等魯智深中計,再說請客不遲。”
“是是是,還是恩府想得周到。”
白禮年輕做事積極,不像方紳舊曆宦海、計較得失,他守著知州寫喜愛手令,就陪同李管事出州府傳令。
半個時辰後,李管事外出傳令歸來。
龍袍等物已經裝箱,方紳手按箱蓋回頭問道“情況怎麼樣?白禮怎沒一起回來?”
“魯智深不知是計,接到恩相手令就去軍營點兵,白縣尉怕他陽奉陰違,便偷偷跟在後麵盯看,等到胖和尚真出了銅鞮城,他就回來向您複命。”
“這白禮立功心切,卻也不是純純莽夫,接下來就是武鬆了,你說什麼時候請他?”
“要不今天?”
李管事試探回應,卻看到方紳把頭輕搖。
“這都下午了...對了,你剛才去總兵衙門,府內衛兵有多少?”
“就隻門口兩個、堂前兩個...”
“
就沒了?”
“沒了。”
方紳聽得一喜,喃喃說道“既然白天把守鬆懈,我乾脆明中午再請武鬆,屆時你與白禮同去。”
“是。”
“對了,這東西不能久放此處,你找人先搬到後宅存放,明天早上再讓白禮拿走。”
“小的馬上去辦。”
李管事轉身即出去叫人。
下午白禮回到州府衙門,彙報魯智深出城南去之事。
方紳聞言歡喜不已,遂留白禮在家吃酒過夜,商議明日行事的細節。
黃昏時分,飲酒作罷。
方紳扶牆回到寢房,坐在榻上就發現不對,心說桌上那哥木箱,怎麼如此眼熟?
搖晃著腦袋走上前,赫然發現是裝龍袍等器具的箱子,便拍著箱蓋罵道“這李橋咋回事?怎麼能把這東西,搬到本府寢房存放?越活越回去了是吧?”
“是我讓他搬來的。”
“嗯?”
方紳聞聲看向門口,隻見妻子田氏推門而入。
看著男人手扶箱蓋,那中年女人蹙起柳眉,埋怨道“好你個方紳,說說這箱子裡都是什麼?要不被我半路看到,李橋就搬自己房裡去了。”
“多事,你該不會...”
方紳突然想起田氏愛財,旋即掀開箱蓋查看裡麵,果然發現那柄金刀不在。
“那把刀呢?”
“正所謂財不露白,奴家怕過路人順走,就給偷偷藏起來了...”看到方紳突然黑臉,田氏低頭諾諾補充。
“蠢貨,貪婪的蠢貨!”
方紳酒醒大半,本來拎起龍袍質問,又發現玉璽也沒了“知道這是什麼嗎?前朝皇帝就穿這種,你...”
“怎麼了嘛?”田氏委屈低下頭,“奴家又沒打算昧掉...”
“拿出來,全部拿出來。”
方紳把桌子拍的砰砰響,厲聲嗬斥龍袍、金冠、玉璽、金刀,這都是造反的東西...”
“官人要造反?”
“你男人有這本事?彆廢話,快去把東西拿出來,然後交給李橋放好,這是給彆人準備的,不懂就彆多問。”
“誰要造反?”
田氏蹲下翻箱倒櫃,口裡還不忘刨根問底。
“自然是沁州的反賊,為夫要靠此得一份功勞...”
“原來...”
聽完方紳解釋,田氏恍然大悟。
她依依不舍遞出金刀,半路又把手縮回去,再次爭取“官人要給外人做局,犯不著下這麼大的本,其餘幾樣應該夠用,這刀咱們乾脆留下?”
“啥錢你都敢要?”
方紳橫了田氏一眼,把金刀、玉璽都放入木箱,低著頭說道“這些東西明中午就會送出去,你去把李橋喚來取走,為夫看得礙眼...”
“哪兒礙眼了?奴家覺得挺好的...”
田氏不情願走到門口,看到外麵天已經黑,便回首說道“李管事多半睡了,乾脆就留在咱們這裡,省得搬來搬去丟了。”
“好吧,夜裡關好門窗。”
方紳尋思也有道理,於是轉身回榻上躺下。
田氏拉上門栓,來到桌前掀開箱蓋又看了一眼,自言自語道“也不知穿上好不好看,反正要留在咱們這過夜,官人不如換上試試?”
“你說什麼?”
方紳刷一下坐了起來。
田氏拎起龍袍,滿臉著堆笑,“男人應該都有帝王夢,官人何不趁此做一夜皇帝?奴家也沾光當一回皇後...”
“無趣...”
方紳話雖如此說,卻拗不過田氏鼓動,最後穿上舍不得脫。
龍袍金冠
上身,他展了展衣袖,原地轉了一圈,便手握玉璽代入角色,一本正經發問“娘子,看朕有帝王之相否?”
“該叫我皇後吧?”
田氏打趣行了個萬福,忍不住讚歎“難怪人人想當皇帝,穿上就像變了個人,不怒自威...”
方紳走回榻邊坐下,看著胸口龍紋直搖頭“還是傳統龍袍好看,聽說官家與朝臣的服飾一般模樣,這樣怎麼能區分貴賤?”
“陛下。”
田氏笑嗬嗬靠過去,“臣妾伺候陛下寬衣就寢?”
“這就不必了,朕今夜要和衣而睡...”
方紳穿上過癮不想脫,田氏便幫他除去鞋履,之後便枕著龍袍而睡。
約一更末,夫婦倆被打門聲驚醒。
“是誰?”
“恩府不好了,恩府出事了...”
田氏掛念箱中金刀,搶先爬起來穿衣詢問,就聽到管事李橋的聲音。
方紳暗罵這廝激動就不會說話,於是也跟著起身並沉聲喝止“有事說事,天塌不下來。”
說話間,房門被打開。
李橋驚恐闖入,與那女人撞個滿懷。
田氏冷眉瞪了一眼,並隱蔽掐了李橋一把。
李橋心思不在此,他一手撥開田氏,如喪考妣撲向方紳,激動說道“造反了,楊長造反了...”
“造反好啊。”
方紳此時還迷迷糊糊,不以為然地反問“咱們不就等這一天嗎?”
“不是...”李橋聽得一怔,苦著臉提醒“楊長現在就打上門了,州府衙門被他帶兵包圍...”
“什麼?現在?”
“對啊,您快想想辦法...”
方紳在李橋催促下終於清醒,而屋外院裡突然亮起無數火把,已經能聽到武鬆指揮的聲音。
“給我全部控製住,一隻老鼠不準放走!”
“是...”
“完了。”
李橋驚恐看向方紳,這才借光亮看清這位知州老爺。
居然把龍袍套在自己身上?李橋遂指著他吞吞吐吐“恩府,你...”
“我?對啊...”
方紳目光一凜,正色說道“本官是知州兼兵馬總管,楊長麾下的兵歸我管,說不定此事還有救,快傳本總管將令...”
“恩府,你的衣服...”
“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