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根據初步審問結果,蔡京唆使知州方紳、沁源縣尉白禮,私製龍袍、玉璽等物,欲在沁州自立造反,可惜行事不密被發現,本總管司職沁州防務,已將謀逆人等全部抓獲。”
楊長話音剛落,韓世忠直接怔住,喃喃說道“所以...不是你造反?”
“我為何要造反?韓將軍從何而知?”
“韓某是奉軍令...”
韓世忠話到一半,突然開始懷疑自己的軍令,難道是童貫個人意誌?但蔡京唆使方紳造反,更是不可思議的行為,於是凝眉追問“蔡太師為何這樣做?方紳又為何要造反?”
“這我不知道,沁州推官魯捷正在審查,韓將軍要是還不相信,與我到銅鞮一觀便知...”
“我可以去銅鞮?”
“為何不行?”
楊長把手一攤,旋即又補充“但隻能帶少量人馬入城,沁州戰後府庫空虛沒有餘糧,沒能力負擔貴部吃喝,而且現在正值麥熟季節,也不能影響沁州百姓收割。”
“既如此...”
韓世忠略作思忖,抱拳回答道“韓某先退回襄垣駐紮,順便把沁州的新情況,回稟王將軍定奪。”
“駐紮襄垣也好。”
楊長見韓世忠沒去銅鞮的意思,遂提議說道“本來沁
州就沒有兵禍,不必讓將士們跋涉趕路,請帶我向王將軍問好,本官回城就派人跟去彙報,咱們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行,那我們就此告辭,今日多有得罪。”
“剛才是楊某失禮,出手沒有輕重...”
“楊總管武藝驚人,韓某從軍多年、生平僅見,佩服,佩服...”
“將軍謬讚。”
......
一番寒暄恭維,雙方各自收兵。
望著韓世忠的背影,仇瓊英露出不解的俏臉“適才官人誠懇相告,韓世忠居然不肯信,如此不識時務的家夥,就不該放他走!”
“方紳手裡沒有兵馬,說他造反很難讓人相信,韓世忠謹慎點也沒錯...”
“嗬嗬,妹妹是記著仇呢。”
“他就是無恥嘛,怎麼有臉自誇以一敵二,剛才看官人打得真解氣。”
“或許官人就是幫妹妹出氣...”
......
聽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楊長望著林衝苦澀一笑,感歎道“韓世忠武藝不錯,治軍也是一把好手,從撤退情況就看,可窺一斑而知全豹。”
“是啊。”林衝頷首肯定,捋須附和道“要是剛才直接衝陣,我這一千新練好的兵,恐怕要吃大虧...”
“回去吧。”
楊長剛揮手示意出發,突然又把林衝叫住,囑咐道“哥哥彆忘了留哨探,萬一那王淵聽不進去,或者被蔡京、童貫所收買,咱們得隨時做好撤離準備。”
“沒這麼嚴重吧?王淵不是隻有兩萬人?我們隻要據城而守,再來兩萬也不怕...”
“要二十萬呢?”
林衝話還沒說完,就被楊長這數字鎮住。
隨著沁州官員赴任,同時帶來朝廷積極爭奪燕京,在北方集結數十萬兵的消息。
要是梁山眾人都在,又有田虎十幾萬降卒,或許還可以掰掰腕子,現在沁州隻有五千人,若童貫強說楊長才是反賊,局麵就會變得非常不妙。
好在楊長絲毫不慌,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他估計是用忠臣身份做掩護,暗地裡蓄積力量等機會?
就喜歡他謀定而動,我要儘全力幫他成事。
林衝被楊長外表所迷惑,其實這廝神態自若是因為韓世忠,因為後世對此人的超高評價。
方紳造反已辦成鐵案,童貫若想包庇強定自己造反,除了要處理沁州所有官員,還需要保證韓世忠不亂說話。
這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而讓王淵、韓世忠卷進此事,最後還能讓他們幫著上報朝廷,比自己親自上報更有說服力,楊長也情願把功勞分出去。
......
韓世忠雖率兵先行,與後軍的距離並不遠。
撤回襄垣,當天傍晚。
韓世忠正幫解元敷跌打藥,就有斥候傳來大軍入城的消息。
不一會見到王淵,韓世忠即把楊長所言,以及在陣上的廝殺情況,一五一十作了彙報。
王淵聽得不可思議,想了想即蹙眉搖頭。
“我素來對你放心,可如楊長此荒唐之言,你竟就這麼輕信了?蔡太師都多大歲數了?估計沒幾年好活,他鼓動彆人造反圖啥?蔡少傅(蔡攸)馬上回京受大賞,雖少傅與蔡太師不睦,但兩人畢竟父子一場,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
“末將也沒全信,但楊長言之鑿鑿...”
“沒全信你撤回襄垣作甚?應該屯兵虒亭監視沁州兵馬調動,然後等待本將前去彙合。”
“打不過,真的打不過。”
看到韓世忠苦著臉抱怨,王淵指著他打趣感慨“潑韓五能說出這話,說明那楊長真有本事,但側麵說
明他比方紳更適合造反,或許此人圖謀不軌被方紳察覺,然後就被顛倒黑白?”
“呃...”
韓世忠腹誹造反有適合一說?但表麵依舊附和王淵,對曰“將軍所言不無道理,現在我們怎麼辦?”
“沁州情況不明,楊長、林衝都如此能打,若他們占據地利而守,倉促進軍恐損兵折將,他不是要派人要麼?先聽聽再做計較。”
王淵言罷,見韓世忠欲言又止,遂問“你有其彆的建議?”
“要不要派人報知辛將軍?”
“茲事體大,不能隻憑楊長一張嘴,我們做事不能太冒失,先觀察兩天看看情況,他若不派人來襄垣,就必是緩兵之計。”
“哦...”
韓世忠想建議派人潛入沁州打探,但是話到嘴邊又自己收了回去。
楊長、林衝本領高強,觀其帶來的兵馬也有精神,真有異心必定嚴加防範,派人潛入如同羊入虎口。
國家正值多事之秋,金人囂張跋扈又貪婪,要是南下將對大宋是災難。
韓世忠內心希望楊長沒說謊,他這樣的猛人就該去燕京震懾外敵。
帶著這樣的想法,韓世忠於第二天中午,在襄垣見到推官魯捷。
方紳造反一案,由於楊長分勞關押,並采取離間計狗咬狗,一天就完成審查取證。
魯捷帶著謄錄的供詞,與曹正一起到襄垣大營彙報。
王淵、韓世忠聽完目瞪口呆,因為方紳三人各懷心思攀咬,便讓魯捷分彆推出三種結果。
其一,始作俑者是蔡京,唆使方紳、白禮陷害楊長;
其二,主謀是江南方臘,暗中支持同族兄弟入主沁州,然後收攏田虎在河北的餘黨,等到力量足夠起事響應;
其三,蔡京不甘罷相,遂賊人與方臘勾連,欲顛覆大宋王朝。
魯捷完成彙報結束,便被帶去驛館休息。
兩人離開大帳,王淵起身指著案上供詞,手都情不自禁發抖。
“魯捷的推論縝密,供詞又如此翔實,把任何結果上報,都會在京城掀起風浪。”
“您忘了他留了後話,認為方紳陷害楊長可能性最大,但這也涉及到...”
“是啊。”
王淵頷首接下話腔,喃喃說道“剩下兩個結果,我都認為是他和楊長故意為之,他們知道本將要上報童樞密,想引導大家選擇方臘主謀。”
“那將軍如實上報否?”
韓世忠問得意味深長,王淵怔了一瞬即舒展眉頭,淡淡說道“有多大腦袋戴多大帽子,這種事自然如實向上報,咱腦袋小不會為難自己,不過有件事我想不通...”
“何事?”
“蔡太師與楊長何仇?怎會處心積慮對付?你在之前劉將軍麾下,他在朝中根基甚厚,可曾聽到相關傳聞?”
“末將位卑,劉將軍即便知道,也不會告知...”
“說得也是。”
王淵聽後頷首應和,帳下本有偏將十幾員,之所以獨與韓世忠親近,一則是他作戰勇猛,二是他出劉延慶麾下。
劉延慶指揮使失誤,導致五十萬宋軍在燕京為遼軍大敗,後以喪師之罪被貶至筠州,他麾下部曲、將領則多歸辛興宗帳下。
王淵想開了之後,便出大帳喚來親信軍官,令其持供詞送辛興宗決斷。
回到大帳才剛坐下,他又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催促韓世忠說道“良臣,你騎術全軍最好,快去把他追回來!”
“怎麼了?”
見韓世忠一臉納悶,王淵苦著臉回答“沒派人去沁州核實,萬一事後出了新變故,辛將軍必責行事魯莽!”
“將軍不必憂慮,派人去沁州核實又要
耽擱,早讓上麵知道是好事,有新變故再上報不遲。”
聽了韓世忠安慰,王淵終於有所釋然,隨即喚來帳下諸將,準備選人赴沁州核實。
王淵剛簡單說明情況,偏將雷龍即抱拳請纓。
“末將願往!”
“有膽色,不愧大內侍衛出身,不過此去銅鞮須得小心,不管是否蔡太師指使陷害,他都不該硬碰硬頂回去,他小小總管哪來的底氣?簡直是魚死網破做法,我擔心全是楊長做局。”
“其實...”
雷龍經過短暫思考,走上前附在王淵耳邊,小聲說了兩句話。
王淵眼如銅鈴,驚問“當真?”
“千真萬確!”
雷龍表情堅定,言罷即走出大帳,看得眾人茫然。
王淵隨後遣散眾將,韓世忠故意留到最後,湊上前小聲詢問“將軍,雷龍剛剛說了什麼?”
“你不知道最好,總之楊長確實有底氣,他與蔡太師真有過節...”
王淵一句不說還好,話講一半聽得韓世忠難受,他覺得等雷龍從銅鞮回來,自己有必要找他喝一頓酒。
當雷龍出現在楊長麵前,這廝再次露出無比驚訝的表情。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誰能想到趙福金四個貼身護衛,居然在河北連續見到兩個?這人似乎還是那四個大內高手的頭頭。
‘老朋友’相見,自是置酒款待,不在話下。
兩人剛喝了幾杯,話題自覺引到京城舊事,引到趙福金的身上。
仇瓊英在外練力歸來,從廊下路過聽到屋內兩人談話,隨後如受驚小兔跑開。
稍後見到扈三娘,仇瓊英即神神秘秘告狀“姐姐,小妹剛才聽到個秘密,官人似乎在京城有相好,你知不知道...”
“不可能吧?官人雖單獨去過幾次,但一直潔身自好,連勾欄都不願意去...”
扈三娘答話戛然而止,她突然想起之前那件荒唐事,隨即一拍大腿站身往外走。
“我們走。”
“乾什麼去?”
“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