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慶裔直點頭。
他知道馬擴不及斡魯,但兩人打了數次交到,清楚馬擴不是亂語之人,所以對楊長傳聞將信將疑。
原本隻是奉命來警告童貫,順便探一探宋江在山西虛實,但中途斡魯不停給他示意,這才激童貫、羞辱馬擴。
兀室對假頭顱一事耿耿於懷,西夏遲遲沒把田豹送到雲中,所以行前請斡魯試試楊長斤兩,能夠借切磋殺掉最好,這樣童貫的‘謠言’不攻自破。
而粘罕回京前也有類似交待,斡魯作為金國絕對老資曆大將,他看好的後輩闍母被人拿來侮辱,也想狠狠教訓所謂的‘凶手’楊長。
要說老,童貫已經七十出頭,而斡魯剛剛五十出頭。
隻不過多年在外、經曆風霜,外表像個暮年的滄桑老卒,實際力量完全不輸年輕人。
看到高慶裔沉默不語,斡魯又主動挑話追問“以你之見,童貫會喚楊長前來?宋人大多鼠膽怯懦,馬擴已算其中翹楚...”
“這不好說。”高慶裔搖頭答曰“我已儘力羞辱,若童貫能忍下去,說明宋人毫無血性,以後南下會很輕鬆。”
斡魯灌入一口烈酒,然後才滿意出言附和。
“有道理,馬擴在雲中逗留十天,我們也在太原待上十天,無論楊長最後來與不來,你都用談判好好拖延,留足時間了解宋軍布防。”
“是。”
高慶裔恭敬起身,對斡魯行交手禮。
二月十三,斡魯借口為妻兒買禮物,帶了兩個懂漢話的金兵,在陽曲城內轉悠打探。
約中午左右,高慶裔突然派人找到他,言說楊長已到陽曲南門外,要斡魯從速前往宣撫司。
斡魯當時手裡攥個麵人,聽到消息之時情不自禁加力,瞬間把那麵人捏個粉碎。
麵人攤主見狀急了,心說好心給你講風土人情,這女真蠻子卻毀我貨物?能不能要他賠償?
經過短暫思考,攤主壯膽開了口。
“客官,你這麼大力作甚,我花了不少功夫...”
“走!”
“等等,你們不能...”
“這錢,替我揣好!”
攤主???
身旁隨從拍下幾個銅板,跟著斡魯急匆匆離開,心說先讓你幫著保存,回頭連本帶利拿回來。
斡魯趕到宣撫司門前,正好看到馬擴在石獅旁等候,便點頭致意入門尋高慶裔。
不多時,馬擴帶一少年走入停堂,童貫隨即笑嗬嗬起身相迎。
“哈哈,楊觀察來了,新年過得好麼?”
“承蒙樞相掛懷,今年是個難得暖冬,年過得還不錯。”
“不錯就好,觀察來得正巧,我與你介紹貴客,此乃金使高慶裔...”
楊長進屋就在打量高慶裔,隻見他濃眉入鬢、鼻似鷹鉤,身材挺拔、魁梧健壯,下意識以為他就是擊敗馬擴之人。
“你就是抱石獅的大宋力士?”
“鄙人忝為沁州觀察使,身上是有一股子氣力。”
“這麼說,閣下抱動石獅,傳聞非虛?”
高慶裔見楊長那一刻,瞬間覺得這事兒穩了。
這模樣、身材能抱石獅?隻怕抱女人上榻都費勁,高慶裔擔心楊長會搪塞,沒想到對方竟答得嗆人。
“傳聞?使者莫不是眼神不好?看不到門口石獅移位?”
“嗬嗬。”
高慶裔不怒反喜,扭頭望著童貫笑道“楊觀察口齒伶俐,宣撫麾下真是人才濟濟。”
“當日高使不肯信,今日正巧楊觀察有公務來太原,不如與你的護衛再...”
“等一等。”
看到童貫故意轉移話題,高慶裔連忙打斷並拆穿“角力我的看多了,抱石獅還真沒見過,您可彆取巧。”
“啊這....”
“樞相,馬廉訪不是輸給他?”
楊長問話化解了童貫尷尬,隨即指著須發斑駁的斡魯介紹“高使是個文臣,他身邊這護衛很有力
量。”
“他呀?”
楊長對著斡魯直搖頭,輕蔑道“不與他角力也好,我怕到時控製不好,傷了人反而不美。”
“你能傷我?”斡魯聞言勃然大怒,立刻指著楊長叫囂“來來來,咱們直接比劃拳腳、兵器!”
“我從不欺負老弱...”
“草雞了吧?你敢嗎?”
“休得無禮!”
高慶裔厲聲喝住,然後對童貫說道“何必口舌之爭?還是抱石獅不傷和氣,童宣撫也想一睹為快吧?”
觀察?”
“全憑樞相安排。”
“那就抱一抱,諸位,請移步府外飽眼福。”
童貫言罷把手一指,之後小碎步追上楊長,小聲叮囑“高慶裔數次藐視咱大宋,你等會可借機收拾那護衛,也好給馬廉訪出氣。”
“我下手沒輕重...”
“他區區護衛,而你是沁州觀察使,不用有任何顧慮,殺殺金人氣焰。”
“那好吧。”
楊長願意來太原‘出力’,此時又願聽命童貫行事,是為了低調不讓人起疑。
他去年來太原一趟,得到沁州義勝軍名義上的指揮權,已經相當於一個地方軍閥。
而平陽府也好事連連,劉唐統領的兩千義勝軍,有時遷在民間為他謀劃配合,為知府多次立功成了‘心腹’,楊長又將韓滔派去協助練兵。
此時混成軍官的劉唐,憑實力壓住平陽兵馬總管,儼然成為平陽軍方第一人。
造反之事,完美推進。
楊長、童貫並肩而行,片刻之間就來到府門外,童貫看階下立著個大和尚,即是與楊長同行的魯智深。
武鬆實在不慣騎馬,魯智深又嚷嚷要同路,楊長便以他做了伴當。
“樞相,此乃花和尚魯智深,力量比下官還大,他拔樹如扒蔥。”
“見過,見過...”
童貫曾在梁山大敗,親眼見過魯智深廝殺手段,現在聽了楊長謙虛之言,心裡頓時覺得可靠不已。
高慶裔先頭出府,早對魯智深打量了一番,當即就感覺此人力大。
現在聽到兩人對話,高慶裔立刻搶過身來,正色對童貫提醒“說好是楊觀察抱石獅,可不許找人幫忙!”
“你慌什麼?我說要人幫麼?”
楊長冷言嘲諷完,扭頭看向斡魯追問“我乃堂堂五品觀察使,今日卻如賣藝郎為你們表演,須得添個彩頭才對。”
“你想怎樣?”
斡魯虛眼追問。
楊長嘴角往上一抽,意味深長說道“很簡單,我如果能抱石獅移位,你隻需讓石獅離地半指,否則把蔚州無償還來,怎樣?”
“這個好,這個好。”
童貫忍不住撫掌應和,高慶裔則蹙眉反問“楊觀察屢屢推諉,彆不是不敢吧?”
“我有何不敢?是你護衛不敢。”
“如何不敢!”
斡魯被激得冷笑,回應道“我不過一介護衛,怎配用蔚州做賭?我看這樣,楊觀察若能抱著石獅走動,直接交到末將手上如何?”
“交你手上?你要用手接?”
“嗯,我用手接。”
見斡魯竟然兀自尋思,楊長看向高慶裔作確認。
“使者也同意?”
“快點吧,彆拖延時間...”
高慶裔一臉不耐煩。
你們這種要求,我一輩子沒見過。
“好好好。”
楊長點頭回應後,用手指石階下方空地,如嗬斥下人般喝喊斡魯“你!去那兒等著!”
“哼...”
斡魯
瞪了他一眼,大步往台下走去。
楊長對童貫、馬擴拱拱手,大踏步來到魯智深身邊,笑著問道“怎樣?大師抱得動嗎?”
“很輕鬆。”
聽到魯智深也在炫耀,斡魯雙手交叉抱胸發聲嘲諷“輕鬆就快些,我還等著接。”
“看看,他還急了...”
楊長對著眾人悠悠一笑,即俯身抓拿獅子兩條前腿,喃喃說道“今日怎麼變了...”
“童宣撫,就這...”
高慶裔剛開口唏噓,就被楊長炫耀聲打斷“我的意思,這獅子怎麼變輕了,各位瞧好了,起...”
“嘶...”
“不可思議...”
“竟然...”
“喂,接好了。”
就這眾人驚訝聲中,楊長就像舉充氣玩具一般,把石獅輕鬆舉過頭頂,並在呼喚斡魯同時扔了出去。
斡魯年老反應慢了半拍,當時內心也有一定錯覺。
看到楊長舉得那麼輕鬆,斡魯下意識認為那石獅是假的,或許和剛才街上的玩物一樣,是用麵粉做出來的空心假貨。
石獅飛出,如流星墜地,轟隆巨響。
斡魯剛伸出雙手,就被石獅攔腰‘撲倒’在地,同時榨出一攤血。
抱石獅與扔石獅,所用力量是兩個概念。
台上眾人驚得嘴合不上,還是馬擴最先反應過來“快救人!”
“對對,救人啊!”
高慶裔如喪考妣。
斡魯被砸碎身體中段,就像斬斷軀乾的蛇沒死透,此時頭露在外無神睜著眼,嘴角不停有血冒出來。
有道是求仁得仁,求錘得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