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允迪話鋒一轉,打比方緩緩說道“軍事與外交,就像國家兩隻手,斷一根則殘也,楊觀察既斬撒盧母,這件事已無法挽回,想要把斷手接過去,得用上好的藥才行,而完顏活女就是這味藥。”
“路院事意欲何為?”
“我與滕侍郎出使太原,本就是為兩國求取和平,請把完顏活女讓我們帶走,也算對斬殺撒盧母的補償...”
“不行!”
楊長突然拍案而起,厲聲喝問“二位到太原宣諭,莫不是要放棄太原?以此換取金人罷兵?”
“觀察既已知曉,更應該配合我們。”
“放屁!我會配合你們賣國?想得美!”
“楊觀察。”
看到楊長爆粗口,滕茂實急忙提起麵南拱手,正色提醒“這是諸位宰輔商議,陛下親自定的國策,您心中有憤彆罵咱們,也彆影響我們做事!”
“誰影響你們做事?我不管誰定的賣國之策,完顏活女是我擒住的,怎麼處置由我說了算,天王老子來了都沒用!”
“不是...”
滕茂實都要急哭了,一臉委屈說道“可你殺撒盧母在先,又不讓帶走完顏活女,我們去金營不是尋死?你給條活路行不行?”
“如果是這等擔憂,滕侍郎完全放心,沁州對邊境
盤查嚴格,關於撒盧母這件事,金人至今還不知道,你們放心大膽的去。”
“那完顏活女...”
“活女就彆惦記,我若不留人質在手上,等到金軍下次來犯,就會毫無顧忌。”
楊長言罷坐了下去,滕茂實與路允迪對視了一眼。
兩人都想嘗試爭取,路允迪便接話繼續補充“朝廷給的賠償很高,付出誠意也很充足,此後兩國會相安無事,就像之前與遼國大戰後,簽訂澶淵之盟得百年和平....”
“狼一時吃飽,就永遠不吃肉了?”
楊長打完這個比分,隨即搬出艾公名句,“尊嚴隻在劍鋒之上,真理隻在大炮射程之內。”
“這...”
滕茂實率先被鎮住,路允迪隨即擺手示意,歎道“好吧,武將的思維,與我們不一樣,不過都是為了國家,我們便冒死走一遭。”
“好吧,明日就走?”
“明日就走!”
見路允迪大義凜然的樣子,楊長不以為然擺了擺手。
“金人也是人,真沒有那麼凶險,魯判官,楊儉今日不在,有勞去安排一桌酒,我還沒為二位貴客接風,咱武夫也得懂禮數。”
“是。”
......
也許擔心一去不返,路允迪、滕茂實兩人上了酒桌,便一改剛才劍拔弩張態勢,不停與楊長、魯捷推杯換盞。
魯捷不勝酒力,很快敗下陣去。
楊長不想被兩人灌醉,遂將武鬆喚來席上作陪。
路、滕雖酒精考驗,卻敵不過武鬆的酒量與豪邁,剛剛連續對飲了十幾大杯,路允迪就率先說起了胡話。
“割地、賠款、人質...我們難道不引以為恥?可宋軍就是打不過金軍,種師道來了依舊打不過,再不答應金軍的條件,東京百姓都活不下去了...”
“豈止百姓活不下?連我們官員都活不下,姚平仲、李綱誤國啊...”
“嗯?東京發生了什麼?”
“來來來,邊喝邊聊。”
楊長在旁輔助套話,武鬆則繼續對兩人勸酒,問出了一大堆糟糕事。
斡離不孤軍深入,其兵力根本不足以拿下汴梁,在他後悔輕信郭藥師之際,圍城的金軍嚇壞了新上位的欽宗。
他戰戰兢兢當了十幾年太子,成了皇帝依然還得戰戰兢兢,於是李邦彥等主和派勸說下,積極與斡離不聯係求和。
欽宗的軟弱,正中斡離不下懷。
他隻知道大宋富裕,並不知道要多少賠償,除了割地、質親王與宰相,對實物賠償獅子大開口。
條件即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牛馬騾各一萬頭、駱統一千頭、雜色表緞一百萬匹、裡絹一百萬匹。
斡離不敢開口,宋欽宗就敢給。
兩人都不知道,這些條件對當時的汴梁城,是不能完成的任務。
至此,上到皇帝下到庶民,都參與到籌錢中來。
最開始隻是倡議性捐款,發現成效不顯就改為攤派任務,對於上繳金銀多的庶民,會酌情給與相應官身(賣官)。
宮廷內官、外朝貪官、民間富戶,都在為這次籌錢中抄沒家產。
京城名妓李師師及諸多同行,以賣笑陪客積攢下的金銀,也在那段時間煙消雲散。
然而即便使出所有手段,隻能完成金人要求不足三成。
欽宗意識到湊不齊賠償款,朝中主和派一籌莫展之際,西北勤王軍號稱二十萬眾,陸續抵達東京汴梁附近,其中不乏種師道、折彥質、折可求等名將。
有了外部強大援軍,朝中主戰派再次抬頭,欽宗的心態發生變化,但由於援軍構成複雜,缺乏統一有效的調度,所以沒有立
刻戰勝金軍。
朝廷與斡離不一邊談判,一邊小規模發生軍事磨蹭,直到姚平仲劫營失敗,以李邦彥為守的主和派再占上風,慫恿皇帝將李綱罷官。
就這樣,剛上位不久的欽宗,夾在主和派、主戰派中間搖擺,最終斡離不選擇了讓步,收下已經籌得賠償,於二月初十拔營離開。
路允迪、滕茂實兩人,便是在金軍回撤數日後,被派往太原去交割城池,而位於河北的河間、定州兩鎮,有人質肅王趙樞、張邦昌傳話。
......
當天夜裡,路允迪、滕茂實喝得大醉,說了很多清醒時不敢說的怨言。
武鬆剛命人送二使回驛館,立刻蹙眉向楊長抱怨道“這朝廷爛如朽木,真希望金人該打破東京,看到這些軟骨頭狗官就來氣!”
“若不是有我們,以及太原將士,擋住粘罕這一路,你當金人會打不下?這個國家早沒救了...”
“與其把太原割給金人,還不如咱們自己先拿!”
“一口吃不成胖子,我們實力還是不夠,但我不會讓朝廷如願,二哥明天早上...”
楊長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他在話尾對武鬆小聲交待,聽得打虎好漢眼如銅鈴,後一臉驚訝的反問“你這行嗎?他們怎會同意?”
“二哥儘管去做,我明天早上自有說法,保管他們欣然應允。”
“也行,你的計謀從不失算,我現在就去準備。”
“嗯,明天看我表演。”